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芳嬷嬷带领纪灵笙主仆走出慈寿宫。在太后身边伺候了几十年,对于太后的心思她再清楚不过了。“还请王妃恕罪,太后身边离不得老奴伺候,老奴就不亲自送王妃了,王妃您看看是在这儿等王爷一起走,还是?”
纪灵笙用手挡着刺目的阳光,皮笑肉不笑地说:“嬷嬷可真会说笑,太后眼下忙着和蔺二小姐联络感情,哪儿需要嬷嬷伺候?再说太后身旁不还有红玉和几位嬷嬷么?难不成偌大一个慈寿宫,就嬷嬷能伺候得了太后?”
芳嬷嬷表情僵硬,“王妃这是想?”
“嬷嬷没安排人给本王妃带路,那当然只能委屈嬷嬷,将本王妃送出宫门了。”
纪灵笙不咸不淡地道,“还是说,太后让你送本王妃出去,只是送到慈寿宫门口?不会吧,堂堂太后能如此欠缺教养么?”
不等芳嬷嬷抓住她攻讦太后的这一“错处”发难,她又补充道:“太后当然不可能像我这种有娘生没娘养的一样了,我看啊,这分明是嬷嬷瞧不起本王妃呢?”
芳嬷嬷简直是哑巴吃黄连!她有一百句骂纪灵笙的话,却依然不得不忍气吞声道:“王妃多虑了,老奴岂敢?”
连太后你都敢怼,你这么剽悍谁敢瞧不起你?芳嬷嬷正腹诽着,就听到纪灵笙语气一变:“若不是,那就是嬷嬷你偷懒耍滑,本王妃这就回去告诉太后。”
说着作势又要往里走。芳嬷嬷赶紧上前拦住她,心道:让你回去,太后不得骂死我!“王妃,走吧,老奴这就给您带路,您就饶了老奴吧!”
芳嬷嬷终于向纪灵笙低下了她那颗高傲的头颅。见状,纪灵笙才消停了。于是芳嬷嬷就带朝宫门走去,由于她急于摆脱纪灵笙,便打算抄一条近路。谁知,就是走这小路的时候,居然碰上了圣上的仪仗队!皇帝也不知怎么心血来潮,就往御花园跑了,明明平时这个时间他都在忙着批折子啊!芳嬷嬷想到今日王爷和王妃和离不成,猜测此事应该不宜让皇上知晓,便在心里祈祷皇帝不要问起此事。皇帝确实没对她提问。而是直接和纪灵笙说话:“王妃今日不是和镇北王一起,入宫为太后侍疾,这个时辰为何会来御花园?”
芳嬷嬷低垂着头不敢打岔,只在内心疯狂呐喊:纪氏你不要多话,千万不要多话……随即,她听到纪灵笙清脆利落的声音:“回圣上,太后未曾提及侍疾之事,此时正忙着为王爷和蔺二小姐牵线,灵笙在慈寿宫大概是碍着事儿了,太后便请嬷嬷送灵笙出宫。”
芳嬷嬷:你个%……*皇上才问你一句,你说那么多干什么!“哦?今日慈寿宫倒是热闹得紧。”
这是皇帝的声音。然后芳嬷嬷就听见皇帝提到自己:“芳嬷嬷,朕待会儿正要接见太师,既然在此遇上了王妃,便让王妃随朕一同去勤政殿,你先回去向太后复命,稍后王妃自会有人送出宫。”
不等芳嬷嬷回话,皇帝又对纪灵笙道:“前些日子太师总说想念女儿,只是碍于朕下令让镇北王闭门思过,太师不便请你回府一叙,今日既然在宫中遇见,便随朕去见一见你父亲。”
“灵笙多谢圣上。”
纪灵笙欣然答应了。之后,皇上和纪灵笙一行人便走了,芳嬷嬷一直跪在地上相送。“……太后,这便是全部经过了,奴婢也没料到会在半道遇到皇上。”
慈寿宫内,芳嬷嬷说得口干舌燥。好在她费了那么多口水也不是毫无作用,太后的怒气彻底转移到纪灵笙身上,没有继续迁怒她。太后怒得直拍桌:“哀家早就看出那纪氏不是个安分守己的!急赤白脸地在皇帝面前告哀家的状,果然是个下贱坯子!”
而被太后怒骂的纪灵笙,此刻稳坐勤政殿,双目直视前方,规规矩矩的样子,和在太后、在慕琛面前,压根不像是一个人。殿内最上端的龙椅,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在低头批阅奏折。纪灵笙就坐在他右下首的位置,翠喜笔直地站在主子后方的阴影处,就和殿内大部分内侍监和宫女一般,尽量不要让自己出现在皇帝视野之内,打扰皇帝办公的思绪。只有皇帝贴身的内侍监,才有资格站在明处。而他站的位置很巧妙,正好就是纪灵笙的对面。——二十分钟了吧?她跟着皇帝来到这里之后,对方只是让内侍监给她搬了一张椅子,就开始了沉默的批奏折之旅。至今一声没吭过。而她一直没敢看对方的正脸,因为这位皇帝身上的龙气太盛了!身为玄门子弟,纪灵笙对于气运之类的存在十分敏感。上次与皇帝在慈寿宫外偶遇,因距离较远,且有日光暴晒着,她还没那么强烈直观的感受。如今与皇帝待在同一个殿内,皇帝身上的龙气直逼向纪灵笙,让她也不由自主地紧绷严肃。这就是,真龙天子的威严!纪灵笙不想与这样的人硬碰硬——没必要啊!皇帝是纪家的靠山,她还要靠皇帝给纪家撑腰,连带着让太后投鼠忌器呢,干嘛要得罪皇帝?所以她收敛了自身气息,如此才不会让皇帝和自己都感到难受。只是,总干坐着,时间太长了难免无聊。纪灵笙便朝着对面的内侍监,一个和煦的微笑。薛英眨了眨眼,王妃那是在冲咱家笑么?他偷偷瞥了眼上方的圣上,咱家该不该笑回去啊?纪灵笙持续发力,笑得她的脸颊都僵硬了也没停下。薛英纠结半天后也对她笑了笑。两人就隔着大殿笑脸相对。纪灵笙觉着时机差不多了,便向那位内侍监招招手。薛英眉毛一挑,伸手指了指自己鼻子:喊咱家过去?纪灵笙连忙点头:对对对,劳烦公公了!想着这是圣上暗中关注的人,薛英也不敢怠慢,虽然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宜擅自行动,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踮着脚尖轻快又迅速地走到对面。来到纪灵笙面前,薛英恭敬地低声问:“王妃有何吩咐?”
“公公,”纪灵笙也压低了声音,“不知我爹何时会来?我一直在这儿坐着,岂不是搅扰圣上办公吗?要不,我先走?”
话音方落,就听见龙椅上的皇帝漫不经心开口:“王妃不必为朕担心,奏折该批的早就批完了,没批的都是等着与太师商讨后方可裁夺。”
纪灵笙一听这话,嘴巴快过脑子地道:“那圣上刚刚是在全神贯注地摸鱼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