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周缘直的能力，不可能破得开千里烟云阵，纵然以力破法的选择十分正确，但云鹤真人可以预料到，少年撑不到千里烟云阵消耗殆尽的地步。

　　真人曾保证过，若有修行有成者出手，他也会出手。

　　虽然献童使只是武功高超，未曾修真求道，但他动用了法器，比寻常修行者不知强过了多少。

　　有那法器在手，比之真正的大修行者丝毫不差。

　　周缘直试图以力破法，无非以卵击石。

　　当然，他要是不选择以力破法，就相当于等死了。

　　故而云鹤知道，该到了自己出手的时刻。

　　他其实相当讨厌做选择，很麻烦，很费心。

　　来蔡国有他自己的缘由，可他没确定究竟要如何做，如何选择，所以他便让周缘直替他做了选择。

　　而少年的选择，很合乎他心意。

　　他对阴柔男子所说的“去里面看看”，当然不是指鲤鱼堂。

　　那里，才是南蔡之行真正的目标。

　　献童使脸上愕然之色尚未退去，过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高声惊呼：“你是修行者！你是哪里来的？难道……北虞修行路未断，还是胥坤的魔头？！！”

　　说到这，他忽然面色大变，紧紧闭上了嘴，似是自知失言。

　　“既然知道这些，就带我们去里面看看。”

云鹤说这话时看向南蔡宫墙。

　　他所指的里面，便是蔡国皇宫。

　　献童使知道的东西很多，由此可以看出，在蔡国献童使的地位不仅仅是俗世的官位那么简单。

　　虽不简单，但也仅此而已。

　　正因为他知道的多，才明白事已至此，必须上报仙人。

　　阴柔男子恭敬俯首：“那就请仙人随我来。”

　　“你也跟着吗？”

云鹤真人望向鲤鱼堂阁楼的小窗。

　　真人是在问郭思嫣，他一直都知道这女孩的位置。

　　献童使赶忙命令阁楼上的人放女孩出来，她走出鲤鱼堂，看着面前的邪恶男人、和善大哥哥和邋遢道人，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四人一同走入宫门。

　　“禀仙人，若仙人为这女童而来，还请听我一言，我们对百姓所献孩童绝无恶意，仙人莫要误会了什么。”

　　“我知晓你们无恶念，可当真绝无恶果？”

　　“这……有些事不得不为。”

　　“该知晓的我已知晓，你带路便是。”

　　四人穿宫墙，越城阙，过天子明堂，到一座楼宇前。

　　这楼宇正是皇宫中最为雄伟的一座建筑，高可攀云，占地也比朝殿还要大上数倍。

　　献童使上前摆弄锁头机关，于是正门洞开。

　　楼内有人前来。

　　那人凌空虚踏，竟是修士！

　　也就是凡夫俗子所谓的仙人。

　　当然，真正的仙人早已离开凡尘，所谓仙人，只是不曾修行的人对修行者的敬称，当不得真。

　　就像真人这个称呼一样，真人同仙人的称呼其实并无甚不同，在世间不可能见到真正的真人。而修行者们就把一些大修士敬称做真人。

　　“客从何处来？”

楼内修士发问，问的自然是云鹤。

　　“大虞。”

　　“有何事？”

　　“了解一下蔡国的情况，也想弄清楚献童一事的缘由。”

　　“跟我来。”

楼内修士转身就走，云鹤与献童使紧随其后，周缘直和郭思嫣连忙跟上。

　　就这么简单？？随便问了两句话就带他们进来了？

　　从见到楼内修士的第一眼起，周缘直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受，而一路走来，见到更多楼内之人时，这种感受愈发浓重。

　　他找不出来究竟何处怪异，只是莫名其妙地有些……不寒而栗！

　　楼内房间排列地极为整齐，甚至有一种特殊的美感——就像大虞改革过程中诞生出的那些机械造物一样。

　　带他们进入了一个房间，那修士转回身，看来是到了。

　　当周缘直看向他的脸时，他忽然意识到让他感觉不寒而栗的究竟是什么了。

　　所有的楼内之人，都没有表情！

　　表情只是木然，眼神也显得麻木呆滞，整个楼内，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是这样。

　　这些人就仿佛全是一群活尸。

　　可周缘直能听到他们呼吸心跳，这些人分明都是寻常修士。

　　问题在于寻常人就算刻意为之，也不可能保持一成不变的木然表情，所以楼内之人才会让他心生些许惧意。

　　这与胆量见识无关，纯粹关乎本能。

　　女孩也有些害怕，靠紧了周缘直。

　　那修士没有在意他们的举动，直接开口讲解。

　　“既然诸位大虞道友想了解蔡国之事，便听我细细来讲……”

　　……

　　不足五百年前，天地之间生剧变。

　　从那以后，世间再难有通灵之物，不只是邪物，就连修士入门都变得难上加难。

　　到如今，大虞内草木精灵修士妖怪都难得一见，甚至在不少人眼中，这些事物都彻底地沦为了传说。

　　南蔡也是如此。

　　当时的南蔡仙门力图弄清天地剧变的缘由，不仅无所建树，反倒发现了更为恐怖的事实——修行者的能力在衰退。

　　按照金性理论而言，这是本应不灭的金性在消减；按照轮回观，这便是万法入末；按照西渊神道的说法，这是乾坤有私。

　　在以往的岁月里，但凡传授了修行法，弟子便能自己踏上修行路，没人会对这个现象有所质疑。

　　但在那之后，想要让一名凡人开始修行，必须有大修士亲自引导或者有等同于这种引导效果的术法才行。

　　只有大修行者才有资格拥有传承，问题在于，即便大修行者费了好大力气，终于引导弟子踏上修行路，可他的弟子不一定能成为大修行者……

　　很多传承就此中断。

　　而且金性衰减、万法入末、乾坤有私，纵使成了修行者又怎样？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不足百年的时间内，天地间便不会再有一丝金性残存。

　　金性不灭的理论已经彻底毁了根基，用金性来描述天地间正在衰颓的那种力量显然不准确，但既然没人能提出一个更准确的概念，金性这个词也就这么用下去了。

　　到时候，即便是真正的仙人，也会丧失掉所有法力，变得与凡人无异。

　　幸好，似乎还有一线转机——修行者有抑制一定空间范围内金性衰减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