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灵笙是懂指桑骂槐的。一个老嬷嬷和掌事宫女，都敢踩在她头上作威作福，这不就妥妥的“狗仗人势”？考虑到自己好歹是个“王妃”，说话得有水平一点，她就不那么直白了。但芳嬷嬷和玥姑姑不是没文化的人，能进宫当宫女的，最少也是九品官的女儿，自小念过书。即便有人不懂恃强怙宠的意思，听见后半句，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小宫女们个个心惊，小心翼翼地偷瞄芳嬷嬷的脸色。芳嬷嬷果然被气得面色铁青，她还从未被人如此骂过！玥姑姑虽是掌事宫女，可到底年轻了些，不如芳嬷嬷能忍。她当即愠怒地质问：“王妃是在骂谁？你可知这是大不敬之罪？”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王妃骂的就是芳嬷嬷和玥姑姑。连翠喜这个被当做筏子的，也清楚自家主子并不是在骂自己。纪灵笙却皱眉，“这位姑姑，我在教训自己的丫鬟，与你何干？不管你是打哪儿来的，也没资格对本王妃的事指手画脚！”

若说纪灵笙方才只是指桑骂槐，此刻便是威严地教训玥姑姑了。玥姑姑心头气盛，但也不是傻子，硬生生压下火气，不咸不淡地道：“是奴婢僭越了，只是太后一向仁厚，宫中嫔妃在太后的教导下，无一不仁慈心善。”

“奴婢头一次见到有人如此咒骂下人，想到太后若是知道自己一心挑选的镇北王妃竟是如此，许会气坏身子，这才多嘴提醒王妃，祸从口出。”

嗤！又拿太后狐假虎威。纪灵笙冷淡地说：“既然姑姑深知太后秉性，又懂得想太后所想，忧太后所忧，那么姑姑这一身习性想必是随太后学的了？可我怎么觉着，姑姑是在诓本王妃？”

“莫非，太后宫中的规矩，便是尊卑不分，目中无人吗？”

玥姑姑心中一跳，直觉不好。若被纪氏女泼了这盆脏水，她个人的名声受损是小事，如今宫中无皇后，太后便是后宫之主，若真带头尊卑不分，那往后还如何掌控后宫嫔妃？玥姑姑急得正要辩解，芳嬷嬷往前几步，笑眯眯地开口圆场。“王妃这是怎的了，太后一心牵挂王妃的身子，这不，特意命老奴送了礼来。”

又扭头对玥姑姑轻斥：“王妃来了怎也不提醒我一声？敢冷落王妃，你有几条命可丢！”

玥姑姑心知芳嬷嬷是为自己解围，便作势委屈道：“是奴婢的错，见嬷嬷正向王爷转达太后交代的事，不敢打扰嬷嬷。”

“又想着王妃身子将将痊愈，不敢有劳王妃，便想让王总管带奴婢去探望下红拂姑娘，完成太后的嘱托，却不料开罪了王妃，嬷嬷你惩罚奴婢吧！”

玥姑姑说完跪了下去，一副被误会的可怜样。芳嬷嬷摇摇头，“这老奴可做不得主，你求求王妃，她若原谅你，便……”“两位这是在干什么？”

芳嬷嬷的话还没说完，纪灵笙就抱着手臂饶有兴趣地问。芳嬷嬷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转过头时，却是什么也瞧不出。她恭谨地道：“还请王妃恕罪，玥灵无心冒犯王妃。”

“当然，王妃若真咽不下这口气，玥灵便随王妃处置，因为从今日起，玥灵和这十名宫女，便都是王府的下人，不再是慈寿宫的宫女了。”

纪灵笙心头微动，原来太后打的是这个算盘。心思转动之际，纪灵笙面上好笑地说：“嬷嬷这话说的真有意思，本来就是这位玥灵姑姑以下犯上，公然质问我这堂堂的王妃。”

“我不过是敲打她两句，省得她往后在外败坏了太后的名声，有损太后的形象，我也是一心为了太后考虑，嬷嬷怎也不识好人心？”

说到这里，纪灵笙的语气渐渐严厉。“都说太后仁厚，我是深信不疑的，看太后仁厚得都把你们这些刁奴纵得眼里没了主子，反而将自己当做了主子呢。”

“动不动就抬出太后压人，也不知在你们心里，太后是尊敬的主子，还是你们仗势欺人的筏子！”

这番话说完，芳嬷嬷心底大震，竟下意识地跪了下去！“王妃明鉴！老奴绝没有这个意思！”

芳嬷嬷知道，虽然太后有意敲打纪氏女，也不一定会受纪氏女这些话的挑唆。但主就是主，仆就是仆。今日纪氏女能说出这话，若她还强行与纪氏女对峙，那么就证实了纪氏女的说辞！只怕此事传出去后，即使太后不怪罪，皇上也会过问。届时太后也只能惩治她和玥灵！否则在皇上那边无法交代，更有可能在朝堂上引发对太后不利的谣言。厅里的宫女们见芳嬷嬷都下跪了，也连忙向纪灵笙跪下。方才一直没有吭声的慕琛，看到这一幕，终是出声了。“王妃，适可而止，芳嬷嬷跟随母后多年，算起来也是本王的长辈。”

慕琛一说话，纪灵笙就笑了。她挑着唇角：“王爷真是大度呢，方才刁奴对自己王妃不敬，王爷装聋扮哑。”

“如今我不过是说了些实话，王爷就迫不及待袒护芳嬷嬷，既然王爷这个亲儿子都不担心太后的声誉问题，那本王妃操这个心作甚。”

“行了，本王妃不打扰两位的雅兴了，我这个王妃在王府就是个摆设，本王妃也没脸接收太后的恩赐，嬷嬷就不用将人安排到我的西院了。”

“我和翠喜两个吃的少，花费也不大，再塞人过来，我怕王爷要对西院的开销有意见了。”

扔下这一句，纪灵笙便脚步轻快地离去，才不管慕琛和芳嬷嬷心情如何。反正有这么一出，她就能光明正大拒绝慈寿宫的那些宫女。若慕琛不多嘴，让她稳稳占据上风，后面倒是不好办事。毕竟长者赐，不可辞，尤其对方还是太后。可现在嘛……她被王爷当众下了面子，有点小脾气很正常吧？既然王府容不下她，要克扣西院的用度，她何必再收留宫女，给自己找不痛快？除非太后亲自施压，不然玥灵那帮宫女，一个也别想进入西院！慕琛若敢来，她保证会让慕琛印象深刻……狗王爷太欠揍了，再劈他一次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