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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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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去医院.......”

  一听说医院,孟璃就产生了生理性不适,连鼻子都皱了起来。她的冷汗不停在冒,脸色苍白如纸,嘴里语无伦次地碎碎念着:“你知道美国看病有多贵吗.....我还没有保险.....救护车我都叫不起......”

  靳时跃也皱起眉,去拉她的手:“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

  他试图将她拉起来,刚碰到她滚烫的手,她就快速缩回去,将被子拉高,蒙住了脸,抗拒心理越来越强烈,不可商量道:“都说了我不去,我绝对不会去。”

  她的声音很弱,却也掩不住其中的不耐和烦躁,自嘲:“我就没有一件事儿是顺的。”

  此话一出,气氛忽而陷入了诡异的静寂。

  孟璃的脑袋还蒙在被子里,脑袋昏沉,头痛得好似快要炸开了,连呼吸都艰难,但她就这么憋着,撑着,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较劲。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她忽然听到靳时跃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由于生病,导致她大脑混沌,反应也十分迟钝。听到他冷不丁说这么一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保持沉默,屏住呼吸,躺着没动。

  蒙着的被子被他轻轻扯了下来。

  她吃力地掀起眼皮。靳时跃就坐在床边,敛着眸,他又说了一遍:“是我不好。”

  孟璃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道歉。

  紧接着后知后觉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态度很不好,说话也阴阳怪气全是刺儿。

  她连忙解释:“你别误会啊,我不是在对你发脾气......”

  这是实话。

  她内心烦躁归烦躁,却不是因为他。

  只是人生病了内心难免脆弱,情绪容易崩。最近那些糟心事儿全都是造成雪崩的雪花,没有一片是无辜的。

  哦不,好像现在就他是无辜的。

  甭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是道歉。

  到底该说他实诚,还是该说他傻啊。

  “你可以对我发脾气,无论怎么发,都可以。”

靳时跃一边说着,一边拂开她脸上凌乱的头发,试图说服她:“但不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你现在状况很不好,应该去医院。其他事情你不用担心.....”

  他的话还未说完,她便打断。

  “我真不用去医院。”

孟璃对于医院的排斥完全就表现在脸上,她是真的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他耗太多时间,脑袋就跟浆糊似的,一晃就咣当咣当响,她虚弱地闭上眼,抬了抬手,作出夹烟的动作,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我抽根烟,抽根烟就好了。”

  靳时跃的眉越皱越紧,长叹一声:“别抽烟了,你抽我得了....”

  “.......”

  孟璃忽地睁开眼。

  靳时跃坐在床边,满脸的懊恼和愧疚。微躬着背,衣衫褴褛,头发也凌乱,几分颓靡感,不修边幅,看上去还有点可怜兮兮。

  孟璃见他好像比她还痛苦似的。就跟罪孽深重一样,仿佛她再多说两句,他下一秒就能立马负荆请罪,咬舌自尽。

  靳时跃是真的难受。

  本来今晚就又是在海里泡,又是淋雨的。他还拉着她做了一次又一次,头一次开了荤,就跟他妈精虫上脑似的。

  尤其是,一想到他们正在做最亲密的事,他在她身体里,她完完整整的属于他,他就快疯了,全是恶劣的破坏欲,浓烈的占有欲。真恨不能将她揉碎了吞进去。

  他也确实生疏,很多时候都不知轻重,不知分寸。

  孟璃骂他两句,他还能好受点。

  孟璃看他这幅样子,实在没忍住,无力地笑了声:“诶,我说你......”

  他是有点幽默细胞在身上的。

  其实真想调侃他两句,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只说:“我真的没事,我身体从小就不太好,这点小病小痛的没必要去医院,可能是来了美国水土不服,”

  顿了顿,想起什么,求助,“我自己备了感冒药的,在我的行李箱里,你能帮我拿一下吗?”

  她其实很想回自己房间去,可实在是没有力气。

  也没有精力去回想今晚发生的所有荒唐事。

  靳时跃立马起身:“好。”

  她坚持不肯去医院,靳时跃也拿她没办法,只能先吃点药观察看看。

  她的包从一进门就被她扔到了地上,靳时跃捡起来,拿出里面的房卡,去了她的房间。

  她的行李箱里的确备了许多一些常用的药。

  靳时跃拿了退烧药回来,用温开水喂她服下。

  然后他又用温毛巾给她擦拭身体,物理降温所擦拭的部位本就私密,尤其是腹股沟那里,就这么被他直勾勾地盯着,她难免会臊得慌,下意识抬手挡了挡,“行了.....”

  他不听,还按住她作乱的手。

  即便此刻,她未着寸缕地躺在他面前,可他的眼神里更多的是关心和担忧,神色肃穆地替她擦拭。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孟璃叹了口气,也不躲了,反正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看了。现在臊也晚了。

  吃了药似乎缓解了些,但还是无力虚弱,困得厉害。

  她虚弱地阖上眼。

  昏昏欲睡时,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莫名其妙地问了句:“你.....肯定交过很多女朋友吧?”

  没有几个栽树人,应该不会做到如此体贴入微。

  除非他天生就是个很会的渣男。

  其实生病这事儿真不怪他,她从小便体弱多病,这一晚跌宕起伏的,生病应该是在所难免的。她多有自知之明,知道自个儿什么情况,自己准备充足,绝对不会在美利坚多花一分不该花的钱。

  不过,也倒是便宜她了,不过是睡了一晚,还乘了把凉。享受他各种服务,端茶倒水,鞍前马后。

  对于一个一夜情对象来说,好像确实超纲了。

  他这人,挺让人琢磨不透的。

  好像有很多面。

  温柔体贴又绅士,霸道疯狂又浪荡,可有时候却又像个可怜兮兮的纯情小狗。

  但不得不说,不管是哪一面的他,都挺迷人。

  靳时跃的手背覆上她额头试温度,回答她的问题:“没有。”

  手指抚摸她脸颊,沉吟许久,他像是试探:“如果你愿意,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孟璃正半睡半醒,他这句话也是模模糊糊,像隔了一层真空罩。

  迟迟没有得到她的回应,眼睫垂下,遮挡住眸中的黯然。

  须臾。

  他低下头,俯在她耳畔,声音越来越低:“你还喜欢他吗?”

  眸色晦暗,提了一个人名,“梁单。”

  孟璃似乎抽了下筋,她的身体颤了下,浑浑噩噩间,隐约听见他还在说话,听不清在说什么。

  她翻了个身,稀里糊涂地“嗯”了一声。

  “........”

  就连空气好似都在此刻凝固。

  靳时跃还保持着方才的坐姿没动,凝神看着她。

  逆着光,神色模糊,眸光却愈发深谙。情绪翻涌。

  其实他是很难记住谁的一个人。

  从小到大,他每天都会遇到很多人。

  人生在世,步履匆匆。从小的生活环境便教会他,只能记住对自己有利的人和事。

  跟着父母出席宴会,接触上流和权贵。就读于国际学校,周围的同学皆是千金公子,出身名门。

  在这样的圈子,能牵扯的只有利益。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也只是无关紧要的甲乙丙丁。

  可就在高三平平无奇的一天,他闲来无事走进了一家精品店,遇见了正在文具区前试笔的孟璃。

  从高中便开始化妆打扮的女生不足为奇,可她素着一张脸,扎着单马尾,羽绒服内是六中的校服,脚上一双洗得看不见logo的白色帆布鞋,即便粉黛未施,她也远远胜过其他人,一眼就能从人群中找到她。

  那时的她,长相还不似现在的艳丽英气。

  婴儿肥未褪,脸上肉肉的,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很幼态,唇红齿白,温软又无害。

  从他一进来,周围的人无一不在看他,唯独只有她,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

  文具区有不少人试笔,别人都只是在草稿纸上随便一划。

  而她,站得端正,握着笔在草稿纸上,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地写字。

  乖学生的模样。

  试了几支笔后,她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拿起那几支,准备去结账。

  当时他也在文具区,她却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路过,似乎从没发现他的存在。即便是在有女生问他要联系方式的情况下,她也丝毫不感兴趣。

  擦肩而过时。

  他闻到了她身上的茉莉花香,很淡很淡,却又久久散不去。

  直到路过一个货架,她的脚步蓦地一转,朝货架走了过去。

  她打开了货架上的一个音乐盒,《City of stars》的钢琴旋律悠悠响起,她的眼里像是蓦然亮起了光,兴奋和惊喜就写在脸上,然而在看了眼价格后,她立马从书包里摸出钱包,数了数。

  抿起唇,苦恼地皱眉。失落地盯着音乐盒片刻,抬手依依不舍地摸了摸,似乎轻声说了句:“一定要等我哦。”

  随后她便走去了收银台结账,付笔的钱。

  她离开后,靳时跃走到了文具区她刚刚试笔的位置,站定。

  看到了草稿纸上好几支不同颜色的笔写出来的两个字。

  ———梦里

  字体有点偏簪花小楷,柔美、秀气。

  很好看。一如她这个人。

  后来,他无意得知。

  原来她的名字叫,孟璃。

  他记住了梦里,记住了孟璃。

  再后来,他也记住了她喜欢的那个人的名字。

  梁单。

  -

  曾经他无数次嫉妒那个人,即便是现在,从她嘴里得到她仍旧喜欢那人的答案,他还是嫉妒到发狂。

  可现在,跟以往不同了。

  她已经是他的女人。

  哪怕她现在心有所属,可他们以后来日方长。

  他也只能宽慰自己。只要在她身边,其他慢慢来吧。

  靳时跃一直守在床边,直到后半夜,孟璃退烧了他这才拥着她躺下。

  不舍得睡,又不得不睡。因为第二天他就要返航飞回南城。

  不算早班机,航班在下午四点。

  但需要提前去机场。

  惦记着孟璃的病,他早早便醒来,想着去给她买早餐,再喂她吃一次药。

  然而,等他醒来,下意识收了收胳膊去抱旁边的人,却捞了个空。

  靳时跃最后的困意顷刻间消散,他睁开眼。

  身侧空无一人。只剩下一片冰凉,没有残留一丝人的体温。

  他起身,下床。

  扫视一圈,她的裙子鞋子和包已经不翼而飞。

  沙发上放着她昨夜穿过的浴袍,靳时跃随手捞起披上,打开房门,走去了8006,房间门开着,门口停着一辆酒店布草车。

  他走过去,正好撞见保洁员从里面出来。

  他问,住在这个房间的人呢?

  保洁员说,已经退房了。

  .....她就这么走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哦不对。

  她还留下了几支茉莉花。

  装有啤酒的塑料袋里,有几支茉莉花,被风吹雨打,只剩下残败的几株花瓣。

  靳时跃捻起了花瓣,躺上床,将花瓣递到鼻息前,带着潮湿的茉莉花香萦绕,让他忆起昨夜从她颈后寻到的芬芳。

  告诉他,这一切并不是梦。

  目光淡淡扫过放在桌上的一个包装袋。

  里面装着的是昨天去往海滩,在路过的一家精品店发现的,音乐盒。

  看到的第一眼,他便买下来,想送给她。

  可惜,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他就被丢下了。

  他将茉莉花瓣攥在手心,闭上眼。

  不会再给她第二次,丢下他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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