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了,他回家就休妻!忽然,笑容僵在脸上。他停下脚步。他停下脚步不是因为他改变了主意,而是因为他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这不知名的声音使得他的心脏骤然一跳,寒风冽冽就在背后。丁七犹豫着是否应该转过身来看看。打劫吗?不怕!他有的是钱!如果单单用钱就能够摆平的问题,那么就不成为问题……就让他转过身看一看……他缓缓地转过自己那颗硕大肥重的头颅。蓦然,他恐惧地瞪大眼睛,因为他看见——……太阳升起,灿烂的阳光扫去黑夜笼罩的沉霭,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九门提都后衙的停尸间,总捕头铁卓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着眼前白布掩盖的尸体,回想起昨夜所见,心中忽然莫名的寒冷。死者仰面朝天倒在漆黑坑脏的巷子里,肥大的身躯就像一张大烧饼软弱无力地摊在地上,显得很滑稽。死者不是别人,正是泰安城有名的珠宝商人丁七爷。此人家财万贯,富甲一方,与朝庭里许多达官贵人都有交道。他家正隆珠宝行出品的珠宝,还是宫里的御用品,深受皇后和妃嫔的喜爱。丁七爷的死,无疑于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铁卓身上。城外战火纷飞,城内又闹出这样的人命案件,死的还是泰安城的大人物。泰安城里如今早已是人心惶惶,怕是用不了几天,就会兵败城破……不!不会的!别胡思乱想了!摇头,甩开脑海中那个意念。铁卓掀开白布,再次仔细观察了丁七爷的伤口。伤口在喉咙上,是剑伤,伤口长两寸三分,深一寸二分,完全切断了气管,但没有触及动脉。显然凶手是故意这么做的,他要丁七爷在痛苦中慢慢死去,其手段之毒辣可见一般。忽然,铁卓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在漆黑的夜空下,在坑脏的小巷子里,寂静无人,只有丁七爷臃肿的身体倒在冰冷的地上。他的咽喉有一道口子,气管被割断,而他却全无知觉。他倒在地上猛烈地吸气,可是刚吸进的空气却从被割断的气管中漏出。他不明白,呼吸只是一种徒劳,甚至越用力,加速血液运行,身体耗氧,他死得越快。当体内的氧气越来越少,他开始不停地抽搐。一开始清醒的头脑因为缺少氧气而渐渐模糊,空白一片,最后在绝望中丧失所有意识,甚至是生命。铁卓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他又回到现实中来。再观剑伤,如此犀利的剑法,快如闪电。铁卓深信只要此人愿意,便能够一剑毕命。可是他却不让丁七爷死,刻意要丁七爷体验濒死的恐惧,在痛苦中逐渐死亡。铁卓不由得联想到江湖上恶名昭著的暗邪宫宫主“黑衣罗刹”。传言此人剑法精妙,已趋化境,能够杀人于无形。而他最典型的杀人手法就是——断喉。所谓断喉,并非割断受害人的脖子。正如同丁七爷的死法一般,他割断受害人的气管,却不伤及动脉,让受害人在窒息的痛苦中逐渐死去。“黑衣罗刹”手段之狠辣歹毒,堪列江湖杀手排行榜榜首,是江湖中人见人怕,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如果丁七爷当真是被“黑衣罗刹”所杀……铁卓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如果丁七爷当真是“黑衣罗刹”所杀,那么这桩案件最后只会变成一桩永久的悬案,因为普天之下根本没有人能够捉住“黑衣罗刹”。而所有见过“黑衣罗刹”的,都已经成为了死人!铁卓忽然打了个寒颤。今年的冬天,来得好早呀……冰冷的水缓缓滑过光洁如玉的肌肤,无情地刺激着赤果果的身体。像是要时时刻刻提醒她,自己只是一个浑身带着肮脏的血腥杀手。水是圣洁的。她伸出双手,鞠了一捧水,放到可以看见光的地方。手中的水在烛光下,倒映出耀眼的光芒,慢慢地顺着指缝一点点滑落,最后只留下一双苍白如纸没有血色的手。水是那般的晶莹透亮,可是,却始终无法让人抓住。就像她自己……她忽然扯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嘲笑。一旦沾上了,便无法逃离。她怎么就会这么天真,竟然还期望在沾染了血的腥臭以后还能够拥有天使的纯洁?水,是天使的礼物。而她,却不是天使!左手无意识抚上右手腕,那里戴着一个做工精美的手镯。手镯触感细腻润滑,冰冷精致,是一只玉饰银镯。这只银镯,是他生前留给她的唯一礼物。它曾经带给她如此之多的甜蜜和幸福,然而,如今,留下的只有痛彻心扉的冰冷孤独和绝望。月,你放心!即使拼了性命,这个仇,我也一定要为你报!即使要杀人放火,即使满手血腥,即使要背负着天下人的唾骂,即使要变得自己都不再认得自己,我也在所不惜!月,为了你,我心甘情愿落入地狱!手,重重拍落水面,溅起一连串晶莹的水花。将身体缓缓沉入温暖的水中,一点一寸,轻轻地搓揉着,洗去身上的血污。一旦沾上了,便不再干净!所谓的洗干净,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她自嘲地想。轻缓的脚步声,从身后,缓缓而至。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抚上她光洁的肩膀,力道恰到好处地为她揉捏着肩膀僵硬酸痛的肌肉。她舒服地喂叹一声,“小白,谢谢你!”
“倾颜……”一声轻叹,缥缈虚无,有如三月春风,轻柔似水,点点微凉,荡起心头层层涟琦,松软了骨头,酥麻了心魂,“你不必如此……”如果月九泉之下得知,看见现在这样的你,他不会开心的!“小白,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心如明镜,他的心意,她怎能不知。“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月无关。”
“倾颜,你在折磨你自己。”
叹息,有如秋水。看见这样自我放纵自甘堕落的她,他的心脏阵阵抽痛,冰蓝的瞳眸渐渐黯淡,蒙上一层薄薄的水光。有你这般深情厚义,月何其有幸。然而你可知道,看见这样的你,我的心很痛,真的很痛很痛呵……“小白,你会恨我吗?”
是我,害死了你相依为命的唯一的亲哥哥……你会恨我吗?“这是月自己的选择。”
他按揉着她肩膀的肌肉,为她松弛紧绷的肌腱,刻意回避了她的问题。一声长叹,心底答案已然知晓。“即使不恨,那也是怨的吧……”她挑起他垂落桶边的一缕银白长发,置于掌心,温柔地抚摸着,心底漾开柔情万千,“小白,其实我都知道……”他的身体僵住。“你是为了月,才留在我身边……”君柳曾经说过,白如霜性冷如冰,不喜与人亲近,更不愿长久地与人同居一隅。他答应留下,曾经让绿君柳极为怀疑。后来,知道了白如霜就是白晓月的亲生弟弟,她忽然懂得了,一定是白晓月担心自己无法时时刻刻保护她周全,所以特意叫白如霜留在她身边照顾她。月,你何苦为我用心至此……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试图缓解心头压抑的痛苦。手足冰冷,即使在温热的水中,亦如同三月寒霜,无法温暖。“小白,月为我付出这么多,甚至倾尽生命。他的仇,我焉能不报!”
“报仇,有很多手段。并不一定要用这样的方法……”“但是,这样的手段最直观,最快捷!”
“倾颜,丁七能让你一击得手是因为他不懂武功,身边又没有保镖相随。他日如若遇上武林高手,你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得手!”
“所以,我决定了!”
柿子要捡软的捏,“我要专挑不懂武功的市井败类下手,尤其是那些贪官污吏,鱼肉百姓的富甲乡绅!”
“你以为,夜未央会不懂得你的挑衅?”
玉倾颜瞪眼,任性地说:“不怕他出现,我就怕他不出现!”
白如霜摇头低叹。看见玉倾颜雄心壮志燃烧着近乎疯狂火焰的瞳眸,他知道,自己劝不住她。看来,他必须尽快通知绿君柳。在玉倾颜尚未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之情,必须让绿君柳阻止她。……清晨,本是一天之中最清闲的时刻。今日,却是捕快铁卓最忙碌的时刻。因为就在今天早上,泰安城的首富王万三被人杀死在杏花楼门口。他被人割破了喉咙,长两寸三分,深一寸二分,准确地切断了气管,却没有伤及动脉。检查了王万三的遗物,发现他的钱袋银票还在,总共三千五百两,杀手并未抢走,可见杀手并非为财杀人。不是劫杀,那就是仇杀或者情杀。铁卓调查了王万三的所有妻妾,问询了所有家丁侍女,皆无所获。这个案子的杀人手法,跟丁七的死极为相像。莫非,都是江湖中那个臭名昭著令人闻风丧胆的暗邪宫宫主——“黑衣罗刹”所为?!可是,“黑衣罗刹”因何要杀丁七和王万三?情杀,不像!劫财,不是!至于仇杀,似乎也没有这样的可能!剩下的,莫非就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