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岂有此理！”

姜弘毅扔下一封赤色封底的加急奏折，他怒目而视，胡须被气的一颤一颤的。朝臣皆被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跪下：“陛下息怒。”

只有姜岁安弯腰捡起那封奏折，只扫视了几眼，便也跟着皱起了眉头。“往年江南洪涝，确实有一些百姓迫于生计故而落草为寇，但此次押送粮食都是选的安全路线，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半月前，朝廷派人押送粮食，兵分多路前往受灾最严重的几个郡县安抚灾民。其他的郡县都上报了安抚灾民的捷报，唯独奏折上这个名叫六槐县的地方，却说遭遇劫匪，救济粮食全部被劫走了。洪涝后，良田几乎被毁于一旦，也不知六槐县的余粮还能支撑多久。“这些酒囊饭袋的家伙！张远，你两日前不是才回报，说那些粮草都已经安全交到当地县令手中了么？这才不出三日，竟又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河道总督张远被提了名字，连忙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陛下，微臣手下的护粮官确实是这么回禀微臣的。”

“那你便没有去探查过？”

姜弘毅愤怒至极的声音在大殿众人头顶上盘旋。张远扑通跪倒：“微臣，微臣归心似箭，想早日将灾区实情告知陛下，便快马加鞭回来了。微臣知罪！”

他边哭边说，表演得情真意切。但众人都心知肚明，河道总督是个苦差，在洪涝时期需要去往灾区前线。住着简陋的破房子，吃也吃不好，所以张远见任务完成，便寻了个上京复命的由头麻溜儿地回了京。这下好了，这些反倒成了他玩忽职守的致命弱点！“你一句知罪，就能揭过六槐县哀鸿遍野的事儿？”

姜弘毅猛地一拍桌子，“朕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明日之内给出彻底治水的法子，要么即刻脱下这身官服，朕饶你不死！”

这下，刚刚还假哭的张远是真哭了。他任职河道总督八年，若是能根治水患，他早就解决了，何必还等到现在？张远愁眉莫展：“若是微臣的法子，最后没用呢？”

姜弘毅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问，噙着冷笑道：“按失职罪论处，轻则斩首一人，重则抄家。”

朝野寂静。这位皇帝的铁腕手段，他们都是看在眼中的，知道他说到做到。张远愁眉苦脸，小心翼翼去看排在姜岁安身后的姜彻。姜岁安垂了眼眸，稍微侧开身子，皇子结党是大罪，她可不想被老皇帝误会。张远期盼姜彻能帮他说上一两句话，可是姜彻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未曾递给他。张远这下是真死心了，摘下了乌纱帽恭恭敬敬捧在手心里：“罪臣甘愿今日辞官……”“拖下去杖五十！给那些玩忽职守的人看看，这就是糊弄朕的下场！”

姜弘毅喝道，直接把张远吓呆了。直到侍从来扒拉他，他这才反应过来哭喊：“不是，皇上您不是说饶臣一命么？”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姜弘毅冷冷道。朝野上下都知道皇帝现在肝火盛，不能招惹。再加上姜彻一直不开口，所以更无一人敢替张远求情。“冤枉，冤枉啊！”

张远凄凉的叫声渐渐微弱。姜岁安又仔细看了看奏折，这封奏折是江南知府亲自上报，但六槐县和江南城相隔很远。极有可能江南知府自己都还未来得及去六槐县查探，就先写了加急奏折递上来了。“父皇，此次运去六槐县的粮食足足有五百石。想打劫这么多粮食，再加上要解决护粮官等五十名官兵，恐怕劫匪至少是一支一百五十人至两百人的队伍。”

姜弘毅眼前一暗：“你是说，这件事恐怕还另有隐情？”

“儿臣不敢妄加揣测，但想要在六槐县附近组织一支这样的队伍，是一件难事。”

姜岁安分析道，“依儿臣所见，有两种可能。”

“一是难民自己组织了新的山寨，但可能性不大，毕竟此次朝廷发放的粮食充足，难民没有理由去干这人头落地的勾当。”

她修剪干净的指甲，轻轻敲了敲江南知府和六槐县县令的名字：“另一种可能，就是监守自盗。”

五百旦粮食重达六万斤，再加上地方储存的米粮足够一个人口五万的小县支撑一月有余。姜弘毅神色沉了又沉，刚要开口，却听姜彻嗤笑，“父皇，太子此言真是无稽之谈。监守自盗对当地官员有什么好处？若被查出来了，那可是抄家流放的大罪！他区区一个县令，怎敢？”

姜岁安樱色薄唇勾起一抹弧度：“二弟也道，被查出来了才有这下场。那如果查不出来呢？”

她凤眸微微上挑，意在挑衅他。姜彻胸中像被憋了口气，怎么抚都抚不顺。见他不说话，姜岁安呵呵冷笑：“如果查不出来，六槐县令轻则囤积救济粮，以公谋私。重则将粮食走私到其他地方去，陷我朝疆土于危险之中！”

话一出，朝堂顿时叽叽喳喳。“五百石粮食不是小数目啊。”

“倘若真是被偷运给外敌，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还是太子聪慧，我等一众竟从未想过！”

就连姜弘毅也神色凝重：“有几分道理。”

姜彻被当场下了面子，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却又不好说什么。姜弘毅看了看群臣末尾，忽然有了兴致：“状元可在？”

三年一度的科考刚刚结束，状元探花等人都还未分担职务，只暂时站在角落里听政，待日后分配。话落，一个身形修长浑身却透露着一抹书生气的青年上前：“微臣卫西参见陛下。”

青年还未褪下书卷气，与这满堂的狐狸算计格格不入，教姜岁安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谁知卫西刚好和她视线相撞，他直接埋下了脑袋。姜岁安愣了愣，她又不是洪水猛兽，这新科状元怎么还害怕她？“卫西，朕记得你祖籍乃是江南，因水患迁居至京城。”

姜弘毅开口。“承蒙陛下不弃，微臣愿听从您的一切调遣，只要能把江南的洪涝彻底治好，微臣怎么做都行。”

卫西也不废话，直接表了忠心。这直来直去的肠子，反而是让姜弘毅心头宽慰了不少。他满意的拍板：“好，有你这份决心，朕甚是欣慰。”

“新科状元卫西接旨，朕命你为代河道总督，明日便启程去六槐县调查清楚救济粮被劫一案。”

卫西虎躯一震，如临危受命般郑重道：“是！微臣定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