杰森觉得这个问题弱智得不是一般，可能这些阔佬有着相同共性，除了拥有远超常人的头脑，还都有睁眼瞎的毛病。他指了指垃圾桶里的吃剩法棍的包装纸：“……谢谢，我不饿。”

　　原本打理好的头发被提姆那么一揉搞得很乱，杰森只能用手压平翘起来的乱发，同时高深莫测地望了提姆一眼。

　　提姆笑眯眯的表情消失了，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杰森：“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杰森：“？没有。”

　　知道就好。

　　提姆眉梢一挑：“你是不是还在想，要是放到以前，我现在早就死了？”

　　杰森：“……”

　　嘶。

　　这人要不要这么邪门，他的心思被说得正着，当即就沉默了一下，敷衍着想要赶人，重新投入进他心爱的小说，提姆却没打算这样放过他。

　　“既然我们现在已经成了利益共同体。”

提姆有理有据道：“我们还保持着对彼此一无所知的状态就不礼貌了。”

　　说完他也席地而坐：“聊聊？”

　　杰森：“……”

　　这场景怎么越来越有既视感了。

　　他甚至猜测提姆下一句是否会是：你独自一人流浪在街头太过危险，跟着我——如果这阔佬真的这样说，那就得做好成为凶杀案主人公的准备。

　　好在提姆还不至于如此过分，他只是道出了长久以来的疑惑：“你身上违和感很重。”

　　“？”

　　“我的直觉认为你身上有一些压抑已久的愤怒，这点放在哥谭倒是不奇怪。”

提姆指了指篮子里还没动过的法棍，得到同意后他拿起来啃了一口，但放了几天硬得个榔头，他只好像挥舞胡萝卜的小熊猫一样挥了挥手里的法棍。

　　“被愤怒驱使的人从来不缺乏动力，可你却对很多事显得……”提姆思索了一阵，找出了最精准的形容词：“缺乏兴趣。”

　　比如说在他家起居室的小角落窝上三天就很不合理。

　　换位思考一下，提姆自己倒也有过在蝙蝠洞把自己关到昏天黑地的经历，但那是迫不得已，休息时间他最多躺在床上玩俩天手机，再多就宅不动了。

　　然而杰森除了头俩天面试那会激情玩手机之外，好像再就没把手机拿出来过，他对房子外发生的一切都无所谓，哪怕是被他夺走的冰山餐厅也得到了同样不闻不问的待遇……等等。

　　提姆如临大敌地盯着那摞书后面的塑料盒子。

　　——那他妈是DVD吗？？

　　他的豪宅就差把氪星人的AI薅过来当电子管家，目前地球上任何普通人能享受到的智能家居在他的房子里应有尽有，为了舒适，他对着浴室找招下手就能让智能轮椅滚过来带他去洗澡，就在这种地方，有人居然在他的起居室听磁带看DVD？

　　还是贵的要死的蓝光收藏版，当作周边贩卖的那种。

　　杰森眼睁睁地瞅着自己老板脸上浮现起略带屈辱的冒犯之色，他犹犹豫豫地把磁带和DVD往身后藏了藏，这才思索着怎么解释他老板之前的问题。

　　迅速过了一遍曾经的回忆，他诚恳道：“我已经被生活磨平全部棱角了。”

　　提姆没想到自己得到的会是这个答案。

　　这种情景下任何一个人都能追问杰森他是被怎样磨平了棱角，提姆却唯独不可以，碍于他身为资本家的固有身份，让他问这种话就像是在阴阳怪气，提姆默默地磨了下后槽牙，总觉得杰森是故意的。

　　他狐疑地盯着人瞅了一会，又觉得对方不应该是会把心机点到这种地方的人，他的土狗审美驱使着自己不停往杰森身上叠滤镜，哪怕杰森身上的危险气质已经要溢出来，但在提姆眼里，他脑袋顶上已经冒出两只毛绒绒的狼耳。

　　大狗狗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养过狗的人都知道狗狗的坏心眼最多了，只是提姆现在给杰森叠的滤镜厚得让他比蝙蝠洞的蝙蝠还瞎。

　　提姆·德雷克之所以能成为资本家并不只是因为他够畜，更有可能是因为他脸皮够厚，如果资本家的身份阻止话题继续下去，此路不通就另走一路。他陡然切换成了多年老友不请自来的口吻，继续询问下去：“然后呢？”

　　本以为这事情已经结束，却突然多了一个多年老友的杰森：“？”

　　他只好实话实说：“因为之前欠下别人不少人情，我替对方干了不少脏活，那会我的任务有点类似固定雇主的雇佣兵，但干了一阵因为我的任务完成得过于出色……”

　　光是想起往事他就快要戴上痛苦面具，提姆不禁吓了一跳，他认识杰森以来第一次见到对方情绪波动这样大，况且雇佣兵听起来就是在血与火里面穿行的角色，稍有不慎就是身心两重拷问。

　　提姆紧张起来，他直起腰背轻咳一声，面色凝重，杰森的肢体语言所表达的难以忍受已经到了他不容忽视的地步：“接着我就被调去照顾雇主家的继承人了，他这地方有点问题。”

　　杰森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放下手，特别安详地闭了下眼：“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被磨平了全部棱角。”

　　提姆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哪来的傻逼雇主。放着最优秀的员工不让他去卷生卷死，反而锁到家里照顾弱智少爷。

　　将德雷克集团和韦恩集团同时打理得风生水起的提姆，压根没法理解这种仿佛还没进入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世界，他费解到一时间说不出话：演的吧？

　　杰森：还真不是演的。

　　和达米安奥古同行的那段时日，他至今想起来的反应都是想找个棺材安详躺躺。

　　不过他在刺客联盟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

　　死而复生从来不是没有代价，拉撒路之池的副作用太重，杰森至今对他刚醒那会到底疯成什么样依然没有概念，他对那段过去的全部了解都是通过达米安的冷嘲热讽拼凑出来的，在又一次受副作用影响之后……这种局面不改变不行了！

　　虽说没有能够治疗拉撒路之池副作用的有效手段，可明确统治了刺客联盟长达千年、又不止一次使用拉撒路之池的的雷肖古，不可能没有相关方面应对的手段。

　　拉撒路池的副作用听着就令人闻风丧胆，但从理论上讲，人类发疯的原因无非就那么几种机制，要么是生理出了问题，要么是心理出了问题。

　　拉撒路池能把他从被小丑折磨后的模样修复到如今的完好无损，那代表前者定然属于排除选项。

　　直到那时，杰森才隐隐约约理解到刺客联盟从上到下都那么冷血的原因。

　　刺客联盟是雷肖古一手建立的组织，他活了上千年至今却只有塔利亚和达米安两个家人，这事听着就很不科学，若是考虑到雷肖古是为了抵抗拉撒路池的副作用，那么一切就都能说得通。

　　羁绊越少，在乎的存在越少，越没有情绪波动，自然受副作用影响越小。

　　可是雷肖古活了那么多年，不是说他想无欲无求就能无欲无求，他要是真的能做到，还建立刺客联盟干什么？

　　好巧不巧，从池子里出来之后杰森获得了一丁点神秘侧的天赋。

　　有一点，但是不多。

　　不过这一丁点就够用了，在联系到科莉和罗伊撅飞刺客联盟那破山头的同时，他趁乱顺走了刺客联盟的尼瓦尔之瞳，这东西本质上有点像哈利波特的冥想盆，只不过它真正起作用的对象是记忆里附着的情感。

　　使用者倒是不会招致失忆，不过却能让人以一种抽离的视角，客观且理智地审视自己的过去。

　　杰森直到使用尼瓦尔之瞳时，才发现这东西其实没那么好用：它的限制很多，并不是赐予人心灵平静的良药，只能说是将问题暂时束之高阁。

　　其次是它能吸收储存的情感必须满足“最重要且最为极致激烈”这两个判定条件，标准由尼瓦尔之瞳自动识别，使用者只需要在最开始和尼瓦尔之瞳建立联系，最后是这玩意的使用居然还有CD冷却，存一段时间就得拿出来冷却一下，才能再次存放。

　　听着就很邪恶，不知道雷肖古从哪搞来的东西。

　　飞船降落哥谭之前，在罗伊和科莉的帮助下，他刚冷却过一次尼瓦尔之瞳的CD，重新和它建立了联系，至于有没有变得客观理智……杰森表示他很难评，不过得到平静是真的，他体感自己像是在经历一场漫长的贤者时间。

　　总结一下，就是失去了世俗的欲望，杰森在心里默默双手合十了几秒。

　　杰森将自己的经历挑重点捋了捋，再转述给提姆用来解释他之所以会显得有些异常。这年头地球上什么都有，科学早就超出了牛顿能管辖的范畴，提姆倒是没有因为这些东西大惊小怪，他接受得比杰森想像得要快得多。

　　“我总结一下。”

提姆说：“你交换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用来换取平静，这剧情听着有点耳熟，小美人鱼用歌喉换取了声音……whatever，所以你现在感知不到任何情绪？”

　　“没。我只是不会受部分记忆影响，其他都一切正常，符合条件能存放的记忆其实只有很少很少的一点点。”

　　杰森的视线朝DVD落去：“我修改一下观点，99%时一切正常，偶尔也会带来一些小困扰，比如说这部电影我已经看了十次，每次看到结局，依然不能体会导演所描述的情感。”

　　“我错过了太多电影上映的机会。”

杰森略显遗憾地说。

　　“什么电影？”

提姆很好奇。

　　“加州夜雨……不对，叫社交网络，讲的是一对朋友的校园创业故事，真人改编，里面的两个主角你没准都认识。”

杰森颇有兴致地拿出DVD盒邀请提姆：“你要一起看看吗？说不定能让你以后少走一些弯路。”

　　杰森想了想提姆的资本家程度，顿时改了口。

　　“——或者你反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