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站在门口, 一时间有点抗拒进屋，逃避可耻但是有用，但沙发上的小型噬齿……啊不, 小型猫科动物已经转了个身，探究地凝视着他。

　　刺客联盟养出来的小崽子在耐心和冷酷上的天赋从不让他质疑, 也就是说, 这时候他再将门关上假装无事发生, 已经来不及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

杰森挤出一句没营养的开场白，目光不经意地在自己的安全屋里梭巡, 试图找出自己少了什么。

　　冰箱开着，里面少了几个三明治, 刚才他听见的声音就是达米安在拆外包装。安全屋只有单间公寓大小，达米安带着他那种去哪都能占地为王的野猫气质占据了他的沙发。

　　他穿着一身看上去就很吓人的盔甲, 里面的内衬还是沙漠地区那种适合干燥天气的麻布长袍，长刀放在随手就能抓到的位置。

　　总之和哥谭显得特别格格不入。

　　安全屋本身就没有待客属性，杰森干巴巴地坐到了自己的床上，手一伸，却碰见了什么金属触感的东西。

　　他翻开枕头, 一根带血的撬棍赫然映入眼帘。

　　杰森深呼吸了一下：“……”

　　一直注视着他的达米安, 这时候像是看见什么幽默戏码一样笑出了声。

　　杰森：“……”

　　妈的, 他就知道，孩子静悄悄, 必定在作妖。

　　他用力一挥那根撬棍, 风声划破空气，达米安不闪不避, 那根撬棍在快要敲上达米安脑袋时才堪堪停下手, 杰森脸色阴沉：“有趣吗？我觉得你今天死在这儿也挺有趣的。”

　　达米安冷淡地咬了一口手里的三明治。

　　他吃东西的速度很慢, 在这方面他向来表现得很有礼貌，甚至动作能用优雅斯文来形容，显然他并没有将杰森的威胁当回事，倒是杰森不易察觉地拧了下眉，他扔开撬棍：“说真的，你怎么会在这儿？”

　　达米安眼神也不悦起来：“所以你是在没事找事？”

　　“什么？”

杰森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他送出去的徽章，当即骂了句脏话：“刺客联盟的杀手脑子都有病吗？”

　　杰森：“他们联系了你？就为了找猫？”

　　达米安不耐烦地抬起下颌：“猫？”

　　“噢。”

杰森立刻懂了，他干巴巴地重复了一遍：“所以你是过来给我找猫。”

　　这话说完，他立刻感觉到一丁点微妙，他必须承认让刺客联盟找猫是存在不少整活的成分，让雷肖古和塔利亚那群神神叨叨的手下满纽约上蹿下跳是他的乐趣所在，然而这个任务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叫来达米安。

　　刺客联盟的小主人还没闲到那份上。

　　不难推断出来安全屋找他是达米安自己的决定，毕竟那群刺客又不能强迫他完成委托，就算这小崽子对着动物有超乎寻常的包容，也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横跨大洋。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估计把猫理解成了什么暗号。

　　杰森都能想到达米安当时有多么困惑，特别是听着手下汇报那只三花猫的花色外型那会，他的困惑估计直接达到顶峰，考虑到达米安做出的反应，居然是来他的安全屋找他。

　　别说，还挺可爱。

　　“谢谢您的好意与体贴。”

杰森想通这里面的逻辑之后，感到一丝好笑：“我真荣幸，刺客联盟的服务果然犹如春风般体贴，区区小事能让贵组织如此审慎对待，回去我一定打个好评再多宣传宣传，认真的？没断奶的小孩和猫之间的适配性是不是有点太强……”

　　杰森猛地身体后仰，一柄雪亮的长刀擦着他的鼻尖插到墙里，小半个刀身没入钢筋水泥里面。

　　“你有病吧？”

杰森将刀拔出来，握着刀身将刀柄递还给达米安，继续拱火：“这就是刺客联盟对雇主的态度？”

　　“收起你那些不着调的念头！”

达米安厉声呵斥：“我来这只是因为顺路。”

　　“很好，所以有为了我的成分对吧？”

杰森不嫌事大似的火上浇油：“我真荣幸。”

　　达米安：“……”

　　自从穿越撒哈拉沙漠那次之后的，他的财产就越来越放肆了。

　　如果知道此刻达米安心里对他的定位，杰森必然要无语一阵，不过他也没法拿达米安怎么样，凭心而论，他不讨厌这小孩，甚至还有点爱屋及乌的意思。

　　好吧，有很多爱屋及乌的意思。

　　深究他在刺客联盟度过的那些时日，多半时间他都没有记忆，被拉撒路之池复活后，时间流逝得更加飞快，整个人被困在一具浑浑噩噩的尸体里。

　　等他清醒过来被塔利亚松开束缚带，女人对他讲述着复活的来龙去脉，他没怎么上心听，一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塔利亚身旁的小东西上。

　　当时他还没察觉到那张脸和故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那会达米安的异常就已经很明显：刺客联盟对待他们未来的主人也是同样残酷。

　　达米安意为征服者，所以达米安·奥古不应该存在任何弱点。

　　和迪克当年的待遇差不多，杰森也收到了刺客联盟伸来的橄榄枝，雷肖古和塔利亚在找蝙蝠侠替身上的努力向来值得肯定。

　　得知小丑还活着的那一瞬间，杰森差点就要接过那根枝条。

　　盛夏季节，沙漠地区有着和哥谭全然不同的风景，拂晓时分，日轮从地平线跃起，金黄的沙浪携带干燥的气息扑面而来，杰森身上的麻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孤独是一座花园，但其中只有一棵树。就在那时，他被塔利亚告知了达米安的父亲是谁。

　　花园的角落，第二棵树悄然生根发芽。

　　杰森逗完猫崽子，终于正色道：“我假设你来哥谭之前得到了你母亲的允许。”

　　“当然。”

达米安说：“正是她要求我前往哥谭，为了见到我的父亲。”

　　杰森顿了顿：“你的父亲？你知道你的父亲是谁？”

　　达米安点点头。

　　“……”杰森揉了揉额角。目前哥谭连谜语人都知道蝙蝠侠尚处于缺席状态，没道理塔利亚不清楚，这种情况下她还要把达米安扔过来，里面的问题就很值得商榷了。

　　直接问达米安也不行，该死，他问不出口，虽然他不觉得布鲁斯会拒绝承认达米安这个儿子，可显而易见是这对父子碰面时一定会燃起战争，况且杰森觉得这对达米安来说有点过于残酷了。

　　想到这里，他对刺客联盟的厌恶又多了一层。

　　你怎么能把一个小孩养成这样之后。

　　再由另一个人告诉他，你的所作所为都是错的？

　　就算那个小孩是达米安也不行。

　　尽管十分清楚达米安手头有多少人的性命，但杰森始终觉得达米安并没得选，他连出生都始于塔利亚和雷肖古的野心，每每想到这儿，杰森连苛责的心态都没了。

　　不过他当时逃离刺客联盟时并没打算绑架达米安一起跑路，一是他自己也没多好，二是饲养小孩这种事还是交给蝙蝠侠……不好意思，抬举布鲁斯了，还是交给迪克和阿尔弗雷德好了，杰森深沉地想。

　　他估计需要再泡几次拉撒路之池，才会疯到去养达米安。

　　对刺客联盟的调查需要背着达米安进行，依照达米安的性格，假如布鲁斯不在哥谭，这段时间他应该不曾踏足韦恩庄园：“你来哥谭多久了？”

　　“两周左右。”

达米安说。

　　这时间比他以为的要久，杰森又飞速皱了下眉：“所以这期间你是留在哥谭的刺客联盟据点？”

　　“没有。”

达米安又咬了口三明治：“在见到蝙蝠侠之前，我最好不要刺客联盟有接触，母亲是这样吩咐的。”

　　刺客联盟的内部麻烦比他想像得还要大。如果他今晚就动身买机票的话，下周没准就能回到哥谭，前提是塔利亚和达米安的利益得一致。

　　要是塔利亚也使用了拉撒路之池，那到底会是什么结果，一切还不好说。

　　杰森挥了挥手就打算赶人：“行了，我知道蜘蛛侠委托给你任务听着有些奇怪，不过刺客联盟的最高承诺总不该出现例外，那只猫就拜托你了，正常来说两周总能找得到……”

　　达米安一边听，一边掰下点面包胚，擦了擦番茄上的黄芥末酱。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没挑食，慢慢咀嚼着咽了下去。杰森的废话告一段落之后，他从茶几上悄然拿走了第二个三明治，又拎起他的刀走向窗户。

　　“……”

　　杰森心不在焉地将视线从三明治上挪开：啊，白人饭。

　　问题又来了，这两周达米安到底是怎么过的？

　　达米安像看智障似的投以一瞥，晃了晃手里的三明治。

　　“没有弱智刺客给你把三明治切好放进使用刀叉的盘子里——”杰森也觉得这事挺弱智的，说真的，达米安死在外面和他有什么关系？

　　达米安：别管。

　　但想一想这小孩甚至是个天杀的素食主义者，在哥谭这种鬼地方只能一天啃几个不夹火腿的三明治，跟啃狗粮似的干啃十几天，然而等他回家之后，家里唯一会做饭的厨子是个英国人。

　　不知死活的小崽子。

　　最闹心的是，达米安看上去还挺平静的，毕竟他干什么都行，对生活品质是真的一点不挑。

　　杰森深吸一口气，叫住了达米安：“你等等，吃顿饭再走？我这地方有厨房，不过没有原材料，你去买点鹰嘴豆和柠檬，还有香料……你知道去哪买香料吗？”

　　达米安困惑地歪头，杰森能看出来，这次他并没有嘲讽的意思，而是真情实感地思索着应该怎么获得这些东西，然而杰森并不想向他科普不是所有地方都如同刺客联盟一样，只需要招手就会有奴隶把东西送上门。

　　“算了，当我没说。”

杰森彻底放弃，又指了指客厅的沙发：“您坐着就好。”

　　……

　　等达米安端坐在茶几前，暴风吸入桌上沙拉的时候，杰森正在钻研WhatsApp的功能，好给老板留言，内容是过几天他因为私事要离开哥谭几天，编辑完信息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朝提姆报备的义务。

　　杰森：“……”

　　他的生活边界可能还是被控制狂入侵了，而且这次的控制狂主打的润物细无声，居然达成了无痛脱敏的成就。

　　艾缪表示它很难评，但它实在太想看双方一同掉马甲的那天了。

　　报备完行踪之后是订机票，住宿等他到地方再说，那现在唯一需要解决的就是装备问题，杰森打开隐形门开始清点他放在安全屋的武器，它们在哥谭倒是能用，可当敌人摇身一变成为刺客联盟时，这些东西就变得比纸还脆弱。

　　清点着清点着，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头罩少了一只，杰森立刻品尝到头皮被掀的烦躁：“达米安！”

　　安全屋内只有吃剩的餐具摆在桌上，窗户向上开着，夜风吹得窗帘不住摆动，达米安早八百年就没人了。这对未曾谋面的父子身上还是有些基因决定的东西：转头就没就是其中一处共性。

　　出发前的准备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搞定的，艾缪两头看戏，他的本体挂在杰森身上，瞅着他绞尽脑汁地写清单，三花猫留在豪宅欣赏韦恩少总对着礼物清单戴痛苦面具。

　　整晚提姆都在循环入睡、惊醒、再入睡、再惊醒的过程，信用卡被刷的机械声音格外刺耳，一开始他以为杰森只是刷上几笔，最后他坐了起来，搂着三花猫陷入沉思：干什么要你花这么多钱？

　　这些钱多得都够韦恩集团再单开一个部门了！

　　艾缪被提姆揉得滚来滚去，凑过去一瞅账单，它也煞有介事地咂了咂舌。

　　只是资助红头罩就这样昂贵，天上那座瞭望塔到底造价几何……嘶，韦恩集团真是恐怖如斯。

　　提姆倒是没觉得这笔钱有多少，只是不停叮叮叮的通知音搞得他很心烦，他因为心头压着事本就没睡太好，迪克已经忙到几乎联系不上的程度，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每每想到这里提姆就特别好奇，在迪克忙着折腾哥谭时布鲁德海文怎么办？

　　好歹也是鲜血港湾，难不成就那么放着？

　　人一到晚上就容易胡思乱想，而且会做出许多白天看特别愚蠢的选择，哪怕是提姆德雷克这样的聪明人也不会例外。

　　他披着睡袍站在落地窗前，给自己冲了壶咖啡，陷入了宇宙猫猫状态：继续留在这，他要面对的是黑暗世界，如果他回家，他要面对的是豪门恩怨。

　　黑暗世界哪有豪门恩怨有意思？

　　哥特风格的韦恩塔在夜里静静的伫立在金斯顿河畔，逃避可耻，而且没用。

　　要不回去一趟？提姆心想。

　　黎明前是哥谭地下交易最活跃的时刻，另一边，杰森把刷完的信用卡和买的装备一起扔进汽车后备箱，赶在早高峰之前经过卡口就不会被路上的GCPD盘查，购物并没有带来好的体验，反而令他心情更差：他这当的都是什么冤种。

　　艾缪安慰他：“你的要求别放那么高，如果随随便便你都能在哥谭买着恐惧毒气那种东西，哥谭就没法住人了，谁不知道蝙蝠侠是个人类主义者？犯罪之都只是犯罪率高，又不代表对外星人友好，如果你非要买新型科技，我建议你去纽约，到重建无数次的自由女神像那里翻翻。”

　　可那样就来不及了。

　　说句公道话，哥谭的市场流通情况还没那么拉胯，只是相比其他人的需求，杰森的眼界高得有点离谱，过去的经历令他很容易把标准提到瞭望塔或者韦恩科技那种级别。

　　正如曾经提总的金玉良言：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眼下他面临的问题就是钱解决不成的，哪怕在安全屋折腾了一个白天没合眼，垃圾就是垃圾，再怎么改造也还是垃圾，几分钟后，杰森默默地抓起枪，拎着外套就要出门。

　　艾缪喵了一声：“你去哪？”

　　杰森：“退货。”

　　艾缪大为震撼：“……”

　　别说是它，那些干了一辈子非法交易的老板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操作，事实证明一切恐惧都源于火力不足，在枪顶着脑门的威逼时刻，没有什么是不能退的，艾缪看新鲜看得着迷，随口问了一句：“冰山餐厅不好吃能退款吗？”

　　杰森很不耐烦地回答：“那就让他把盘子一起吞下去。”

　　艾缪：“……”

　　懂了，是你们蝙蝠家祖传的双标。

　　“买不着就是买不着，心急也没用。”

艾缪用毛爪子拍拍杰森的小腿：“怎么不去找罗伊进货？”

　　“我倒是想，但罗伊那些东西都是二手回收再利用，他穷得就差连裤衩也一起卖，去他那拿货还不如哥谭这些垃圾，然而我需要的是蝙蝠侠平时用的那些好东西。”

　　杰森低头边走边说，艾缪打了个哈欠，心想话也不能这样说得这样刻薄，结果就这么一走神，它一脑袋撞在杰森的皮靴上：“喵呜。”

　　“我有办法了。”

杰森附身将艾缪抱起来。

　　“啥？”

艾缪顺着杰森的视线向左侧方望去，韦恩塔在周围高楼大厦的簇拥下精致得像个小公主，它心生不妙：“你不是吧？”

　　杰森：“没错。”

　　——既然他需要的是蝙蝠侠平时用的那些东西。

　　这些东西去哪最好找？自然是蝙蝠侠那里。

　　杰森没打算夜闯韦恩科技，那太蠢了，韦恩大厦的防护水准基本和蝙蝠洞持平，可是蝙蝠侠又不止这两个据点，整个哥谭都是蝙蝠的巢穴，只是不知道这些年过去，蝙蝠侠那些安全屋的防护等级上升了没有。

　　他暂时没有暴露身份的打算，所以杰森打算操起他的老本行。

　　布鲁斯放置个人物品的顺序彰显了这个人的精神状态指定是有点毛病，就像他习惯给自己所有东西都打上蝙蝠标志一样，这种习惯没多少人知道，在这时他无伤大雅的小爱好却便宜了杰森，他顺着口令的字母编排顺序，花了一整天时间挨个潜入蝙蝠侠的安全屋，五年过去，韦恩科技的更新换代远超旁人想像。

　　经过一番挑挑拣拣，杰森最后选定了几套制服，又顺手牵羊打包了满满一车，最后使用布鲁斯本人的密钥抹掉所有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往外走了几步，又返回去开走了几辆蝙蝠车，顺便将蝠翼也一同锁死。

　　满载而归不外如此。

　　艾缪对此叹为观止：红头罩多年之后重操旧业，居然连受害者也是同一个人。

　　杰森的计划其实很完美，布鲁斯本人不在哥谭，唯一疑心病重的家伙的手伸不过来，迪克在擅长和蝙蝠侠划清界限上特别有一套，只要警报不被触发，等安全屋失窃事发估计得推到好几个月之后。

　　没办法，谁让他妈的布鲁斯·韦恩超级有钱，有钱得跟疯了一样。

　　然而他千算万算，愣是没算到今晚的韦恩庄园偏偏不太安静，提姆回韦恩庄园不慎被满哥谭找猫的刺客拍了下来，受雷肖古影响，那群忠心耿耿的狗腿子从不向主人保留任何秘密。他们立刻将实时影像传给了达米安。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韦恩庄园的大门首次打开，而达米安在吃了多日狗粮之后也厌倦了这种生活，只想找人确认蝙蝠侠的行踪。

　　提姆德雷克是个优秀的突破点，不出意外，他能借此进入韦恩庄园，找到母亲所提到的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

　　提姆并不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全在他人眼皮底下，如果知道他一定会更谨慎一点，至少不会去认证蝙蝠洞通行证，不过事后复盘，他悲哀地发现韦恩庄园的防御在达米安面前像筛子一样，他把警惕值拉满也作用不大。

　　达米安并没能见着阿尔弗雷德。

　　在发现提姆的秘密身份后，他没经过任何深思熟虑，直接做出了一个并不违背祖宗的决定：杀掉所有挡路的人。

　　单方面的战争一触即发。

　　韦恩庄园大到离谱的缺点在这时候就显示出来，提姆想要狼狈逃窜都是个大工程，要知道他今晚可是穿的便服回的庄园，而对手下手狠厉到招招致命，稍有不慎就会横死当场。

　　不是他不想反击，而是因为他压根没法反击，时间仓促到提姆甚至来不及呼叫阿尔弗雷德支援，庄园的长桌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谁知道老管家已经在蝙蝠洞忙了多久，迪克没准就没踏足过韦恩庄园。

　　说真的，他们到底在忙什么？

　　千钧一发之际提姆脑袋里仍然冒出来的是这种不着调的想法，他连滚带翻地从楼梯上落下去，身上磕碰出不少淤青，刀光一闪，几根发丝从空中落下，提姆再没敢迟疑，当机立断地拍下掌纹识别。

　　他还是晚了一步，在按下向夜翼求救的信号源之后，膝盖被人重重一踹，前胸传来一股巨大的力气，径直将提姆推下平台。

　　蝙蝠洞的设计其实特别神经病，它的起名源于这处地方最原始的模样，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韦恩庄园的选址要建立在瀑布和悬崖之上，这处设计后面被布鲁斯很好地利用起来。

　　整个基地核心建立在一处孤立的平台，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墙上无数天然洞穴被分配给不同用处，那些冰冷的金属物品和蝙蝠洞的原住民一直和谐相处着，并不会被人类打扰。

　　可能迪克小时候会在蝙蝠洞里荡来荡去，轮到提姆的时候，除非必要，他的活动地盘就是核心那一块，反正他平时用的最多的只是蝙蝠电脑和AI，所以当他迎面跌落时，脑海里只剩下敌人那双幽暗的绿眼睛。

　　……这眸色他有点眼熟，提姆心想。

　　哥谭上东区，另一端，迪克还被困在不知所云的派对里面，他手里拿着杯气泡水，不停应付着前来冲他搭话的人，内心格外疲惫。

　　对猫头鹰法庭的调查已经进展到一半，可是他当年到底怎么作为灰色之子被法庭选中，至今是个谜语，不管怎么说，法庭隐于黑暗，行踪不明，但夜翼却不可能像法庭一样行事，除非他什么都不干，整天都去和猫头鹰法庭死磕。

　　这显然不可能。

　　所以迪克退了一步，他想利用自己明面上的身份，试着混入猫头鹰法庭的另一份名单：那张由哥谭老钱和新贵共同织就的关系网。

　　学习布鲁斯那套让迪克脸都要僵了，他呆在这里怎么都感觉别扭，主要是他俩对自己的身份认同就不一样。迪克就从来没觉得他和布鲁斯的资产有一毛钱关系，当提姆的信号源发过来的那一刻，迪克的心脏顿时悬吊起来，但看清信号属于不紧急的那类，他稍微放下点那块石头，脸上却还是浮现起少许忧虑。

　　能最快赶去的方式只有蝙蝠车，迪克换上制服从高处跃下的那刻，才发现摩天大厦下方空空荡荡，蝙蝠车并未依照程序呼叫出现在楼底，半途中他赶忙拧身勾住建筑物边缘，黑和蓝相间的手套顺着砖石滑下一段距离。

　　“布鲁斯？”

他按住耳麦：“你叫走了蝙蝠车？”

　　”我没有。”

　　“称呼代号，夜翼，我需要装甲B27，两小时内能送到吗？”

蝙蝠侠低沉的声音被信号模糊得有些失真：“汇报你的情况。”

　　“蝙蝠车失去了定位。”

迪克不太确定的回答，一边飞快地赶往最近的安全屋：“该死，这时候我真想念你能滑翔的披风。”

　　“我早就说过你需要披风。”

蝙蝠侠顿了一下，似乎能就这个话题展开长篇大论，迪克按压了下太阳穴：“好了好了，打住，我不要披风是因为穿上那玩意太限制我的行动，罗宾正在呼叫我，地点居然是……庄园？怎么会是庄园？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通讯另一端是一阵可疑的沉默：“没事我就挂了。”

　　“等等。”

森白的护目镜下，迪克微微眯了下眼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这么多天了，我一直没要你一句准话——”

　　话音未落，他狠狠地抽了口凉气，愣在原地。

　　“发生了什么？”

布鲁斯沉声问。

　　“说出来你可能不太相信。”

迪克摘掉面罩，神情相当混乱：“你的安全屋被洗劫一空。”

　　这些年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他还真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

　　布鲁斯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我没开玩笑。”

迪克站在下行的透明直梯上，周围的墙壁和格子间都散发着属于高科技的冷光：“安全屋没有被人闯入的痕迹，有用的装备全消失了，车库里面一架车都没剩，最后一次的认证口令是你的生物信息，闯入者甚至拿走了我的半袋麦片！”

　　布鲁斯：“……”

　　别惦记你那破麦片了。

　　迪克打开紫光灯和哈默射线将安全屋照了一遍，闯入者的手段相当高明，而且明显识货，所有迷惑性质的物件都好端端地陈列在这里，监控器和窃听器都被拆得干干净净，此外再没造成多余的破坏。

　　但迪克并不为这种局面而感到放松。

　　闯入者能摸到这处安全屋就已经说明了很多，要知道这地方已经是蝙蝠洞防御系统的内层，能进入的不过寥寥数人，拿走的那半袋麦片透露出不少挑衅的意味，然而这种风格不像阿卡姆的神经病，大概率是蝙蝠侠的熟人……进一步推断，对方差不多应该摸清了他们的秘密身份。

　　想到这层迪克直接将通讯拨了过去：“你是不是欠了谁的钱？”

　　布鲁斯：？

　　“不好意思，口误。”

迪克皱着眉：“你是不是欠了什么债没还，种种迹象表明对方是冲着你来的——神谕正在呼叫我，别挂电话，布鲁斯。”

　　他将蝙蝠侠想要下线的念头掐死在摇篮，迪克嗓音轻柔：“我和你的事还没完。”

　　这种事情全在一瞬间涌过来的滋味并不好，特别是迪克眼下本就处于压力极大、神经紧绷的时刻，但是神谕的呼叫永远都要放在首位：无论是作为后援支撑的神谕、还是身为芭芭拉戈登，她的消息都值得重视，没有重大事件芭芭拉甚至不会在这个点打扰他。

　　他切换到公共频道：“小芭？”

　　“你们在搞什么？”

芭芭拉那头甚至发出了轮椅滑动的声响，听上去忙得不可开交：“便士一临时取消了所有人的权限，推上已经有人在发布韦恩塔遭受袭击，提姆受了点伤，把他带走的那个人是谁？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们没有一个人对他建了档！”

　　芭芭拉敲了下键盘：“……算了，你们自己看吧。”

　　她传了段非常清晰的视频过来。

　　一年前蝙蝠侠暗中升级了所有监控系统，准备将新系统接入蝙蝠洞的AI兄弟眼上，这是个大计划，不过韦恩塔和韦恩大厦附近的装置早早就已完工，已经投入使用之中。

　　韦恩塔的地段实在太好，哪怕是凌晨三点半，也偶尔会有人经过。

　　可能是早早进入名利场的缘故，平时的提姆有着和他年龄不相称的成熟稳重，但此时他形容狼狈、浑身湿透地摔倒在砖石地板上，那种他本应有的脆弱就显露了出来，黑发蓝眼的漂亮青年起身又踉跄了几步，光洁的额头蹭破了一大块，沁出去的血液顺着额发沿着脸部轮廓滴落下去。

　　那双海水般的蓝眼睛半睁半闭，似乎已经意识不清，让所有人的神经都紧张起来。

　　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辆漆黑的装甲车刺破黑暗急驶而来，雨帘敲击着车顶，乱七八糟的响作一团，很快就有个穿着一身光学迷彩的重甲人影匆匆忙忙地从车顶翻身落下，赶在提姆摔倒前的那一刻接住了他。

　　对方下意识想要检查提姆身上的伤口，伸手出去又反应过来自己双手都被冷硬的手甲所覆盖，就又很快缩了回去，随即他卸掉了右臂的防护，戴着战术手套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按上他颈部的动脉停了一会，动作轻得像片羽毛。

　　全包式的冷灰色头盔挡住了探究来人身份的可能性，几秒后，提姆被他单手揽住抱了起来，侧面车门被重重拉开，和之前的轻柔形成鲜明对比。

　　“神谕，追踪他们的去向。”

蝙蝠侠的嗓音愈发得粗粝低沉。

　　“我做不到，敌人的反跟踪技能全然一流，他甚至黑进了兄弟眼，这段影像是他刻意留下的。”

　　画面的最后一秒，是那个人影冲着监控器干脆利落地抬手举枪。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