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冻土迎来了这天的第一抹晨光。

　　阳光是这里为数不多的可以带来温暖的自然事物，尤其是经过通透晶莹的冰雪反射后，阳光甚至会不止从一个方向照射在人的身上。

　　雪地的阳光其实会对眼睛造成很大影响，甚至导致失明，所以艾斯博人会制作一种简易的护目工具佩戴以防止损害视力。

　　但对汪洋之滨的居民来说，阳光能带给他们的只有享受。

　　这里是永恒冻土的极北端，却同样也是权力的中心与灾难的中心。

　　雪地的主宰者寒修罗居于汪洋之滨，能够与海中客搏杀的勇士们居于汪洋之滨，而这些人很显然都不是等闲之辈。

　　有些人之所以被称作高人，是因为他们能做到常人不能做的事。然而这并不代表高人的生活一定与常人不同。

　　这个明媚的清晨，许多汪洋之滨的高人离开冰屋，在外面或坐或躺地享受阳光。

　　他们享受的是阳光，也是这个平静的清晨。

　　永恒冻土洁白的景色从他们出生起就没有过什么变化，无尽汪洋的温柔潮声也让他们习以为常，除了还没被风雪洗刷殆尽的血色外，今日其实和那些许许多多的平常日子没什么不同。

　　正是因为那些血色，这一日才拥有特殊的意义。

　　海中客的侵袭在昨日终结，它们重新退回无尽汪洋，而没退回去的那些，已经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冻土上。

　　百姓中也有许多人再也无法睁开双眼。

　　汪洋之滨的艾斯博人有自己的传统，他们将要无所事事地度过大半天，然后一切恢复如常。

　　鏖战数日的百姓们需要休息，死亡的猛士需要祭奠，而半日的休息就是他们的祭奠方式。

　　寒修罗也坐在兽皮垫子上，她两人高的带刃长矛平放在身边，矛尖与侧刃上的血迹已然擦拭干净，但还残余着血腥气。

　　那是鲲兽的血，但凡沾染，气味起码十余日才能消散。

　　鲲兽的血气会让人狂躁易怒，甚至疯掉，但对汪洋之滨的百姓来讲除了难闻一点外不会起什么作用，自然更无法影响到寒修罗。

　　战时的寒修罗绝不会放下武器，但现在是“半日祭奠”，她不得不让自己惫懒下来，虽说是坐，但后背和头部靠着摞好的兽皮，比躺着还舒服。

　　也许这半日的传统是她唯一能露出如此软弱姿态的时间，过了这半日，她还是那个披甲持兵永不懈怠的北境王。

　　但她现在很烦躁。

　　尤其是看到旁边那个和她坐在同一张兽皮上的人之后，她甚至想跑到汪洋中再去找一头鲲兽搏斗。

　　她微微侧过脸去，无聊地瞭望着另一边的风景，眼不见心不烦。

　　就当没有那个人存在好了，更不要有交流……

　　然而炎修罗不这么想。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坐得极为端正，和寒修罗懒洋洋的姿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不得不转回头，答道：“艾斯博人不会离开。”

　　“我问的不是艾斯博人，而是你，你能否以个人的立场帮我？”

　　炎修罗在她这里碰壁几次之后，本来就已经放弃了拉拢寒修罗领。但不知怎么回事，前段时间他又来到永恒冻土，试图说服寒修罗。

　　适逢又一次海中客入侵，汪洋之滨的所有力量都投入战斗中，而他也趁着这个机会混了进来，并且为这次驱赶海中客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也正是因此，艾斯博人没有驱赶他，寒修罗也不能驱赶他这个“有功的猛士”。

　　纵使现在汪洋之滨的百姓已经知道了他在外边的身份。

　　所以这厮才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地凑到寒修罗身边，强制她与自己商谈联手一事。

　　没错，现在他的目的不是寒修罗领势力，而变成了寒修罗本人。

　　炎修罗知道艾斯博人那又臭又硬的性子，即便他协助击退海中客赢得了众人的好感，也没法说服他们加入自己的统一大业。

　　但如果只是说服一个人，那就又是另外一番难度了。

　　汪洋之滨并不是时时刻刻都需要驻守，每一次击退海中客，都能赢来一段不短的时间休养生息。

　　虽说在这段时间里寒修罗依然有不少事要干，但那些事都不是非得有她不可。

　　争取到她个人的帮助是很有可能的，而在见证了寒修罗的境界之后，炎修罗就知道即便只是多了她一个人，对他要做的事情都会有极其可观的帮助。

　　而且有意思的是，艾斯博人不会同意以集体的立场帮助他，也不会迁徙出永恒冻土，但好像都很支持他拉拢寒修罗的举动。

　　尤其是汪洋之滨中一些上了年岁的老人，他们的态度非常诡异，并且时常用诡异的目光注视他还经常彼此间窃窃私语……

　　但炎修罗能感受出那些老人对自己的鼓励与赞赏。

　　这让炎修罗十分不解，但他并不纠结于此，反正这是好事。

　　于是他穷追猛打、锲而不舍、屡败屡战、持之以恒、水滴石穿、臭不要脸、坚持到底地劝说寒修罗，向她表明心意，试图把她拉拢到自己的阵营中来。

　　多出如此一位大修行者，这会使他的势力彻底压垮其余三名修罗，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可惜的是他没能成功，等到耗过了“半日祭奠”的时间，寒修罗直接躲进了自己的冰屋里。

　　虽然他可以直接把屋子砸开，但那样的话就彻底没机会了。

　　然后正当他失落之际，屋门开了！

　　她又走了回来，走到他的面前。

　　难道……她同意了？

　　炎修罗多少年来从未这么兴奋过，上一次如此高兴，还是把前来找茬的两个修罗打成重度伤残的那天。

　　“哈哈，我就知道你……”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见她捡起平放在地上的带刃长矛，又转身提回了屋子里。

　　炎修罗一阵愕然，合着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他苦笑一声，不过瞬间又变得斗志昂扬了起来。

　　一次拒绝没关系，往后的日子还很长。

　　因为他抵御海中客有大功的缘故，炎修罗已经取得了一个被艾斯博人承认的身份。

　　凭借这个身份，往后再进出永恒冻土，不会有人拦他。

　　甚至汪洋之滨外的艾斯博人会把他当成英雄！

　　至于汪洋之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英雄，就连那些满脸皱纹的老人都个个老当益壮。

　　这一日，炎修罗遗憾而归。

　　那些带着诡异目光的老人也遗憾地各回各家。

　　寒修罗终于松了一口气，耳边清静下来……

　　然而，为何却有些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