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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拉着陆淇兴致勃勃地聊了好一阵,直到大学士来上课。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大学士正在上面摇头晃脑地诵《中庸》,每诵一句就要把头往后仰,仿佛正惊叹于这些词句的精妙之处。 可是从上课到现在,已经讲了半个多时辰了,除了喝茶如厕,一刻都未停过,讲的又都是些枯燥抽象的大道理。 就连经历过现代填鸭教育的陆淇都有些扛不住,何况朱厚照那个性格活泼的?早就听得哈欠连天了,又是揉眼睛又是东张西望,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一个字。 大学士注意到了这些小动作,但鉴于平时太子就不是个能坐得住的,今天起码没有整出什么鸡呀狗呀的闹剧来。嗯,有进步! 陆淇就安安分分地坐在旁边的书案上,一副老实巴交不敢多动的样子,其实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走神了。 毕竟人的注意力是有限度的,像朱厚照这样的小孩儿顶多能维持半小时,而陆淇可以算大半个成年人了,也只能维持不到一个小时。 要想更好的学习知识,根据学生的身体情况控制学习时间,做到劳逸结合,是现代教学的基础。 这个时代却截然相反,学生们以勤勉读书为要,一些学子从早读到晚,夜里点灯熬油也要读,后来身体垮掉的不在少数。 在陆淇看来,这样的悲剧不应为人称道。 趁着大学士仰头诵经的功夫,一个纸团子飞到了陆淇的眼前,把她从胡思乱想中惊醒,忙用手把纸团掩住,往朱厚照那边一看。 就看见朱厚照正朝他挤眉弄眼。 陆淇避过大学士的视线,悄悄把纸团拿到桌下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一句:不想上课,可有妙计? 陆淇也听烦了。真希望这大学士和说相声的多学学,就这水平到了茶馆里都容易叫人轰出来。 思考片刻,陆淇端起了茶盏子喝着,朝朱厚照做了一个嗑瓜子的动作。 朱厚照立即领悟了。 茶馆见面的时候,陆淇为了掩饰,就装作被茶水呛着过。天知道,他在这种旁门左道的地方智商总是堪比牛顿。 “咳咳咳咳咳咳……”朱厚照喝了口茶水,像是被呛住了一样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我把茶吃进肺里去了……” 见太子有事,旁边的太监们顿时跳起脚来,其中领头的一个箭步冲上前,又是拍后背又是抚前胸,这阵仗一时连大学士都被吓住了。 咳了一阵,朱厚照又无师自通地哎呦着头晕,被太监们扶到了隔壁房软榻上——当然,你咳嗽得那么激烈你也得晕。 如此,课堂上就只剩下陆淇和大学士大眼瞪小眼,见朱厚照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大学士站起来哼了声,一挥袖子便离开了。 等他出了东宫门,朱厚照才一掀锦被从榻上蹦下来,仰天大笑:“总算是走了,可把我给闷坏了!”
“哎呦太子殿下!”
太监见他没事,这才安下心来:“您没事就好。”
陆淇还坐在书案前,朱厚照便上来揽住她的肩头:“多亏了陆侍读的妙计呀!好,回头我就让父皇赏赐你!”
“这就不必了,要是让皇上知道我教你装病逃课,非得抽死我不可……” 一下课,朱厚照顿时像打了两斤鸡血一样生龙活虎起来,喜笑颜开地吆喝着:“刘瑾,摆架子!”
刘瑾?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老太监就是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八虎之首刘瑾? 陆淇正好奇地看着,就见十几个小太监在院里丈量步数、摆起标靶。待就绪,呈上来一把拓木牛角画雕弓,并一壶鹫翎金仆姑。 朱厚照脱去了鹤氅走到场上,凝神定气。挽起画雕弓,羽飞金仆姑,一击便正中八十步外的标靶中心,把陆淇看得暗叹不已。 要知道,张飞在辕门射戟时就曾自豪地说自己能射八十步,而吕布能射一百二十步,当时已经进入天下无敌的阶段了。 朱厚照射中了靶子,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得意之情。直到把这一壶箭都射尽,他才意兴阑珊地走到陆淇身边,把弓往陆淇手里一塞: “唉,弓箭练得再好也没用,今后是火器的天下了。”
朱厚照说着又开心起来:“但愿我大明虎师早日装备上陆郎说的带弹匣的火铳。张永,再催一催兵仗局的人,我要早日见到成果!”
“是!”
一个稍年轻些的太监忙跑出去。
陆淇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既然弘治帝那边行不通,不妨趁着朱厚照年轻,把开海禁、建海军,引领大航海时代的想法一股脑灌输给他? 但陆淇明白,这个时代的人们思想太过于固化,长久以来天圆地方、华夏居中央的理念深刻影响着代代统治者。要想博得朱厚照的支持,必须潜移默化地改变他。 走到桌边提起笔,陆淇开始绘制一大张简单的地图,从一旁的棋盘上取下棋子,洋洋洒洒地开始书写规则。 “陆侍读,你这是……”朱厚照把脸凑过来念道:“天下富翁?这是什么?”陆淇神秘一笑:“这是微臣在南边学来的一个新式游戏,您瞧!从现在起,咱们就是满天下跑的商人啦。 这是咱们要去的地方,从豫州、青州直到翼州、兖州。咱们每人一开始能从钱庄里得到二百两银子,行一步都要掷骰子,得几个数就行几步。 在某洲落脚便可买地、建造客栈。路过别家的土地时要缴纳过路费,如此种种,规则都在这里。”
朱厚照饶有兴趣地看罢规则:“这个游戏还得许多人玩了才有趣儿,刘瑾!你们几个都来看看规矩,读熟了便随我一起玩!”
东宫里的太监大多都识字,很快第一局便开始了。 “哈哈哈,给银子,都给银子!”
“哎呦,老奴手里只剩这二十两,敢问太子爷,能不能先赊着呢?”
第一局,太监们都不敢买地,朱厚照收过路费收了个盆满钵满,很快就结束了。 第二局,有几个机灵的太监开始理解游戏规则,只要不断买地、建房,就能赢得比赛,最后把地图摆得满满当当。 陆淇随之又推出了高利贷、公开拍卖、投标竞价、破产等等玩法。 朱厚照完全沉迷其中,玩得不亦乐乎,连饭也不待见吃了。 “哼哼,刘瑾你的家底没我厚实,纵是借高利贷,这次兖州我也势在必得!”
朱厚照眉飞色舞道。
刘瑾一摊手:“老奴算是明白了,这高利贷不可多沾呀!刚才老奴还万贯身家,也抵不过利滚利,最后银子都让钱庄赚走了!”“是啊。”
朱厚照摸着下巴:“刚才那局,我本也无需借什么高利贷,但眼土地近在咫尺,便忍不住心里痒痒。
毕竟机会难得,多几百两银子,便能多占一块土地,只要把你们都挤死了,哪里收不回利息银子呢?”说着,朱厚照突然愣了一下,他仿佛模糊地触摸到了什么真相。 陆淇喝了口茶水:“是啊,这游戏虽然展示的是垄断的危害,但也讲出了土地兼并的真相。”
朱厚照把棋子抛到一旁:“什么意思?”
陆淇慢慢坐直身子:“太子爷玩的这场游戏,无论是投骰子的运气也好,借高利贷被钱庄收割也好,太子刚才在投标时偷偷贿赂微臣也好。 种种手段之下,小商人本就难以与大商人竞争,大多被挤兑而死,最终所有土地都被大商人垄断。商业如此,旁的行业难道不是吗?”
“旁的行业……”朱厚照喃喃。 “譬如农业,大地主挤兑小地主,小地主挤兑自耕农。”
陆淇问道:“会如何呢?”
朱厚照一点就通:“那就会像游戏里那样胜者通吃!有地的越来越有,没有的越来越穷!原来如此,这就是汉书中说的‘富者连阡陌,贫者无立锥’吗?”
“你回想回想,刚才见刘瑾他们赢了,你心里如何感受?这只是局游戏,玩罢了你还是太子。 但若你是自耕农,被大地主挤兑,你便没了活路,你会如何?愈来愈多的自耕农活不下去了,又会怎么样?”
“那就会……那就会。”
道理越辩越明,朱厚照霍然站起,双眼带着熊熊烈火:“像太祖皇帝那时一样,流民遍野,百姓们揭竿而起,天街踏尽公卿骨!”
“呸呸呸!”
刘瑾忙四下里看看:“这不吉利的话可千万别说!你们几个小奴才,谁要是敢把这些话儿传出去,咱家扒了你们的皮!”
几个小太监顿时捂住嘴,噤若寒蝉。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古来便有明君圣主遏止土地兼并,就是看出了其灾难性的一面。”
陆淇点了点桌上的书本。
朱厚照在原地站了半晌,突然挺直腰身,朝陆淇拱手施了一礼:“陆侍读,你比那些大学士们擅做先生! 多谢教诲,我朱厚照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