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火定有猫腻。这俩小吏被烧死定有古怪。陆子羽凝望着不远处那两块盖在尸体上的脏污白布,心中愤懑至极,他没想到自己只是查阅徐重经手的公务案牍竟牵连到两条无辜之人的性命。这纵火之徒实在残忍。他咬了咬牙,竭力的压制心头的怒火,向程拱抱拳说道:“程大人,下官请求验尸?”
“陆少卿此话何意?”
程拱板着的脸愈发铁青,他听出了陆子羽的弦外之音,目怒圆睁的瞪着陆子羽,愤愤说道,“陆大人要查便查。事实之下,本官倒要看看谁还能往户部司泼脏水。”
陆子羽如何听不懂程拱在含沙射影,深知现在不是呈口舌之争的时候,并未搭话,冲程拱抱了抱拳,便抬步朝那两块盖着尸体的脏污白布走去,走到其中一块白布前,陆子羽缓缓蹲下身子,掀开白布。只见白布之下的尸体上的衙役服已烧掉大半,死者肌肤也烧伤大半,满脸黑灰,不过,能依稀辨别出此人模样。此人正是之前负责陆子羽三人饮食起居的其中一名小吏。陆子羽仔细检查了死者身上的烧伤,确定如此程度不足以致命,此人并非被火烧死;随后,他又检查了死者的口鼻,死者口鼻内皆有黑灰,由此推断死者确实在大火中丧命。那死者应是吸入过多浓烟而死。只是,这屋内的结构不复杂,冲进火场,发觉身体不适,从中逃生并不困难。除非……想到此处,陆子羽连忙仔细的检查死者全身,检查到死者脑部之时,他发现死者头部有血迹,后脑勺有伤口。这或许就是死者逃不出来的原因了。只是……这伤口是被人击打导致还是掉落物体击中导致?陆子羽无法确定,他又连忙去掀开另一块白布检查死者,发现此死者后脑勺也有伤口,与那个死者的伤口位置虽不完全一致,可情况大致差不多。这两位死者皆是后脑勺受伤,又皆是在大火中吸入大量浓烟而死,难不成二人都是被掉落的物体砸晕?这也太巧了吧!陆子羽不信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更何况,他查徐重经手的公务案牍时发现其中账目大有问题,心中坚信这是有人故意纵火、杀人,其目的就是毁灭那些案牍以及将失火之事推到自己身上,只是,目前尚无证据证实。陆子羽若有所思的站起身,走到程拱面前,问道:“大人,请问是何人最先发现此处走水?”
“本官赶到便忙着指挥救火,也不知道何人最先发现此处走水。”
程拱冷着脸回了句,阴阳怪气的说道,“陆少卿验尸验的如何?可从中查出这火是怎么起的?”
陆子羽没理会程拱的阴阳怪气,继续说道:“下官恳请询问最先赶到火场之人。”
“哼……”程拱听出陆子羽依旧坚持户部司有人纵火,愤怒的冷哼一声,对身旁的官员吩咐道,“万大人,去查查何人最先赶来火场救火,将人带来。”
“是。”
那姓万的官员应了句,立即朝在废墟中忙碌的众衙役走去,只见那姓万的官员问了一圈,便带着个满脸黑灰的衙役走了过来。“小人王虎拜见大人。”
那衙役走上前,连忙向程拱众人行礼。“陆少卿有几句话要问你,你如实回答即是。”
程拱淡淡说道。“是。”
陆子羽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是何时发现此处走水的?”
“快到申时的时候。”
申时?陆子羽记得他们是未时过半之后离开的户部司,那这火是在自己离开户部司的半个时辰内起的,接着继续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此处走水?是听见有人呼喊走水得知?还是发现了浓烟得知?”
此问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愣,似乎都没反应过来陆子羽为何问如此问题。如何得知走水?这有什么问题吗?那衙役也是一愣,随后便回过神,老实回道:“当时小人离此处不远,是听到有人呼喊走水,便朝此处望来,发现此处有烟才赶过来查看,确定真是走水了,就喊人来救火。”
“那你赶来小院时看到了什么?”
“小人看到房屋冒着烟,屋内燃着火,院中还有几摞案牍。”
“当时房门是开是关?”
“是开的。”
“可看到屋内有人?”
“看不到,浓烟太大了,什么都看不到。小人见院中有案牍,觉得是有人冲进火场‘救’出这些案牍,屋内可能有人,可火势实在太大,小人不敢冒然冲进去救人,就在门口喊了几声,可没人回应,后来,其他衙役闻声赶到,火势越来越大,众人齐力将火势控制住,才敢冲进去,发现里面真的有两人,可他们已经……”陆子羽听着王虎的讲述,不由皱起了眉,从王虎的讲述中,这场大火似乎并无可疑之处,只是,陆子羽知道那些被烧成灰烬的案牍之中存在着要人命的秘密,有人很可能为了隐藏那些秘密铤而走险的纵火、杀人。然而,这仅仅是猜测,虽说自己确定离开之时屋内并无明火,两位死者后脑勺的伤是疑点,但这些都无法证明有人纵火、杀人,这又是在户部司,若不当场找出证据,日后再想调查更麻烦了。陆子羽心中不由焦虑起来,忍不住问道:“你刚到小院时可见到什么人?”
“陆少卿此话何意?”
王虎尚未回答这个问题,程拱已然暴怒质问,冷冷说道:“陆少卿三番五次将脏水往户部司上泼,无非就是想开脱无心之罪嘛!这王虎是最先赶到火场之人,陆少卿倒不如直接问王虎是不是纵火之人。”
“冤枉啊!”
此话一出,王虎吓的立马跪地,喊冤道,“大人明鉴,小人冤枉,小人是来救火的,哪敢放火?”
陆子羽被程拱此举弄的一时间手足无措,竭力压着心头的愤怒,故意冷冷说道:“无论火灾还是人命皆是案件,既是案件,理应查清,若是下官无心之罪,下官定然不逃避罪责,若是有人故意纵火、杀人,此事非同小可,程大人三番五次含沙射影,有意阻挠下官查案,意欲何为?”
“你……”程拱顿时被气的吹胡子瞪眼,大袖一挥,愤愤说道,“那本官就让陆大人查清楚,来人,火灭之后,立即封锁此地,不准任何人入内,命人将死者尸体运至大理寺。”
“是。”
“哼……”程拱脸上怒气未消,冷冷说道,“本官倒要看看陆少卿是如何将一场意外火灾查成人为纵火、杀人。”
说完此话,程拱气的拂袖而去。陆子羽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刚才的激将法已然奏效,如此至少能保证此案可查下去,而不是以失火结案。那就还有“真相大白”的机会。…………徐东奉命带人来替换沈巍、宋青鸾二人继续监视那座宅院,沈巍跟徐东交代了一番便与宋青鸾回了大理寺。到了大理寺,从衙役口中得知陆子羽又去了户部司,沈、宋二人皆是疑惑,已从徐重经手的公务案牍上查出徐重与吴德齐有关,甚至有可能与那路引的主人韩琦有关,陆子羽还去户部司干嘛?沈巍、宋青鸾二人都已两天两夜未合眼,沈巍也就在刚刚眯了会儿,实在困顿,二人也没精力去管陆子羽,各自回徐东安排的住所休息了。一觉睡了五个时辰。沈巍醒来,尚是寅时,天还未亮,感觉肚子有些饿,沈巍起身下了卧榻,走出小院,想找个人问问厨房在哪弄些东西来吃,可走了一路也没遇见个人。这大理寺内环境复杂,小院挨着小院,天又黑,走了快半个时辰,沈巍都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见前面有处亮光,两名侍卫守在紧闭铁门旁,他连忙走了上去。“什么人?”
沈巍离那紧闭铁门尚有五十来步,便听见黑夜之中传来一声暴呵;随即,四、五道人影从黑暗中现身抽刀,瞬间便将沈巍团团围住。“小人是神策司陆少卿下属。”
沈巍见状,吓的不敢妄动,连忙报出身份。“既是陆少卿下属为何来此?难道没人告知你此地任何人不准靠近吗?”
其中一人冷冷质问道。“没人告知小人。”
沈巍连忙回了句,心中疑惑此地是什么地方,不仅重兵把守还布了暗哨;然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连忙解释道,“小人刚入神策司,对司内环境还不熟悉,半夜饿了,想去厨房寻些吃的,可没想到迷路了,不知怎地就来到这儿了。”
“厨房在前院。”
其中一人回了句,似乎他知晓沈巍并未说谎,示意众人收起兵刃,也没为难沈巍,继续说道,“我带你去吧!”
“多谢。”
沈巍连连答谢,跟着那侍卫朝厨房走去。一路上,那侍卫默不作声在前带路。沈巍跟在后面,按耐不住心中好奇,问道:“这位大哥,刚才那是何地?”
“不该问的别问。”
那侍卫冷冷回道。沈巍幽怨的瞥了瞥嘴,也不再自讨没趣的开口。如此无话的走了一路,那侍卫将沈巍带到一处宅院门前,说道:“此地便是厨房,只是,此时橱役还未点卯,你可在此等候。”
“多谢。”
“告辞。”
那侍卫说完,便离开了。沈巍目送那侍卫离开,感觉实在饿的不行,他进了厨房,在里面翻找一通,找到两根胡瓜,用水洗了洗,啃着胡瓜离开了厨房,朝自己居住之所走去。经过一处小院,沈巍见门口站着两个侍卫,问道:“两位大哥,此地是干嘛的?”
“此地乃少卿大人办公之地。”
其中一个侍卫回了句,打量着沈巍,问道,“你是随着陆少卿查案之人吧?”
“正是在下。”
沈巍一只手抓着一根胡瓜,动作好笑的冲两个侍卫抱了抱拳,边啃着胡瓜边问道,“这院内怎么还亮着光?少卿大人还未入睡?”
“嗯,少卿大人已忙了一夜了。”
“又忙一夜?这不三天三夜没休息了?这陆子羽不要命了?”
沈巍满脸惊愕,之前查徐重经手的公务案牍已查到线索了,也算是有些收获,这陆子羽也不休息会儿,他连忙冲两位侍卫说道,“在下能进去瞧瞧陆少卿吗?”
“当然。”
“多谢。”
沈巍冲两人抱了抱拳,走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