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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了。
月亮早就挂在了天空,清朗的月光照在院子里。 许尖尖坐在椅子上,淡声开口:“二柱,三宝,你们俩可有什么要说的?”张二柱低着头:“我们不该去许家村……” 话虽这么说,但他一点都不后悔,娘因为他和三宝,与许家彻底决裂。 以后,无论家里有什么好东西,娘都不会再送去许家,许家人也不可能再欺负到娘头上。 张三宝也低下头:“娘,我错了……” “你们确实错了。”
许尖尖缓声道,“在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之前,在没有胜算之前,就不该这么鲁莽!二柱,你今年十六成人了,我知道你聪明,但只是一些小聪明,今天我和你大哥若是不去,你和三宝被绑在院子里一整夜,不吃不喝会去掉半条命!”
“还有三宝,你空有一身力气,做事从不动脑子。”
她没好气的说道,“你力气再大,也才十四岁,十个你捆起来都未必是你大舅的对手,以后不许这么莽撞了。”
张二柱和张三宝都有些愣。 娘竟然没有怪他们去许家找麻烦,而是怪他们没有做好准备就去了。 娘这是……真的彻底对许家死心了吗? 许尖尖继续开口:“做错了事,必须受罚,就罚你们现在一人去挑两桶水回来。”
张二柱抬头,眼睛里是错愕,以前娘惩罚他们,要么跪一夜,要么一天不吃饭,挑水本来就是该做的活儿,也能被当做惩罚吗? 张三宝已经拎起了水桶:“我们这就去挑水!”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许尖尖起身去灶房,让吴月娘烧水:“今天都累了,不管是谁都必须洗澡。”
她在原身的记忆里搜寻了一遍,竟然记不起来上一次洗澡是什么时候,每天就洗个手洗个脸,身上天天大汗淋漓,离得近就能闻到臭味……她知道现在水资源很稀缺,但依然还是无法忍受臭烘烘的自己和家人…… 到了晚上,大河村就渐渐安静下来。 劳作了一天的庄户人家已经准备休息了,排队打水的井口处一个人都没有,张二柱和张三宝一人挑了两桶水回来。 家里有一个大大的木盆,一直放着没怎么用,许尖尖将木盆拿出来,倒了点热水,再倒进去一点冷水,然后将张四狗抓过来:“自己洗,还是让我给你洗?”
张四狗脸都红了:“我、我自己洗……” 印象里,娘就没给他洗过澡,哦不,应该说,他从来没脱光了在家里洗澡,以前没有干旱的时候,都是脱光了在河里游个泳就算洗干净了…… 这孩子身上脏兮兮的,一搓就有泥下来,光这么洗可不行。 许尖尖在商城里搜寻了许久,最终花三文钱买了一小块很不起眼的小香皂拿出来:“这是刚刚在你们大舅家里顺出来的,顶好的香皂,洗完澡后香喷喷。”
张家人根本就没见过香皂,听都没听说过,张四狗拿着小小一块香皂都舍不得用。 许尖尖教他怎么用,他浑身涂满泡泡,在院子里高高兴兴搓起来。 张二柱没好气的说道:“你能不能快点洗!”
张四狗无辜的眨眨眼睛:“娘说一定要洗干净,不然不能上床。”
张二柱勾勾手指:“三宝,我们俩帮他洗!”
“二哥,三哥,不要……大哥快来救我!”
张四狗连忙躲,“哈哈哈,别胳肢我,好痒……我洗完啦,不洗了不洗了!”
听着院子里传来的欢声笑语,许尖尖也笑了起来。 天色越来越黑,张家人一个一个排队洗澡,院子里都是香皂的气味,每个人都白了许多。 这天晚上,许尖尖总算睡了个好觉。 天色蒙蒙亮,大河村就苏醒了。 许尖尖起来时,边上三个孩子还睡得跟小猪一样。 她轻手轻脚下床,吴月娘已经在院子里忙碌了,正在洗昨天晚上一家人换下来的脏衣服。 张大虎扛起一把锄头,准备下地去锄草。 “大虎,你跟我一起去镇上。”
许尖尖转头叮嘱道,“月娘,你就在家里收拾,别去山上。”
昨天去山上,吴月娘差点摔一跤,她可不敢再让一个孕妇上山冒险。 吴月娘忙道:“可是娘,不上山去哪挖野菜?”
地里田野间的野菜都被挖的差不多了,必须要往深山里走。 “小鹅菜也挺好吃的。”
许尖尖开口,“你和四狗在自家田地里多挖点小鹅菜回来,让老二老三上山找点蘑菇蕨菜啥的,我和大虎中午之前回来。”
张达的牛车在村头等着,一文钱就能坐一趟车。 许尖尖交了两文钱,和张大虎坐上去,牛车上还有村里其他人。 母子两人昨天晚上都洗了澡,看起来干干净净的,虽然衣服依旧破烂,但看着还是跟其他人有些不一样。 许尖尖面色白皙,显得额头上的伤更加醒目。 有平时和她不对付的妇人讥笑开口:“许大嫂子这是去哪呢,咋不去许家村?”
全村人都知道许大嫂子是个啥好东西都往娘家扒拉的,却被娘家人打破了头,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许尖尖的唇角拉开一抹弧度:“富贵婶跟你男人还真是一个性子呢,总喜欢问我要去哪,我去哪跟你们两口子有关系吗?”
富贵婶的眉毛立即倒竖起来:“你这话啥意思!”
许尖尖冷哼:“富贵婶有精力盯着别人,还不如多放点心思在自己男人身上。”
三言两语,让富贵婶差点炸毛。 她恨不得现在就跳下车,跑回去问问自家男人是不是跟许尖尖有一腿。 可看许尖尖一脸坦然的样子,又不太像偷情……那就是她男人纠缠许尖尖这个寡妇! 富贵婶气的心口都在疼,可又不愿在这么多人落面子,冷冷道:“都是一个村的,也就随口问问你去哪,好心当作驴肝肺……” 许尖尖闭目养神。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原身守寡分家之后,村里就有不少老男人前来找麻烦。 好在原身是个泼辣的,一个一个都骂走了,就剩这个张富贵还纠缠着,隔三差五就摸过来,原身不胜其烦。 她在这里提一嘴,就是希望富贵婶盯紧自己丈夫,不然她怕自己控制不住,一砖头砸破张富贵的脑门。 太阳跃出地平线。 牛车在平安镇大街上停下来。 许尖尖和张大虎跳下车,率先朝当铺走去。 天色还早,镇上却已经人来人往,路边摆满了摊子,大多是卖小吃的,香气扑鼻。 走到当铺门口,许尖尖的步子顿了一下:“大虎,你去买两个肉包子过来。”
她从腰间摸出几文钱递过去。 张大虎转身就去了。 许尖尖迈步进当铺,伙计立马迎上来招呼。 她将袖子里的银簪拿出来,伙计观察了一下成色,伸出一根手指头:“一百文。”
许尖尖眉心直跳,这是原身丈夫花了接近一两银子买回来的,竟然只值一百文?? “银簪太旧,款式也不好看,再一个,最近典当首饰的人还挺多,价格自然也就下来了。”
伙计有理有据,“这位大婶,我可没乱开价。”
一声大婶,让许尖尖默默流泪。 她将银簪收回来:“算了,不当了。”
一百文着实太少,为了这么点铜板,当掉原身和丈夫的定情信物,着实不值当。 她转身就往外走,伙计也没叫住她,等家中彻底没粮食了,这位大婶肯定还会再来的。 走到外面,张大虎也买完包子过来了,他忙问道:“娘,当了多少?”
许尖尖将银簪放进袖子里,开口道:“两百文。”
昨天卖菇子赚的钱,买了些调料和香皂,今晨买了两个肉包子,正好还剩下两百文钱。 张大虎露出笑容:“两百文可以买很多粮食了……” 家中有了粮食,他才会觉得踏实。 许尖尖取出十文钱给他:“你去杂货铺买点盐,还有一些需要用的调料,我去粮店看看。”
张大虎将肉包塞进嘴里,拿着铜板就去忙活。 许尖尖径直走到粮店,每一样粮食上都标了价格,大米十二文一斤,粟米五文,白面八文。 她的眉头皱起来,原身上回来镇上买粮食时,粟米只要两文钱一斤,这才多久,竟然涨了这么多。 她走出粮店,走到无人的小巷子,点开虚拟商城,比起粮店,商城里的食物就便宜多了。 大米两文钱一斤,她买了二十斤,面粉四文钱一斤,买二十斤,然后又花三十文钱买了一口铁锅。 她身后的背篓顿时沉甸甸的,本来还打算买点东西的,但真的背不动了。 许尖尖背着几十斤重的背篓走出去,迎面遇上张大虎。 张大虎手里拿着一小包盐巴:“娘,盐涨价了,十文钱只能买到这么一点点。”
许尖尖摇头:“我刚刚也买了点,走吧回家。”
商城里的盐便宜,十文钱能买五大包。 两人正要去坐牛车,街道上突然混乱起来,街上百姓神情慌张议论纷纷。 “王员外家昨天夜里有盗匪闯进去,抢走了一千斤大米!”
“盗匪太大胆了吧,竟然闯入家中抢粮食,报官了吗?”
“昨夜就报官了,但是没抓到人,大家晚上锁紧门,别被盗匪盯上了。”
“……” 许尖尖一转头,就见粮店的价格牌换了,大米变成十五文一斤。 张大虎目瞪口呆:“咋这么贵……” 许尖尖叹气。 平安镇一千斤粮食被盗,本来就短缺的粮食自然更加金贵,今天十五文,明日怕是要二十文。 好在她有商城,倒是不怕物价飞升。 但这个时代的其他人,少不得要受许多苦。 许尖尖挥开复杂的情绪,带着张大虎坐上牛车。 张达看到她的背篓,随口问道:“许大嫂咋买了一口锅,这锅子看起来真不错,朱铁匠的手艺啥时候这么好了?”
许尖尖道:“不是朱铁匠打的。”
具体在哪儿买的,她却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张达暗想,这都什么节骨眼了,能有口粮食吃就不错了,这败家娘们居然花钱买锅子。 牛车上的其他人来一趟镇上后,心情都很差,一路闲聊着。 “粟米五文钱一斤,这哪吃得起,我就买了点荞麦粉。”
“家里就还剩三天的口粮,全指着地里的庄稼了,再不下雨,我们一家人只能天天啃树皮。”
“去年蝗灾朝廷发了救济粮,今年要是没收成,朝廷应该不会不管吧。”
“我们这儿干旱,听说安城那边天天下雨,庄稼全部淹死了,这么多人遭难,朝廷的粮食够用吗?”
“……” 越是聊,气氛越沉闷。 突然,一个什么东西飞到许尖尖的头上,她吓了一跳,动都不敢动:“大虎,快,帮我拿下来!”
她活了三十三年,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虫子蜘蛛之类的。 张大虎连忙去捉她头上的昆虫,当那虫子捉下来之后,他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达叔,你快看看,这是蝗虫吗?”
青黄色会飞的虫子,前翅膀很长,这不是蝗虫还能是什么? 牛车上的妇人发出惊叫声。 “蝗虫不是去年就飞走了吗,咋还有?”
“别自己吓自己,只有一个蝗虫,捏死就完了。”
富贵婶上前就捏住蝗虫,蝗虫瞬间爆汁,她将蝗虫扔车板上,又狠狠踩了两脚,这才算解气。 俗话说,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蝗灾比旱灾更让这里的村民觉得可怕。 旱灾还能期盼降雨,但若是蝗虫飞来了,不到一天,地里的庄稼就会被吃的干干净净。 去年就是这样,大河村颗粒无收,靠着朝廷的救济,和秋种春收,才熬到了现在。 谁都不敢再经历一次。 到了村口,许尖尖和张大虎跳下车,家中只有吴月娘在,正在缝补衣服。 许尖尖走进去:“月娘,去关门。”
镇上王员外的事给了她一个警醒,有粮食绝不能露出来,否则会引来别人的觊觎,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在镇上买一口锅子,铁锅反扣在背篓上,谁都看不到她背篓里装了什么。 就连张大虎也不知道他娘具体买了些啥。 她先将铁锅拿出来,然后将其它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 二十斤大米,二十斤白面,还有她这会儿趁机在商城里买的两斤五花肉,一大包粗盐,各种各样必须的调料,放了满满一桌子……她身上现在是一文钱都没了,下午还得去山上找蘑菇赚点铜板。 许尖尖将五花肉递给吴月娘:“今天中午我们吃红烧肉。”
吴月娘顿了一下:“娘,红烧肉是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