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吹胡子瞪眼,叽叽歪歪地咒骂。他撸起衣袖,怒气冲冲大步走向玉倾颜,看架势大有狠揍玉倾颜一顿之意。玉倾颜淡定之极,唱自己的歌,丝毫不为小厮的恐吓所惧。小厮举起拳头气势汹汹就要向玉倾颜的脑袋砸下,“臭女人,看我不——”“住手!”
身后,传来钱三少厉声断喝,威严中夹杂着森冷。小厮闻声惊然回首,看见主子,马上从凶狠的恶狼变成乖巧的小白兔,对钱三少点头哈腰,连连自我检讨道:“三少爷,让这个疯女人惊扰了您,是我办事不利!我马上把这个疯女人赶走!”
黑玉瞳眸中闪过一抹阴厉之色,钱三少薄唇微启,怒喝,“滚——”小厮惊而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钱三少,不明白少爷因何发怒,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钱三少迎视斜倚榕树正漫不经心向他看来的玉倾颜,脸上露出罕见温和的笑颜。他搓搓手,迎上前,满怀歉意地对玉倾颜说:“千尘姑娘,抱歉,是钱某管教不严!下人不识规矩,竟然把千尘姑娘冷落门外!是钱某的错!钱某在这里给千尘姑娘赔不是了!”
玉倾颜笑逐颜开,礼貌回应,“钱三少客气了!千尘不请自来,还望钱三少不要怪责!”
“哪里!千尘姑娘无论何时来,钱某都无任欢迎!千尘姑娘是钱某的贵客,贵客临门,又岂有不好好招待之理!千尘姑娘,请进府——”“钱三少客气了!您先请!”
“千尘姑娘不必客气!请——”“钱三少,您请——”看见钱三少对玉倾颜如此彬彬有礼,就仿佛在接待什么重要客人,小厮因为惊讶而张大的嘴巴就一直没有办法合上。他瞪得铜铃般斗大的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钱三少请玉倾颜走进钱府,一路软语温言,和气得就仿佛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亲密无间。她、她、她、她、她、她、她,竟然真的是钱三少的朋友?!小厮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主子素来不近女色,竟然对女人开窍了?!震惊之余,他意识到自己杯具了!天哪!得罪了钱三少的“重要”朋友!他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呀!小厮欲哭无泪。呜呜呜……他怎么会想到主子竟然真的有女性朋友嘛!呜呜呜……看来这份工作铁定悲催了!他怎么就会这么倒霉,撞着了这位大小姐呀!呜呜呜呜呜呜……杯具了!杯具了!呜呜呜呜呜呜……“千尘姑娘,这边请!”
钱三少引领玉倾颜穿过曲曲折折的水榭长廊,穿过花园里的奇花异珍,来到一处雅静的书斋。钱三少打开房门,请玉倾颜进去。“千尘姑娘,这里是我的书房。”
玉倾颜微笑颌首,随钱三少走了进去。书房内布置精巧,摆设淡雅不显张扬。三面环墙的书架上摆放着一排排整整齐齐的书籍,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几盆花香清郁的君子兰盛放在书桌旁的花几上。玉倾颜走到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书翻看,竟然是李汝珍的《镜花缘》。玉倾颜目露讶异之色,禁不住说:“没想到钱三少竟然爱看这样的奇谈怪志。我还以为钱三少只关心生意经呢!这本《镜花缘》是李汝珍耗费毕生心血所著,其书构思巧妙,浪漫与幻想结合,充满浓厚的神话色彩,针扁时事,揭露了当时腐败的社会现象。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人物刻画不足,论学说艺,数典谈经,长篇累牍,惹人生厌。”
听见玉倾颜的评论,钱三少意外地说:“没想到千尘姑娘原来也爱看这本书。这本书在御风国被列为禁书,看过的人很少,流传下来残卷更是寥寥可数。这本书还是前些年表弟去轩辕王朝旅游之时带回来送给我的礼物。”
“禁书?为什么是禁书?”
玉倾颜意外极了。“正如同千尘姑娘方才所言,此书针扁时事,揭露了腐败的社会现象,嘲弄当朝。大约就是这个原因,所以皇上把它列为禁书,禁止在御凤国出版销售。但是,我听说,在临近的凤翔国,此书甚为普及。”
“哈!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玉倾颜讶异之极。这本书放在数千年后的现代,倒是一部相当有名的著作,甚至多次改编成电影、电视剧和游戏,是她童年最喜欢的枕边读物。“我倒挺喜欢这《镜花缘》中描写女儿国和君子国的两段。”
回忆着书中故事,玉倾颜说:“‘男子反穿衣裙,作为妇人,以治内事;女子反穿靴帽,作为男人,以治外事。’女子的智慧、才能丝毫不弱于男子,从皇帝到辅臣都是女子。男女平等,女人和男人具有相同的社会地位。只可惜,在御凤国,根本实现不了。”
“哈哈哈哈哈哈!”
钱三少闻言朗声大笑,调侃道:“千尘姑娘,有这样的想法,莫非你本是凤翔国的人?”
“凤翔国?”
玉倾颜扬眉,疑惑,摇头。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凤翔国这个地方。“凤翔国在哪里?”
钱三少告诉她:“与御凤国比邻的凤翔国,正如同千尘姑娘心中所愿,是个以女性为中心的‘女儿国’,从皇帝到辅臣都是女子。男子持家,女子当政,凤翔国的男子,甚至可以怀孕生子。”
玉倾颜惊悚了,眼睛瞪得斗大,如同一个巨大的铜铃,闪亮闪亮,写满了好奇。天下间竟然还有这样的奇闻异事,男人当真可以怀孕生子?!她感到不可思议。“男人也可以怀孕生子?!”
“是的!凤翔国和轩辕王朝的男人都能够怀孕生子。至于具体原因,恐怕只有本国的国民才清楚。”
钱三少回答。“哈!”
果然是天下无奇不有!有意思!真真有意思得紧!有机会她一定要去凤翔国转转,见识见识。“千尘姑娘,你刚才提到了君子国是吗?你也喜欢君子国?”
“不错!‘君子国’是个‘好让不争’的‘礼乐之邦’。城门上写着‘惟善为宝’四个大字。‘国主向有严谕,臣民如将珠宝进献,除将本物烧毁,并问典刑’。这里的宰相,‘谦恭和蔼’,平易近人,‘脱尽仕途习气’,使人感到可亲可敬。这里的人民互谦互让,‘士庶人等,无论富贵贫贱,举止言谈,莫不恭而有礼’,‘耕者让畔,行者让路’。卖主力争少要钱,售出上等货;买主力争付高价,取次等货,彼此相让不下。如此谦恭有礼的社会,才是真正和睦共赢的大同社会。反观如今专横跋扈、贪赃枉法的封建官场和尔虞我诈、苞苴盛行的现实社会,难道书中的君子国不值得我们羡慕吗?”
钱三少惊叹在心,眸露赞叹之色,“千尘姑娘,你真让我意外!你的心胸,你的抱负,根本不像个寻常女子!你的胆识,你的气度,又岂是一般男子所能够比拟。如果你在凤翔国,必为良相。”
即使现在身处御风国,我也是个丞相呀!玉倾颜咕哝在心,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淡然而笑,避开钱三少的赞赏目光,不经意间看到了对面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画卷。画上的女子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明眸善睐,仪静体闲。柔情绰态,身着淡紫色衣裙,静静坐在青纱笼罩的琴台之上,神情怡然,动作优雅,抚琴低唱。依稀之间,竟觉得那画上女子有些眼熟。细看之下,才恍然惊觉,竟然是自己!玉倾颜诧异抬头看向钱三少。钱三少顺着玉倾颜的目光看到了那幅画,笑而答曰:“那日在绮红楼遇见千尘姑娘,一时兴起,随手而画。画得不好,还请千尘姑娘莫要见怪。”
玉倾颜真心赞叹,“哪里!钱三少技法娴熟,一勾一画恰到好处,点晴成龙,千尘佩服得紧!”
钱三少闻言心中欢喜,眼睛亮亮绽放出无数道喜悦的光芒。他忍不住询问:“千尘姑娘喜欢这画?”
“喜欢!”
玉倾颜脸上笑意清浅,她的目光移到画上的提字——“姿薄胸中万华云,笔端话与把传神。”
“好字!好词!”
钱三少谦逊地说:“让千尘姑娘见笑了。”
“哪里!三少之才,千尘佩服得紧!以前,千尘觉得三少就是个市侩商贾,满身铜臭。如今看来,是千尘眼挫,看走了眼。”
“那么,千尘姑娘是否有一点点喜欢在下?”
玉倾颜怔忡,旋即笑而摇头,“三少说笑了!三少之才,千尘佩服。只是这‘情’之一字,却是万万不敢提的。”
钱三少闻言心生失望,旋即平伏心绪,浅笑淡语,“是钱某唐突了。”
玉倾颜垂眸浅笑,心中思绪万千,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她刚想转身,却正好一头撞在钱三少身上。钱三少本就高出她一个头,胖敦敦庸肿的身材。她一头扎进他的怀里,鼻翼间传来他身上干净好闻的气息。玉倾颜面上一红,正想躲开,冷不妨钱三少收紧环住她的双臂,将她紧紧锁在臂膀之中。玉倾颜惊然抬头,直直望入钱三少漆黑如墨的眼瞳。从他幽深的瞳眸深处,她看到自己略带羞涩的样子。她能够想象自己此刻的娇态是如何的妩媚动人。钱三少深深的凝视着她,缓缓俯身,向她的唇贴近。玉倾颜眼睫轻颤,微微转开脸庞,心神起伏不定。阵阵曼陀罗芬芳扑面而来,钱三少突然停下动作,轻轻合上双眸,深吸两口气,努力平伏动荡不定的心绪。他忽然松开双臂,放开她。再次睁开眼睛,他恢复一贯的怡然浅笑,对玉倾颜说:“千尘姑娘,我想送你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