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了谢大夫人?”张伯居蹙眉,朝野里人人都知道宇文景对凤姝的觊觎之心,不顾人伦,所以张伯居提起凤姝,都会特意喊谢大夫人,以表尊重。
林和礼对此事也捉摸不透,“可大表嫂仍在相国寺,这事也很难说得通,听风若想要带走表嫂,不会半途而废,连城那边已传回消息,他们一行人已北上,总不能虚晃一枪,听风来京都,定是办好事才会回宁州。他那性子,不达目的不罢休,若刺杀宇文景,也会闹得天翻地覆,不会就这么轻易地离去。”
林和礼了解谢珏,就如谢珏了解他,不可能是刺杀宇文景。
“那是为什么?他上相国寺,也就只可能是谢大夫人。”
林和礼说,“且不管他,眼下最重要是科举和春耕,其他事都放一放,以北河为界,看谁能够让百姓们生活得更好,这一次江南疫病元气大伤,今年的春耕若再耽搁,那是逼得百姓往宁州跑。”
林和礼与张伯居都更关心春耕,是否能恢复经济,让百姓能过上好日子,宇文景却对眼下宁州控制十二州极不满,多次提出想要中州出兵,陈铭将军倒是听令,可好几次都被方楚宁驳回。
方楚宁驳的理由极有说服力,中州疫病刚过,谢珣在扬州一战成名,深得人心,如今出兵只会引来百姓逆反心理。
方楚宁不愧是大帅从小毒打长大的儿子,尖锐而犀利地问宇文景,大灾过后,民不聊生,却要兴兵,你想亡国吗?
宇文景看到奏章时,气得扔了,怒不可遏,林和礼和张伯居等人眼观鼻鼻观心都不做声,大灾过后兴兵,且是内战,这不就是等着百姓叛乱和指摘吗?
林和礼这一次罕见的没有反驳中州的意见,他也不想打,可他们也明白,再给十二州几年时间,他们怕是无一战之力。
如今就是战也不是,和也很难。
张伯居想起扬州百姓挡在大帅面前救谢珣的那一幕,心情很是复杂,第一次与林和礼讨论一个问题。
“柏卿,如果十二州安居乐业,谢珣兵临城下,我们该如何?”
林和礼轻笑,“真有那一日,就是燕阳的命数。”
那日林玉浓从相国寺回来时,曾告诉过他,她见过谢珏,且帮谢珏逃过锦衣卫的搜查。
林和礼不曾责怪过她,毕竟……那日锦衣卫增援,他也有意拖了一点时间,如今他也矛盾。
可守皇室,是他们林家的责任。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宇文景不要犯糊涂,燕阳这江山还有一线生机。
如今,只能稳住内政,才有希望。
元惠二年八月,宇文景不顾朝臣反对,仍是把凤姝迎进后宫,被他囚于迎春宫,夏竹,冬雪和陈凛随她一起进宫,宇文景也派了十六名宫女和八名太监在迎春宫伺候。
进宫第一晚,宇文景就来迎春宫,可宫门紧闭,凤姝拒绝宇文景进内,宇文景在宫门前站了许久,不曾进内,直到子时离去。
殿内,凤姝也重重地松了一口气,陈凛守着宫门,也怕宇文景若闯进来可要怎么办,凤姝生产那一日,他奉命回京办事没在相国寺,幸好小公子被平安送走,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只能以死谢罪,去给大公子请罪。
如今情况比在相国寺时更糟糕。
这是皇宫!
朝野上下对宇文景迎凤姝,封宸妃一事强烈抗议,死了一名言官,被撤了三名言官。文武百官在殿前跪了三日,宇文景无动于衷。
六日后,太后懿旨选秀,氏族适婚少女进宫选秀,大封后宫,氏族一共有七名少女进宫。
渐渐的,反对的声音就小了。
这一年来,宇文景除了想要兴兵,迎娶凤姝这两件事上一意孤行,其他政务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说他残杀忠良,他只杀镇北侯府和当时抗议的氏族,过后既往不咎。
说他不顾人伦,好色昏庸,他只执意凤姝一人,后宫虚设,子嗣不丰。
说他昏庸吧,除了想要发兵讨伐谢家兄弟,他在政务上并无过错,且严明令行,支持林和礼科举改革,配合户部春耕,从苏家,凤家抄来的家产不享乐,不兴建土木,从不酒池肉林,相反的,他夙夜在公,勤勉有加。
文武百官除了能在凤姝和诛杀镇北侯府这两件事上指摘他,竟也无从下手,宇文景并不是一名昏庸无道的昏君。
如此一来,最痛苦的就是文武百官!
凤姝封妃,宇文景知道朝野上下反对声激烈,所以故意广开后宫,氏族不患寡而患不均,如今氏族女都进后宫,谁能独树一帜各凭本事。
在男人心里,哪怕宇文景对凤姝情深义重,随着年月增长,色衰而爱驰,谁能笑到最后尚未可知。
氏族许多女子进宫,无形中也让氏族的利益渐渐出现分歧,不再拧成一条绳。
林和礼,张伯居对此一点办法都没有。
死谏,那是最蠢的一条路。八壹中文網
凤姝在迎春宫也足不出户,也不允许宫人们称她宸妃,于她而言,像是换了一个地方被囚禁。迎春宫宫门禁闭,她也不在后宫走动,哪怕院内种满了她最喜欢的蔷薇花,凤姝也心如止水。
皇后来过一次迎春宫,凤姝也没见她。
孩子应该被二表哥带回宁州了,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林玉漱怜惜凤姝,却帮不了她,只能尽可能地让她在宫中过得舒坦一些,吃穿用度上特意派人叮嘱用心一些,布料也选素一点料子。
燕阳守夫丧,要守三年,宇文景强迫她进宫,以她对凤姝的了解,凤姝定会继续服丧,那些华丽的料子她根本用不上,宸妃……这种称呼,她也不稀罕。
宇文景也不强迫凤姝,又懂得讨好她,破例恩准凤老夫人和苏月娇进宫看她。凤老夫人和苏月娇被接到宫中见到凤姝时,眼泪汪汪。
陈凛那日回京都就是想传凤姝的消息,希望她们离开京都,谁知道会发生意外,且离开京都的通道也被锦衣卫看守。
苏月娇病愈后数次上山都没有见到凤姝,如今见到女儿,悲从中来,她从小金枝玉叶一样养大的女儿,本来该富贵一生,安安稳稳的,谁知道会落到这种境地。
老夫人比苏月娇稍微好一点,却也红着眼,凤姝心里难过,却没有表露出来,把老夫人扶到塌边。
“祖母,您别为我担心,如意在宁州会过得很好,我也没有什么担忧了,如今就是你们。”凤姝说,“祖母和母亲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老夫人抚着凤姝泪迹未干的脸庞,“祖母会保重身体,你也是,不要做傻事,知不知道?”
“祖母……”凤姝心酸。
果然是老夫人一手养大的孩子,她的心事都逃不过老夫人的眼睛。
她用力地握住凤姝的手,明明年事已高,没什么力气了,却握得凤姝小手通红,可见老夫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一时低谷,挫败不要紧。姝儿,你这半生过得潇洒如意,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父母恩爱,家庭美满,你走过万里河山,得过一份真挚情感。如今一时困顿,过得不好,不要灰心。带着前十八年快乐的记忆,咬紧牙关撑下去!”老夫人说,“你还年轻,好日子在后头,活着才能见到如意。”
“祖母……”凤姝难过地抱着她,泪水打湿了老夫人的肩膀。
“好孩子,别难过,我们都咬紧牙关活下去。”老夫人这一生经历三朝,起起伏伏,陪着丈夫得到一品诰命,又被贬到宁州一无所有。又随着儿子一步一步回到京都,没想到临老,还要经历一次人生大起大落,“姝儿……我的姝儿……”
这是她一手带大的孙女,是熠熠生辉的明珠啊。
“对了,阿妤来信了。”苏月娇陪着一老一少哭了一会,把信给凤姝,凤姝拿过厚厚的一叠家书。
凤妤如今在西州,如意养在谢珏膝下,百日时,谢珣,谢珏和凤妤都齐聚胶州为如意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席。
谢珏为如意取名谢闻。
这名字也含有长辈对如意的无尽期许,就像当初镇北侯对谢璋一样。
如圭如璋,令闻令望。
“谢闻……”凤姝眼泪落在信纸上,“如意……真好。”
凤妤被谢珣传染啰嗦的风格,把如意的事一一记录成书,还附带一张肖像。或许是因为凤妤的画过于抽象,在送信时,谢珏重新画了一张,所以有了两张如意的画像。
凤姝看着两张截然不同的画像,突然笑出声来!
“幸好听风重新画了一张,不然……我以为自己生了一个小怪物。”
苏月娇也哭笑不得,以后让凤妤送书信就行,作画就不必了。
这封信抚慰了凤姝被囚禁时的痛苦,也给了她母子重逢的希望,她眷恋地看着画像,又满目不舍地烧掉了信件和画像。
“姝儿,烧它做什么,留着也有一个念想。”
“他长在我心里,不是画像中,烧了吧,免得生事端。”
若是被宇文景知道,准要发疯,所以凤妤家书上说的,全说的是谢珏长子,没有提半句谢璋和凤姝。
“谢珏会把他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