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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室透站在松田阵平给的门牌号前,再度敲门:“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他带着鸭舌帽,帽檐压低遮住了上半张脸,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属于一幅亲妈来了都得再三确认才认得出的打扮。 门内还是没有动静。 安室透提着袋子,站在门口,心里默数时间。 五分钟过去了,房间内没有丝毫声音。 ……人不在? 不,按照松田阵平的说法,这间公寓的住户在上午回家后,他就没见到她再出过门,他在楼下蹲到现在了。 安室透回忆着松田阵平给他描述的住户——看上去十分年轻的小姑娘,听大楼管理员说是一个人住的,从没见过家长,似乎是一个人来东京求学。 稚嫩、胆小,看上去十分好骗……咳,单纯。 一晚上的排查后,整栋楼只有这一侧的住户仍在嫌疑名单里,但一栋楼十八层,哪怕范围缩小到某一侧,加起来也有三四十间的住户。 这小姑娘其实不在他们的嫌疑名单太靠前的范围内,但安室透想着既然是个单纯的小姑娘,那或许从她口中套一点关于附近的住户信息,也算是知己知彼。 比起警察,邻居间或许更容易发现彼此的异常。 于是他提着“外卖”,找上了这户人家。 但现在已经过去了八分多钟,门内还是没有声音。 ……难道是在睡午觉? 不管怎么说,再待下去就太引人注目了,他拉了拉帽子,将这住户的反常记下,离开了走廊。 *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津木真弓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抬眼,对上面前琴酒冷凝的目光,“现在,可以把你的枪|口挪开了吗?”
她此刻正被琴酒压在冰箱的门上,一支冰冷的枪|管正顶在她的额前,肩膀被他的另一只手卡住,仿佛一只冰冷坚硬的机械手臂一般,钳得她骨骼发疼。 琴酒没动,但津木真弓已经动了,她直接伸手,握上了那支枪|管,然后缓慢地、坚决地将它从额前挪开。 琴酒还是没动,却也没有施力阻止。 津木真弓甩开他的手,语调间也多了些冷意:“我再说一次,我如果想要把你交给警察,我有千百次机会可以这么做,没必要选择这种置我自己于危险境地的傻逼方法。”
老实说她现在也很火大——她也不知道门口那个突如其来的外卖员是什么鬼,明明她自己还悬着一颗心呢,结果反而被门里这个本该统一战线的家伙拿枪指着? “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现在就走。”
一边死皮赖脸地赖在她家不走,一边又遇到点风吹草动就疑心四起,动不动就拿着枪|管指人,你咋不上天呢? 说着她一把推开了琴酒——虽然没推动,但至少他没僵着不走,还是让开了点位置。 津木真弓转身从冰箱里拿出蔬菜,走到料理台前。 琴酒收起手|枪,没有开口,但也没有回到沙发上坐着,只是站在厨房的角落里,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做这一切,末了像是想了很久才蹦出一句。 “……你说过,只有速食便当。”
津木真弓从旁边的刀架上抽出一把菜刀,“噌”一声,料理厨具被她拔出了拔剑的声音。 她头也不回,冷笑道:“是你只有速食便当,我只给自己做饭。”
琴酒瞥了一眼她砧板上的食材,确实只有一人份的量。 “咵、咵、咵”的切菜声响起,声音不小,琴酒猜测对方是把那堆食材当成了自己,这才切出了砍头的气势。 他又站了会儿,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看,最终默默走到冰箱前,打开随意拿了一份便当。 她的声音再度响起:“涨价了,10万一份。”
琴酒:…… 这一声让正在撕包装纸的他顿住,不是因为这黑心的价钱,而是因为…… 她的声音中多了些鼻音——颤抖的、压抑的鼻音。 他轻轻抬眼,看到她正在切菜的手一顿,随即在脸颊上抹了一把,吸了吸鼻子,然后继续干活。 琴酒第一个反应是……很难想象这女人也会哭。 但随即突然意识到,对方好像也只是个还未成年的小姑娘。 ——无论种种表现看上去多能唬人,但归根到底只是个小姑娘。 对于一个正常的十七岁少女,在经历了前一天被车撞、当天晚上被杀手闯入房间、被迫和杀手同居、诓骗警察斗智斗勇、还时不时被对方拿枪指着…… 二十多年不见与谁共情的琴酒,在这一刻突然微妙地意识到了对方的心情。 于是他默默走到她旁边,却被她抬头瞪了一眼。 “……干嘛?”
堪称虚张声势的一眼,甚至眼眶中的水光淋漓间,还泛着藏不住的淡淡红色,鼻子也有些红红的,像只没长大的鼹鼠。她的额头上也有些红印,是刚刚被他的枪|管顶着留下的痕迹。 琴酒认真思考了一下,平时身边的人对“在哭的人”都是怎么处理的来着?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身旁的人一般有三种反应。 “再哭大声点”、远远走开,或者……直接开|枪。 ——他一般是第二种和第三种之间看心情切换。 他于是开口:“再……” 对方却已经不耐烦了,直接拿着刀“唰”一下对准了他,就是这哭得通红的表情不太有凶相,只给他色厉内荏的感觉。 “再哔哔就滚蛋!”
……好吧。 他治好住口,默默将撕下的包装纸扔进垃圾桶,然后将速食便当放进了微波炉里。 津木真弓正烦躁着,听着他的脚步声走到客厅,顿了一会儿又走了回来,在她旁边停下,然后在她手旁的料理台上放了什么东西。 她侧头一看,是一盒纸巾。 ……和一沓一万元纸币。 再抬头时,这大哥又回到了沙发上,继续退休老大爷似的看着社会新闻。 她又看了看旁边的纸巾和纸币。 ……发生了什么? 她放下菜刀,将切好一半洋葱扔进锅里,开火。 ……这品种的洋葱真的太辣了,熏得她眼睛疼。 * 吃完饭后,那杀手大哥率先站了起来,把津木真弓面前的碗一起拿过,走到水槽边打开了水龙头。 ……津木真弓觉得不管过多久,她应该都习惯不了“一个杀手帮自己洗碗”这件事。 她开口:“做家务也别想抵消住宿费。”
琴酒没理她。 但反正她把话甩出去了,以后别想不给钱。 她回到沙发上窝着,一边翻着手机一边想起了什么,随口道:“你觉得刚刚那个外卖员是谁的人?”
她的脾气向来直来直去,事情揭过便不会再对她产生影响,现在提起刚才的事也没什么特殊情绪。 琴酒洗碗的手一顿,抬眼看了一眼津木真弓,她正缩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刷着手机,看上去已经恢复了正常。 “警察的人。”
以防万一,他们刚刚都没到门边查看猫眼,但按照琴酒的了解,这只有可能是警察那边的人。 ——毕竟如果是组织的人,可不会这么“文明”。 ……不,也不对,组织里倒是也有那么几个“文明人”。 津木真弓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大概是申请不到搜查令,又不好大张旗鼓地折腾,就派了人上来试探。”
她将抱枕在手里捏了捏,思索道:“不行,得想个办法支开他们,我再过十天就要开学了,开学前还有社团招新活动……我下星期还想好好过生日呢。”
……虽然琴酒很赞同她的前半句话,他也没时间在这里和警察耗着,但是这后半段…… 开学、社团活动、过生日…… ——这种对于他们来说仿佛是两个世界的活动,乍然出现在对方的口中,听上去突兀又不真实。 但津木真弓没觉得,她十分自然地将两者混为一谈,甚至在思索平衡的方法。 半晌,她站起身来,甩开手上的抱枕:“有办法了!”
琴酒就见她走到冰箱旁边,打开冰箱门,拿出了用剩的半颗洋葱。 “阿、阿嚏……要命,真的太冲了这味儿。”
琴酒停下洗碗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所以你刚刚哭,是因为切了洋葱?”
津木真弓将洋葱塞回冰箱,揉了揉通红的双眼,操着软糯的鼻音,奇怪地看向他:“对啊,不然呢?”
琴酒:…… * 五分钟后,正在楼下苦哈哈地啃包子的松田阵平看着安室透发来的短信,一个一个对照着自己觉得有嫌疑的门牌号,思索着对策。 看上去都很正常,但却又都有可疑的点。 而其中最令他奇怪的,是15楼的那个小姑娘。 安室透说她不在家,可他明明在她回家后就没见她再出过门。 就在他即将开始怀疑上对方时,正对着便利店的公寓门打开了。 一个穿着睡衣披着外套的小姑娘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他抬头一看,正是15楼那个小姑娘。 她着急忙慌间甚至还穿着拖鞋,看得出是随便披了一件外套就出了门。 她直接冲进了便利店,然后在店里找了一圈,看到用餐区的松田阵平后,本来哭得水光涟涟的双眼突然一亮,气喘吁吁地向他跑了过来。 “松、松田警官!还、还好您还在……” 松田阵平看着她这幅样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迎上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那小姑娘抹了一把脸,声腔颤抖、带着鼻音,像是吓丢了魂:“刚、刚刚……大概是半小时前,有、有外卖员敲我的房门,可是我没点外卖……我、我就想会不会、会不会是你说的逃犯……” 她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抬头:“我太害怕了……就、就没开门,装做自己不在家……然、然后过了半小时才敢下来……” 她伸手,像是想拽他的袖子,但又瑟缩地收回了手,半晌,小心翼翼地、带着哭腔地开口。 “你们,一定会抓住他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