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抵达纸卷上所描述的地址。不大的庄园,大门上没有府邸名讳,也没有独特显眼的标志。青石板的院墙上爬满了藤蔓,沿着探出院墙的一枝红杏,一直爬入院内,形成一个天然的凉篷。大概暴雨初歇,未及打扫,青石板上散落着无数枯叶断枝。小小的水坑,偶尔一两点枝叶上的雨水滴落,荡开一个小小的涟琦。风吹过,院内枝叶沙沙作响;水滴落,偶尔一两点“滴嗒”,成为寂静院墙内唯一跳动的音符。“怪哉!”
白晓月忽然顿住脚步,敛眉沉思,神情严肃。“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奇怪的地方?”
“没有声音!”
裴叶凯行军打仗这么多年,自然懂得“入林观鸟语,入山闻兽鸣”的道理。他放慢脚步,严肃地回答:“这里太安静了!”
安静,不一般的安静,死一般的安静!残阳斜照,血光之色。白晓月向蓝翎羽使个眼色,蓝翎羽扬起声线,大声呼唤,“里面有人吗——蝶影妹子,你在吗——我们前来归还嗜魂玉——”回应,风声呼呼,枝头落叶飘零,如同游荡人间的孤魂,轻飘飘落在他们脚边。众人对视,脸上难掩震惊。不祥之感浮现在每个人心间,众人脸色彻底地变了。对视,彼此交换心思,蓝翎羽大大咧咧试图推门而入,被白晓月拎着衣领又拽了回来。“月,你干嘛!”
蓝翎羽不满地抗议,“我进去看看情况,你拦我干啥!”
白晓月肃容敛眉,指着一处不起眼的墙角,凝声道:“你们看院门左侧的墙上。”
众人闻言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白晓月所指的地方,浅浅几道划痕,刻印在不起眼的角落,几点陈旧暗红,似乎砖墙脱落的颜色。玉倾颜不解地重新望向白晓月,却听见身旁裴叶凯倒抽凉气的声音,“血……”绿君柳走上前蹲下身子伸出右手食指轻触那抹暗红,凝神细观,放在鼻翼下闻了闻,又在指尖捻了捻,回头看向众人,点点头,“确实是血迹!”
“血迹?!”
玉倾颜掩唇,惊恐地看向白晓月,慌张地问,“那意味着什么?”
白晓月此时脸色也很难看,他问身后的夜未央,“可有感觉到人气?”
“没有!”
夜未央沉声回答,“没有半点声音,没有任何气息。”
绿君柳小心翼翼推了推院门,这才发现院门虚掩,摇摇欲坠,被风一吹,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凤喻离握住玉倾颜冰凉的小手,关心地说:“倾颜,你还是不要进去了!”
玉倾颜脸色发白,确实挺难看的。她深吸几口气,反手握住凤喻离的手,露出坚定的表情,“若是把我丢在外面,被埋伏的杀人抓了杀了,那可怎么办!”
她的手心有凉凉的汗,手指也微微颤抖,可是,她固执地坚定地握住他的掌心。她要与他们共同进退!“事情比我想象得还要糟糕!”
白晓月抿抿唇,对距离院门最近的绿君柳说,“进去看看!”
“嗯!”
绿君柳应声,推开虚掩的院门,率先走了进去。前院,干净整洁,除了被风雨新近打落的枝叶,没有其他异状,就像普通人家的四合院,安静而雅致。大厅,几个牌位映入眼帘。牌位没有像普通家族那样供奉在祠堂或者后院,而直接供在大厅中,似乎是刻意而为之,是为了提醒后人警醒后人些什么。绿君柳的目光从几个牌位上飞快扫过,告诉身后的人,“这些牌位供奉的都是玄家祖宗,有祖母萧梦离的牌位,有祖父玄影的牌位……哈!这个牌位应该是玄蝶影的姐姐的!享年才十八岁!”
白晓月问:“可有什么奇怪之处?”
绿君柳摇头,“没有!”
“我们去后院看看!”
未至后院,已闻到浓烈的血腥气。众人对望,彼此目光凝重深沉,紧紧握住手中武器,小心翼翼接近后院。转过廊桥,他们看见数十家仆横七竖八倒卧在院子里。绿君柳走近翻开一个家仆的尸体查看,家仆脸上没有痛苦挣扎,没有任何打斗痕迹,平静得就像睡着了,颈项间的红痕清晰可现,如同一道瑰丽的血线,划破颈动脉,鲜血喷洒,被雨水冲刷,染红了整个院子。绿君柳先探鼻息,再触脉搏,最后按捏肌肉,查看尸体的僵硬程度,告诉身后而至的众人,“死了最少有三天。”
白晓月眉头紧拧,喃喃自语,“三天……岂非我们出门那日?!”
裴叶凯在尸体身旁蹲下,仔细查看了每具家仆的尸体,又翻开这些人的手掌查看,他说:“一击毙命!死者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看这些人的手掌,虎口拇指有茧,应该都是练家子。这里数十余人,没想到竟然无一人能够反应过来!好快的剑法!”
“确定是剑吗?”
裴叶凯尚未回答,凤喻离表情肃穆道:“杀手好厉害的武功,全部一剑封喉,想必应该是职业杀手!”
“暗邪宫!”
玉倾颜探询的目光即刻投向夜未央。夜未央仔细查看了伤口,沉声道:“这么快的剑法,数十余人在顷刻之间毕命,如果真的是暗邪宫所为,那么,杀人者必定为各分堂副堂主以上级别的人物,才可能有如此高深的武功。”
白晓月沉声问:“剑法高,还是武功高?”
夜未央略一思考,当即回答:“剑法比武功高!”
凤喻离说:“如果我有这般武功,我会选择更简单的方法杀人。不过,有些人杀人是为了享受个中乐趣,这个很难判断。”
白晓月说:“如果要享受个中乐趣,那么就应该选择更残忍的手段,而不是一剑毕命。一剑毕命,被杀者根本感觉不到什么痛苦,而杀人者也无法从中享受杀虐的乐趣。”
凤喻离疑惑,“月,你的意思?”
“这把剑,可不是普通的剑。”
绿君柳忽然说,“你们瞧这伤口,非常之细,比一般的剑锋还要细,除非特制的……”“真的是剑吗?”
白晓月重复刚才的那个问题,“高手用剑,入剑深,中间平缓,最后虚竭,肌肉裂开的方向应该朝着施力的方向,对吗?”
“不错……”绿君柳眉头一跳,一言不发地再度仔细观察,惊讶道:“的确!确实如你所说!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剑伤!因为每一处伤口都是整整齐齐的正衡力道,就仿佛……”“一个平面!”
“对!同一个施力平面!”
绿君柳诧异,“但是,这怎么可能……”“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白晓月比划着伤口的走势,指点着每具尸体的位置,说,“如果是一根钢丝线,你们想啊,从这个位置,到这个位置,划过,切断颈动脉,一击毕命,你们觉得有何能吗?”
“钢丝线……那需要相当高深的内功驱动才能够达到这个效果!”
凤喻离惊讶地问,“暗邪宫中可有这样的高手?”
夜未央沉思,摇头,“没有!”
玉倾颜忽然说:“这里只有家仆的尸体,并未看见玄蝶影的尸体,也没有玄蝶影父母的尸体,他们会不会还活着?”
“我们尚未检查完院子……”“啊——”绿君柳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蓝翎羽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叫。众人闻言脸色大变,即刻往蓝翎羽声音所在的方向跑去。只见蓝翎羽站在柴房门口,脸色惨白,颤抖着手指着柴房,哆哆嗦嗦,尤不可置信。“小蓝子,你怎么了……”玉倾颜好奇地走上前,还未走到柴房门口,便被绿君柳一把推了回去。绿君柳站在蓝翎羽身边,神情严肃地盯住柴房,对玉倾颜说:“你最好不要过来。”
“咦?为什么……”“我怕你看见后一个月都吃不下饭!”
“啊?”
玉倾颜尚未反应过来,只见刚刚走到柴房门前睨了眼的凤喻离忽然狂奔跑到院子一角,扶着墙壁,干呕连连。他一边呕,一边拍打着胸脯,似乎恨不能够把所有吃的东西都呕出来,让玉倾颜好生惊诧。裴叶凯只消一眼便捂住嘴巴连连后退,双目圆瞪,如同看见了全世界最恐怖的事情,惶惶尤不可置信。夜未央神情肃冷,浑身气息越发沉静萧刹。他冷冷盯住柴房里的一切,手指蜷在身侧紧握成拳,指关节泛白,似乎正在努力克制着什么。最后一个看的人是白晓月。匆匆一瞥,他的脸色罕见的惨白如纸。胃内翻江倒海,忍不住反胃。他推了把仍好奇探头张望的玉倾颜,深叹口气,“不用看了!玄蝶影已经死了!”
“咦?为什么……”玉倾颜诧异,一时间未反应过来。深吸口气,努力平复有如惊涛骇浪起伏不定的心绪,白晓月告诉她,“因为里面就是玄蝶影和玄家其余人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