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只是好奇罢了。”

姜岁安压下心中惊疑，“李大哥，林家拖欠你的工钱，你就没有想过告官么？”

李三苦笑：“自然是报过的。可是，县太爷事务繁忙，衙役将我赶了出去，说不过是二两碎银的小事。”

姜岁安凤眸一眯：“那其他的伙计呢，他们收到工钱了吗？”

“哪儿能呢。之前张管家说工钱三个月一结，有些人还没干满三个月就走了，林府说不足三个月不结算。也有些人，跟我一样干了半年，却只结算了半个月的工钱。”

“你们就没有联合在一块儿，一同去讨要工钱么？”

李三唉声叹气，抬了抬下巴，指着自己那条断腿道：“喏，这就是下场。再说这场洪水来得太迅猛，好几个都被洪水冲走了。也就是我当时反应快，不然我恐怕也没了。”

他说着，一瘸一拐的转身回屋，在犄角旮旯里找了半块儿木头。“喏，这就是之前林家让我砍的树。”

木头足足有儿臂粗长，成色偏赤黄色。截断面还有丝丝缕缕的金丝花纹，只拿在手中就能闻到似有若无的特殊香味。李三挠了挠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之前听张管家说，这些木头很值钱，把我卖了都买不到这么一块儿木头。”

“所以，他们不给我结工钱后，我就半夜偷偷溜回了林场，偷了这半块儿木头出来。想着拿出来卖，也够我们父女二人吃一两个月的饱饭了。”

姜岁安纤细手指摸索着木纹：“但是后来你发现根本就卖不出去。”

“唉！是啊，所有人都为了一口饭，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拼命。谁还看得上这块烂木头。”

李三有些窘迫，“本来公子帮了我们，我应当备上谢礼的。可这烂木头实在是不值钱，我也拿不出手……”在朴实的李三眼里，这木头不能当饭吃，所以他不能给恩人送这玩意儿。姜岁安却是握紧了木头，勾唇一笑：“谁说这不值钱？在我看来，此物可抵二两银子。”

“恩公真是会开玩笑，这东西白送人家都不要呢。”

李三连连摇头，“还是把这木头留在家中当柴烧吧，我看了都来气。”

“哎，别人不要我要。这是金丝楠木，相传一棵树可抵千金。”

姜岁安解释道。李三瞳孔震颤，张大了嘴巴半天都发不出声音：“啥？这个东西值一千两金子？”

乖乖咧，他祖宗十八代都没见过这么多金子！“不是，这只是夸张的说法。一般以一棵完整的千年金丝楠木，才有可能值这么多。一般成色且年份不长的，也就十两到百两银子左右。”

姜岁安掂量掂量楠木：“多数人寻这金丝楠木，主要是用来做梁柱、家具。像你藏的这块儿，只够做楠木手串。”

“原来如此。”

李三啧啧称奇，“没想到山里长的木头，竟然这么值钱哩！还好恩公见多识广，不然我李三真把它当柴烧了。”

皇宫中木料多用紫叶檀木和金丝楠木，这些木材姜岁安从小就接触。宫里的金丝楠木，最早可追述到前朝三百年前。那时征集民间木材修建皇宫，金丝楠木的产地好像就是来自江州。可是现在皇宫早就不扩修宫殿庙宇了，这些大量的金丝楠木会售卖给谁？“李大哥，你在这里这么久，可有听说过这些金丝楠木将会卖到何处？”

李三挠头：“神秘得很呢，我们只负责砍树，之后会有人把这些木头运出去。我之前好奇问过张管家，但他没说过。”

“一点儿都没有提到么？”

姜岁安一颗心几乎沉了下去。茫茫人海，想要找到林府的客人是谁，无异于大海捞针。李三想了又想：“我想起来了。有一日，张管家陪着一个外乡人逛林场，还说了什么一定会加快速度的话。”

“外乡人？”

“正是。那人穿的衣服与我们不一样，头上戴着个麻布帽子，身上穿了件绣花的马褂，说起官话来口音很重。”

李三回忆了半天：“我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打扮，更听不出来这是哪里的口音。自从这个奇怪的人来了之后，张管家就勒令我们加快进度。”

“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太过劳累一时头晕眼花，这才被木头砸伤，在家养了半个月。”

姜岁安默默记下了这些特征：“嗯。李大哥，这金丝楠木就权当卖给我吧，过两日我会让人来给你送银子。”

“不不不，这哪里使得。”

李三连连摆手，“恩公既看得上这木头，尽管拿去就是了。留在我手上，我只会拿来当柴火烧呢。”

姜岁安也不客气，其实这半块儿金丝楠木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只是刚好以此为借口，让李三不要再有什么心理负担。“好，那我就收下了。李大哥好好休养，等身子好些了，可以在城里找些简单的活计。”

姜岁安说。“这都是天命啊。”

姜岁安听着男人的叹息，负手而立，抬头望天。天色已近晚，云霞遍布天边。不见满天神佛，更不见天道为何物。“命是自己争取来的，不靠天。”

姜岁安微微一笑。夕阳余晖倾洒在她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辉。李三瞳孔一缩，仿佛真的看见了神明。林府的林场离李三家并不远，在李三指了路后，姜岁安只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林场已经恢复了秩序，小路尽头被木栅栏拦着，上书“私家重地，禁止闯入”八个大字。姜岁安点燃了火把，只见这片山果然光秃秃的，每相隔约一丈远就有一个树坑。那些人是将整棵树都全部挖出来了，一眼望过去，全是难看的树坑！山下泥土泥泞，庄稼尽毁，树坑里全是积水，还有不少河水冲刷的痕迹。而山顶要好许多。“谁在那儿！”

姜岁安拧眉，她刚看见山顶处好像有守林人把守，就准备离去。谁知还是惊动了屋子里的人。守林人气势汹汹走了出来：“没看见牌子上写了禁止私闯么？”

他举着火把凑近了些，眯眼一笑：“哦，原来是你小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