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王文华来到市委食堂吃饭，与贺有信坐在了一起。贺有信就告诉他：“市委本想把你调来重用，可是，你这以工代干身份太坑人了！

“市委书记本来想让组织部关照你，直接办理转干手续。可是崔部长说，下一步要对以工代干干部进行大清理。暂时不清理你，就算是烧高香了！

“哎呀，为了保证你的工作岗位，秘书长只好与崔部长想办法把你再提拔一级，让你担任县委常委、办公室主任，享受副县级待遇。秘书长对于你，可谓是仁至义尽了吧！”

哦！王文华听了，禁不住心里一咯噔：以工代干怎么了？他们在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干了这么多年，怎么说清理就清理掉了？看来，自己当初为了多挣几个钱拒绝转干，真是一步臭棋！

如果不是这一次帮助起草这个《工作报告》，自己马上就要被清理，回酿造厂去当装卸工了！多亏来到市委办公厅，听到了这个耸人听闻的消息……

官场的政治变动，真的很残酷啊！如果是过去，自己当装卸工也认倒霉了。可是，现在，自己与刘文静结了婚，她又刚刚怀孕，如果自己被大清理了，他怎么能受到了？

“感谢秘书长，也感谢贺主任为我美言。我一定好好工作，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职位！”

王文华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用自己的工作来报答了。

“好吧！现在看来，这对于你是最好的结果了。但是，如果你不解决干部身份问题，这永远是个隐患。

“记住，下一步，市委组织部可能要办一个学历班，专门为你们这些优秀基层干部解决学历和干部身份问题。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报名啊！”

王文华听了，就说：“这是组织部门为我们创造的好机会，等到通知下达，我保证第一个报名！”

吃了早饭，王文华没有去长途汽车站坐车回县城，而是来到市中心转了转。

他发现，在办公大楼之外，运河市区不再是原来的静谧小城，他觉得这里的新鲜事物就像是在自己的县城，一天天歘歘往外冒：

电大、夜校、倒爷、下海、万元户、迪斯科、拉达轿车……一些人的生活突然大变，变得让王文华不可想象。心里话，社会生活变成了这个样子，官场规则不改变才怪……

下午回到了县城，他本来想去县委办公室的。可是，他想一想，还是别去了。以工代干的人要被清理了，这样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势必让机关人心惶惶。

如果不传出去，那就等于自己隐瞒了消息。干脆，回家！自从刘文静怀孕，魏主任给自己找了一个小房子。像是农村那样三间房，一个小院子。虽然狭窄，也比302那个房间好多了。

王文华回到家里，看到刘文静正坐在房门口小凳子上坐着等待自己。他一进门，刘文静就说：“我和儿子欢迎你回家！不走了吧？”

王文华就说：“别老是儿子儿子，也许是女儿呢！”

刘文静说：“我倒是喜欢女儿，就怕你家老太太想抱孙子。”

王文华扶她起来躺下，问她：“想吃什么？我做。”

刘文静说了个“老三样！”

王文华就去附近的副食品商店买了猪头肉、豆腐丝、还有水萝卜。

回来先拌了凉菜，然后熬小米粥。

吃了晚饭，王文华就说了自己听到清理以工代干的消息，又说是市委书记亲自发话，才让自己逃过了一劫。刘文静却说：“就算是回酿造厂当装卸工，你挣那么多钱，怕什么？”

王文华没想到刘文静这么想得开，就说：“我怕给你丢人啊！你是个美人老师，却找了一个装卸工丈夫，人家不笑话吗？”

刘文静说：“笑话什么？到时候你下班，我和儿子在门口迎接你。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总比爸爸走五七道路、我们一家人提心吊胆好吧？”

王文华说：“那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但是，我觉得有些人可能要接受另一种考验。像我这种当了办公室副主任的人被清理了，心里怎么会想得通？

“难道说，我过去的努力，都不算数了？还有那些以工代干人员，都是组织根据工作需要调到干部岗位的。现在，是清理就清理了，组织部门威信何在？信誉何在？”

刘文静说：“这种事，不怨组织，怨我们自己。人家让你转干，你为了多挣钱，不想转啊！”

王文华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组织给你指出了阳关大道，你不走有什么办法？

不过，王文华总是觉得，这个社会，好像是有什么大的变动会发生。以他有限的人生经验，一些人的被解放，被放纵，总会伴随着另一部分人的被束缚，被倒霉。

譬如，政治运动刚刚来时，被束缚的学生们解放了，他们不上课，不考试，还可以批斗老师，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让他们失去了上学考试的机会，一个个沮丧地上山下乡了。

难怪有人说他们是垮掉的一代呢！实际上，如果当初能够看到那么严重的后果，哪个还会肆无忌惮的去批斗老师？

当时，看上去放纵的是学生，倒霉的是老师，其实，最后倒霉的，还是学生自己。现在，社会管理越来越放开，但是，却轮到以工代干这些人倒霉了！

也许这是旧秩序恢复的一部分。社会需要过去那样的秩序，所以，以工代干这种新生事物需要灭亡。想来想去，觉得对于这种事很无奈，他想不通，也解释不了，唯一的办法就是适应。

第二天，王文华还是不想去上班。刘文静说：“文华，我肚子都这么大了，还没有见到婆婆呢，你是不是应该带我回家认一认门？”

王文华忽然想起，两个人结婚之后，刘文静就没有去过自己家。自己想带她回家，母亲总是推来推去，现在，孩子都要出生了，总不能再延迟下去了吧！

“好的，咱们今天就回家。”

王文华说了，然后就打电话给开上海轿车的小张，问他能不能送自己回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