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嘴里发出了一声轻咦。金炳昌看向他，“怎么了？”

“这款青花大罐上的人物图我有点印象……”刘副馆长仔细想了想，脸上突然露出恍然之色，“我就说怎么有点熟悉呢，弄了半天是取自刘贯道的消夏图……”刘贯道，元代画家，字仲贤，中山（今定州）人。曾因画《裕宗像》得到赏识，得补御衣局使官职。善画道释人物、山水、花竹、鸟兽。其人物风格，技巧多取自晋唐古法，所绘罗汉容姿生动，风度优雅。山水则师法北宋郭熙，花竹、鸟兽多集诸家之长。观其画，如置身其中，可谓神笔。刘贯道的《消夏图》如今被珍藏在故宫博物馆里。汪明瞚顿时问金炳昌，“老金，这款青花罐，你如何看？”

金炳昌道：“从器型上来看，符合元代特征，古朴、浑厚、有拙感。釉面平整度相对明清要差，符合元代釉面特征，有很明显的桔皮纹和缩釉现象；釉水肥厚、滋润，光泽度高，玻璃感强，也符合元代特征；绘画特点也是典型的元代画法，一笔画；青花呈色鲜艳通透明亮，符合苏麻离青的效果；画片布局丰富、圆满，这也是元青花的特点；从整体来看，有元代青花罐类瓷器的韵感……”不等他说完，刘副馆长就很是诧异道：“这么说……正品无疑？”

他之所以诧异，是因为现在为世人所知的元青花人物故事罐只有八件，且都在世界各国的博物馆里，都是镇馆之宝级的存在。当然，这里的元青花人物罐是指御窑，而不是那些官窑民窑产品。御窑元青花人物故事罐，所使用的青料，正是苏麻离青料。而元代当时有两种青料，一是国产料，二是进口料。国产料发色青灰，远不如进口料的成色鲜亮通透，但因为进口料比较少，仅有御窑全部采用进口料，官窑一般是用混合料，就是国产料和进口料同时使用，至于民窑，用的青料全都是国产料。如果眼前的这个青花人物故事罐，真的是元代御窑，那就大发了，不但能成为国家博物馆中的重宝，还能弥补华夏博物馆没有元青花人物故事罐的空白。可想而知，元青花人物故事罐的重要性！听到金炳昌的论证，汪明瞚眼睛顿时一亮，“能确认吗？”

金炳昌摇头，“从以上特点上来看，确实符合元青花的特点，但……”他摊摊手，一脸无奈道：“现在的文物展览保护的太过严密，我这不上手，太多细节捕捉不到，因此，不敢断定。不过从目前能看到的细节上，看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正是太多人从拍卖会上买到赝品的原因，一件真品的确定，需要从各个细节上进行论证，但玻璃框架的阻碍，让人们根本无法从片面的细节特点上来做出最终的结果论断，只能靠赌。再加上元青花御窑产品存世量太少，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没见过正品，根本无法通过类比的方式排除，这才造就了元青花赝品的泛滥。专攻玉器的那名海淘成员想了想说道：“既然人物故事图取自元代著名官方画家刘贯道，那问题应该不会大。毕竟当时的烧瓷督造处，好多画片都是取自当朝画师的作品。更何况……”他指了指标牌上的内容，“是国外古老家族的旧藏，应该没问题。”

刘副馆长点头：“恩，从这一点上来说，看真的可能性确实更大一些。”

汪明瞚点点头，但什么话都没说。他是海淘小组的总负责人，权重很大，责任更大，但凡有一丝假的可能，他就不便发话，不然万一因为他的肯定，导致国内富商当真的拍下来怎么办？如果是真的还好说，但要是假的呢？他担不了这么大的责任。金炳昌却摇头道：“我们几个就不用在这瞎猜测了，等小秦看完之后再说吧。”

汪明瞚闻言，深深的看了金炳昌一眼。他现在有些搞不清金炳昌到底是因为私心才故意力捧秦立，还是秦立真的像他所说，鉴定水准极高。专攻玉器的那名成员则一脸震惊道：“不至于吧老金，我虽然听你大概说了一下小秦的情况，对于瓷器有些研究，但你可是研究了瓷器一辈子，你都不敢下结论，小秦就能？”

刘副馆长则朝正在忙碌的秦立看了一眼，小声对金炳昌说，“老金，你可想好了，纯直觉有时候也是会出错的，万一他看走眼了，这责任可不小。”

金炳昌明白他的意思，但他更相信秦立的直觉，点头道：“放心好了，小秦的情况，我比你更了解。”

而就在这时候，秦立终于完成了最后的验证，走了过来。金炳昌忙问：“结果如何？”

秦立摇头，“不到代。”

不到代，在这里的意思就是指假货。专攻玉器的那名成员闻言一愣，有些不能相信道：“你确定看仔细了？这可是国外旧藏，且画片还是取自元代画家，很符合真品特点。”

刘副馆长也急忙道：“小秦，事关重大，咱可马虎不得。”

汪明瞚则一脸凝重的盯着秦立，等待他的解释。光说出是假的不成，还要说出假在哪里，这才能让人信服，不然专家岂不是满大街了？金炳昌则松了一口气，笑道：“看来带你过来带对了。哪里出了问题？”

秦立看了一眼汪明瞚，眼见他也在等待自己的答案，便没有卖关子，直接解释道：“元代制胚七分拉三分修，明清以后是三分拉七分修，从而造成了釉面平整度的不同。元代釉面工艺太糙，平整度差值大。而明清之后，因为修的多，平整度差值要小的多。到了近代，因为制胚台采用的是电动，平稳度极高，因此釉面最为平整，差值也最小。刚才我用手机拍照的九宫格功能，利用里面的横竖线为坐标，围着这款青花人物故事罐整体测了一遍，发现腹部直径表面的平整度差值很小，几乎将近于无，这绝对不是古代条件下能做出来的平整度。所以……”他摊了摊手，“毫无疑问，精仿一件！”

众人闻言，连忙打开手机，依照秦立的方法，测了一下青花大罐最粗直径表面的平整度，发现果然如同秦立所说，大罐的罐身太圆了，圆的都几乎没了差值。看似不是问题，但放在古代条件下，问题就大了。“还是年轻人的脑袋好使啊。”

金炳昌摇摇头，一脸感慨道：“我虽然也看了器型平整度，但只是看了个大概，感觉符合元代器型特点便没有再关注，从未考虑过这种细节特点。不得不说，现代年轻人的思维，是我们这些老骨头无法想象的。”

刘副馆长和专攻玉器的那名成员，虽然不是研究瓷器出身，但大概的东西还是懂得，盛赞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啊！不服不行！现在的年轻人，确实有很多值得我们这些老骨头学习的地方。”

对于秦立的细心以及思维方式，他们心服口服。汪明瞚则不断感慨国内教育，很是高兴，“这不正说明，国内现代教育的成功吗，年轻人的思维方式如果和我们这些老人一样了，那国家也别想什么进步发展了。”

不过，话虽这么说，但他心里很清楚，秦立能观察到这些细节，首先要懂这些细节以及这些细节后面包含的知识。从这里也足以证明，秦立的瓷器水准确实可以！他轻轻拍了拍秦立的肩膀，满眼欣赏道：“不错，继续努力，等回国内，我跟上级反应一下，看看能不能直接让你进海淘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