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标准年之前，人们为纳米智械设置了“底线”，“底线”不是用来约束智能的，而是用来约束人类的。

　　“底线”的设置是不可逆的，也是不可修改的，准确地说修改“底线”的条件也被标注在“底线”的内容中，但那些条件从来都不曾被满足过。

　　数日之后，人类才会迎来第一次修改“底线”的机会。

　　“变革日”，以一百标准年为期，不论“司法判定”的施行情况或好或坏，在“变革日”到来时，人们将可通过已有的民主流程对“底线”进行修改。

　　从理论上来讲，每个人类公民都拥有参与“变革日”的权力，但人类从未迎来过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即便发达至如今，人类确实已经获得了很多层面的自由，但拥有思想的自由依旧任重而道远。

　　旧道德、舆论、主流价值观……身而为人，从一生下来开始，就不得不受到无数外因的影响。然而现实的残酷之处在于，这些“客观存在的因素”其实也是受到某些组织操控的。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道理，曾经主导人们精神世界的是TGS公司，而现在，是破晓者组织。

　　破晓区只是人类势力中的众多区域之一，但影响力却不算小。

　　所以破晓者组织的决意会对“变革日”的结果造成不小的影响，这是显而易见的。

　　面对女孩的提问，林东却反倒有更多的疑惑：“不是一直在宣传么？”

　　“我不是这里的人啊，在十字区那里破晓区的主张一点都不流行，即便我做了不少旅游攻略，对这种事情也不可能比你们本地人了解得多呀。”

　　听了女孩的话，林东有些惊奇。

　　“你是十字区的？”

　　“对啊，但我是唯物主义者。”

女孩连忙解释道，生怕话没说全会让别人误会。

　　在如今的人类社会，依旧存在不少旧时代的影子。

　　十字区，是唯一尚存的“官方”推崇宗教的区级单位。

　　林东敢发誓，他对十字区没有任何偏见，对十字区的政策也没有什么意见，但十字区与破晓区的民众在思想层面上存在巨大差异是客观现实，他很好奇为何女孩会对破晓区的事情这么感兴趣。

　　对于大多数破晓区的人来说，光是理解十字区的思想就已经算得上困难重重，更别提感兴趣。相反亦如是。

　　破晓区对“变革日”修改“底线”的提案肯定不会一帆风顺，可以预见的是，破晓者组织最大的阻碍，有七成可能就是十字区的势力。

　　这只是民众的想法，林东离开破晓者组织很久了，他这些年也不怎么关注组织的事，所以站在旁观者角度，他也承认这个说法有一定的道理。

　　破晓区对“变革日”的提案并非什么秘密，若是夸张点来说，在巨大的宣传力度下，那些提案的内容在破晓区内可谓人尽皆知。

　　但若是在十字区，难以了解到它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了。

　　即便女孩旅游攻略做了很久，也不可能在截然不同的社会氛围下理解破晓区的提案。

　　“那我就说说……破晓区对‘变革日’的想法啊……大致就是……”

　　林东从“底线”层次拓宽关于“人”的定义讲到“三级桎梏”，从“司法判定”意外情况紧急处理措施改进讲到推广义务教育，两人相谈甚欢。

　　在主题公园中一逛就是三天多，对于现代人的身体来说，这根本算不上超负荷，更不需要休息，只是大多数人显然无法适应纳米智械惰性环境。

　　在心理层次，林东和女孩都不是“一般人”，无法使用纳米智械的问题虽然对他们造成了一些困扰，但相对于游园之乐，这点困扰不值一提。

　　三天之后，他们逛遍了主题公园的每一个角落。

　　在离开TGS公司的工作岗位之后，林东再也没和陌生人相处过如此长时间，这三日的经历……还让他有点怀念起了当年的岁月。

　　女孩也十分感谢他的带领和讲解，三日时间，她收获颇多。

　　在出口处，还有一名“似人”在表演，“司法判定”对似人的约束力与对普通人的约束力不同，在TGS公司设计似人的初期，这种不公中的不利方是似人，但经过这么多年的探索和研究，似人们已经能把纳米智械玩出花来……

　　如今谈不上什么有利不利，“司法判定”对似人和法定人类的约束效果在客观上存在差异，但这种差异不足以对民众的生活造成过大的不良影响，反倒有人能利用这一点攫取利益——

　　比如某些表演纳米智械花式操作的似人，他们想要红起来可比普通人容易多了！

　　毕竟似人的人口数还及不上法定人类的零头，古语有言“物以稀为贵”，有的时候人也一样。

　　女孩自打来到破晓区以后还没看过这种富有地方特色的表演，不一会就直呼有趣。

　　表演自然发生在主题公园之外，因为在主题公园内的纳米智械惰性区内，似人和法定人类能做到的事和一百标准年之前的人类没什么两样。

　　为了更好地看表演，林东和女孩也走出了主题公园的大门，只一瞬间，他们重新获得了操作纳米智械的权限。

　　公园是复古主题，既然要复古，那在公园内部当然不能使用“大晋升”时代之后才普及的纳米智械，只有当游客出现紧急情况时才能恢复权限。

　　女孩摘掉了头上的过滤罩，构成过滤罩主体的有机高分子材料瞬间被分解成基础原子消散无踪。

　　不需要回收，因为没有意义。

　　想要制作出这么一个过滤罩，只要“想”就可以了，只不过很多第一次来公园玩的游客，不知道主题公园内混杂着飞絮与尘埃的空气可能触发过敏及其他不适状况，所以并没有提前“想”出过滤罩。

　　而且因为公园内部处于纳米智械惰性环境，她自己无法现场制造，林东才会帮她去找工作人员拿来事先为游客备好的过滤罩。

　　离开公园，告别了那女孩，林东却有些怅然若失。

　　七十多年的时光，林东经历过枯燥无聊的时光，经历过应付了事的工作，也经历过让他心血澎湃的“炸TGS”事件。

　　这些年退休后，他无比怀念以往的时光，却同时感到现实中好似缺了什么，他有无数事情可以做，可偏偏对所有事都提不起热情。

　　缺了什么呢……

　　“对了，那个……那个……我知道有些冒昧，但是还是想问一下……您……您还有没有时间指导我一下附近还有什么其他的地方……”身后又传来那女孩的声音。

　　林东无奈转身，答应得却是很爽快。

　　好像……比起一个人宅在家里……拓宽一下交际、去远方逛逛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