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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那晚B大的慈善募捐活动之后,沈听南和姜词就没再联系过。
两人再度见面已经是来年的二月底,那时刚刚度过一个春节,姜词从榕城返校,又开始了她半工半读的日常生活。 那时她仍然做着一份家教工作,另又新找了一份兼职,每周的三五七在学校附近的一间西餐厅做驻唱歌手,每晚只工作三小时,薪资待遇给得不错。 那晚陆城正好和朋友在那间餐厅吃饭,七点半的时候,台上的男歌手换了人,跟着传来一道悠悠扬扬的钢琴声,陆城起初并没有往台上看,直到听见一道挺好听的女声,他才慢悠悠地朝台上看一眼。 这一看就有点愣住,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但凝神看了一会儿,台上烫着性感大波浪卷发,穿黑色吊带长裙的女人,不是沈听南的妹妹是谁? 他盯着看了半天,身旁的朋友也顺着他视线看过去,见台上钢琴前坐着个唱英文歌的美女,也不由得来了兴致,说:“这间餐厅我之前常来,他们家老板什么时候品味这么高了,请了这么个美女来驻唱。”陆城拿起手机远远对着姜词拍了张照,顺手在微信上发给沈听南,抬头见身边的朋友盯着姜词的眼神直勾勾的,唇角勾起丝笑,好心提醒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上面那个可是听南的妹妹,你出手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碰不碰得。”
赵帆闻言,惊讶地看向陆城,问道:“听南什么时候多出个妹妹来了?我怎么没见过?”
陆城道:“他爸不是给他找了个后妈吗,他后妈的女儿。”
赵帆更惊讶了,说:“那她怎么跑这儿来唱歌啊?按理说,她妈妈进了沈家的门,她也算是沈家半个小姐,不至于缺钱吧?”
陆城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沈家那些人,一个个防贼似的防着人家,生怕人家抢了他们的家产。人小姑娘也挺有骨气,压根不跟他们沈家的人来往,沈家大大小小的事儿人家也根本不参与。”
说到这儿,陆城又想起上个月那场慈善募捐晚会,他是旁观者看戏一样的心态,一时没忍住笑,说:“你别看这小姑娘年纪不大,但真挺有骨气。听南之前不是把人家给得罪了吗,道歉都没用,为了哄小姑娘,她们系里上个月不是办了一场慈善募捐晚会吗,你沈四哥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捐了一千万,结果一千万扔水里泡都不冒一下,人小姑娘照样不理他。”
赵帆听完都惊呆了,“真的假的?听南居然也有低声下气哄女人的时候?”
陆城道:“主要也是他自己理亏,之前确实说过些挺伤人家小姑娘的话,他心里过意不去呗。”
沈听南收到陆城发来的信息时,正在梧桐路他母亲老宅那边。 他母亲那边每个月惯例一次家族聚餐,吃过晚饭长辈们坐在沙发上聊天,他懒怠地靠在沙发里看电视,有点心不在焉。 听见手机响,从裤兜里摸出来看一眼。 看到陆城发来一张照片,他起初没看出来是什么,只隐约看出是个人影,他随手把图片点开。 图片点开后,照片上的画面清晰一点,他隐约认出那张熟悉侧脸,不自觉地蹙了下眉,下意识坐直身体,将图片放大。 等把图片放大,终于清清楚楚看到照片上的人,坐在昏黄灯光下,侧着身弹着钢琴的女人,不是姜词是谁。 然而照片里的姜词哪里还有个小姑娘的样子,化了成熟的妆容,长发烫成了撩人慵懒的卷发,身上的黑色吊带长裙也过分暴露,隐约可见胸前春光。 沈听南越看眉头皱得越深,脸色也越发难看。 他退出微信,沉着脸拨了陆城的电话过去,电话接通,语气不善地道:“地址发过来。”
半个小时后,沈听南沉着脸走进了姜词驻唱的那间西餐厅。 他一进门,就看到台上唱歌的姜词。她此刻正唱着一首缠绵悱恻的英文歌,他脸色难看至极,要极力克制才没有直接上去把人带走。 因为沈听南就站在台下不远的地方,所以姜词一抬头就看到了他。 当她看到沈听南脸色难看地凝视她时,她嘴里唱出的歌词不自觉地停了一拍,但幸好她的临场反应还算快,很快回过神来,稍微放慢指尖弹奏的钢琴节拍,重新将节奏跟上。 之后姜词就没再往沈听南那里看,她认真唱完三个小时,在最后一首歌唱完后,她从钢琴前起身,微微鞠躬谢幕,踩着七厘米的细高跟转身离开了演出台。 她回到更衣室穿上大衣,然后就到经理那里签字下班,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在餐厅门口抽烟的沈听南。 沈听南就站在餐厅外面,看到她出来,眼睛深深地凝视她,摆明是在等她。 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主动走过去,脸上露出笑容,礼貌地喊了一声,“哥。”
沈听南沉着脸盯着她看,目光落在她成熟的妆容和长长的卷发上,脸色越发难看,语气也十分不好,终于开口,“谁让你到这种地方来唱歌的?”
姜词闻言不由得愣一下。 她看着沈听南,过了一会儿,不解地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唱歌?”
沈听南皱眉看她,半晌,语气不善地问:“你不用上学吗?你才多大,打扮得这么成熟跑到这种地方唱歌,真觉得社会很安全?”
姜词其实能感觉出沈听南是在关心她,她已经在这里唱了一段时间,也确实有不少男人会请她喝酒,甚至向她索要联系方式。 但她二十岁了,早早就出身社会,很懂得保护自己,她知道怎么做能让自己免受伤害。 她看着沈听南的眼神里带着一点感激,说:“谢谢你关心我,但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是在唱歌而已,一周工作三天,每天工作三小时,一个月能拿六千工资,我觉得很不错。”
沈听南看着她,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姜词见沈听南不再开口,微微弯了下唇角,说:“那我先走了,回去晚了学校要熄灯了。”
她说完便转过身,准备到路边去打车回学校。 但还没有走出去,沈听南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臂。 她不由得愣一下,下意识侧头看向沈听南。 沈听南忽然从裤兜里摸出钱包,从里面取出一张卡递到姜词面前,说:“你如果确实很缺钱,用我这张卡,密码是6个9,可以取现,也可以刷卡,无限额度。”
姜词有点意外地看向沈听南,她看他的眼神中充满不解。 沈听南道:“你好歹也算我半个妹妹,不至于让你沦落到到处打工这种地步。”
姜词摇头,她下意识往后退一步,目光澄澈地看着沈听南,说:“不用,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自己有手有脚,我可以自己赚钱。”
沈听南微微蹙眉,还欲再说什么,姜词打断他,说:“我真的要走了,再见。”
说完就没再停留,转身快步朝着路边走去。 正好有出租车经过,她抬手拦下,拉开后排车门,弯身坐进去。 * 后来,一直到大学毕业,姜词都一直做着这份兼职。她靠着自己的几份兼职和学校的奖学金,在大学毕业前还清了沈听南的钱。 而在后来的那两年,她和沈家的人也几乎再也没有交集,只是偶尔会见到沈听南。 不知沈听南出于何种目的,他偶尔会到她兼职的西餐厅来,并不与她说话,只是吃一顿饭,再听她唱几首歌之后就离开。 在那两年里,她的兼职工资一直在涨。她不确定究竟是她唱得好,所以老板高兴给她涨工资,还是因为沈听南在背后做了什么,老板只是听他的吩咐办事。 她不确定,也没有问过。 在那两年里,她和沈听南的关系一直算不上好,但也不算不好,偶尔见面仍然会打招呼,说上一两句话。 唯一一次两人比较亲近,是在她大三那年。 那时是隆冬的一月,她来到北城四年,仍然不能习惯北城寒冷的冬天,尤其到了夜里,寒风凛冽,迎面吹来,像刀子割在脸上。 那晚她在餐厅兼职结束,打算打车回学校。 但那晚的北城毫无预兆地下起雪来,外面风大雪大,人站在室外犹如站在冰窖中。没有人愿意在寒冷的室外待太久,那晚路上的出租车明显很不够用,她在路边等了很久也没有打到车。 而她那晚穿得其实不算单薄,但也许是因为在外面站太久,她渐渐觉得寒冷,整个人像浸在冰窖中,冻得连骨头都疼。 她见一直打不到车,索性沿着路边往学校的方向走。 她不时地低头往掌心吹气,然后用呼出的一点热气捂住脸颊和耳朵,这样不断地持续动作,然而身体也并没有因此温暖起来。 她渐渐觉得有些头晕,走到一棵掉光了树叶的银杏树下时,终于忍不住蹲到地上。 她终于感觉到自己有些不妥,抬手摸额头才发现额头已经烧得滚烫。 她那时忽然有点讨厌自己不争气的身体,要么不生病,一生病就像要到鬼门关走一趟。 她在地上蹲一会儿,在感到天旋地转前,强撑着意识从地上站起来。 她走到路边打车,可几乎每一辆从她身边驶过的出租车里都载满了乘客。 而手机里的打车软件也始终显示排队中,没有车来接她。 沈听南就是在那时候遇到姜词的,他那时刚刚从公司加班结束,回家的路上遇到突如其来的大雪。 因为雪天湿滑,他开车稍微放慢速度,经过学府路东段的时候,远远的看到路边站着一道熟悉身影。 那晚的姜词穿着一件奶白色的羽绒服,她戴着衣服的帽子,低着头站在路边。 其实压根看不见脸,但也许是这两年看姜词唱歌看得多了,以至于即使不用看脸,也认出那是姜词。 沈听南将车开过去,在姜词面前停下来。 他降下车窗,抬手按了下喇叭。 戴着毛茸茸的帽子,低着头自闭的小姑娘终于抬起头来,沈听南刚准备出声叫她,却在姜词抬起头来时,看到她通红的眼睛。 他不由得顿住,盯着姜词迟迟没有开口。 姜词也没想到会遇到沈听南,在眼里的眼泪即将掉下的时候,她下意识抬手抹去,努力地对着沈听南露出个笑容。 沈听南看出她拼命忍眼泪的样子,知道她一向要强,也就没有拆穿她,只是开口,“上车。”
姜词微微迟疑一下,到底还是屈服于身体状况,上前拉开副驾驶车门,小心坐进车里。 她低头系好安全带,强打起精神和沈听南说话,“今晚突然下雪,路上都不好打车。”
沈听南看出她脸色不太对劲,不自觉地蹙了下眉,抬起右手,用手背碰了下她的额头。 姜词在感觉到沈听南的手碰上她额头时,身体不自觉地僵硬了一瞬。 沈听南放开她,眉头皱得更深,“发烧了,感觉不到吗?”
姜词不自觉地抿了下唇,没应声。 沈听南没送姜词回学校,而是开车就近带回他家里,在路上的时候就给家庭医生打了电话,让他到家里等。 他们到家时,医生已经在门口等候了一阵,看到沈听南,以为是沈听南病了,忙问:“沈总,哪里不舒服吗?”
沈听南在前面开门,说:“不是我。”
医生这才看到跟在沈听南后面的姜词,见她的脸颊烫得发红,连忙道:“快进屋。”
进了屋,沈听南去给姜词接水,医生在客厅给姜词做诊断,量出体温已经烧到四十度,他一边给姜词配退烧药,一边说:“高烧了,得先把烧退下去。”
姜词这会儿已经难受得不想说话,她趴在沙发扶手上,由着医生帮她打吊瓶。 沈听南端着杯子从厨房出来,看到姜词闭着眼睛趴在沙发上,也不知是太难受还是睡着了。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到底没有出声叫她,弯身把杯子放到茶几上,低声问医生,“严重吗?”
医生道:“没事,最近北城气温低,就是感冒了。”
沈听南闻言放了心,侧头又朝姜词看了一眼,看到她沉沉地闭着眼睛,迟疑了一会儿,到底没有再出声叫她到床上去。 他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看着医生给姜词打吊瓶。 细长的针扎进血管里,姜词睁开眼睛,平静地看着针头扎进她的血管。 沈听南在旁边看着,等到针头扎好,抬眸看向姜词,问了一句,“疼吗?”
姜词摇摇头,说:“不疼。”
她看着沈听南,心里忽然感到很抱歉,小声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沈听南沉默地看她一会儿,低声道:“不至于,不用这么客气。”
这天晚上,沈听南也没有回卧室,守着姜词在客厅挂水。 而吊瓶里也许有安神的成分,姜词输着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直到凌晨两点,姜词的吊瓶才终于挂完,医生给她重新测量了体温,确定烧已经退下去才放心离开。 医生走后,沈听南回了趟卧室,拿了张毛毯出来,走到沙发边,给姜词盖上。 随后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打算再处理点事情。 但也许是今晚旁边多了个人,他多少有点分心,处理了一会儿效率不太高,索性合上电脑放回茶几上。 他目光不自觉地落到姜词身上。 从未见过有人是这样睡觉的,身体牢牢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眉心也始终紧蹙着,不知是否有做噩梦,眼角竟然有眼泪滑落下来。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心中某个地方竟然生出几分心疼的情绪。 他不受控制地伸出手,轻轻覆到姜词的眉心,试图将她紧蹙的眉心抚平,然而外在的力量似乎无法抚平她内心的伤口,她始终紧蹙着眉心,像小动物一样,以拼命蜷缩身体的方式保护着自己。 * 姜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她睁开眼睛,看到干净宽敞的房间,意识瞬间回笼。 她连忙从沙发上坐起来,四下看了看,没有看到沈听南人。 她下意识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看到有一条沈听南发给她的信息,她点开看,沈听南告诉她:他出门有点事儿,一会儿回来的时候给她带早餐。 她盯着信息看,心中不自觉地感到一阵温暖。 她放下手机,把她昨晚盖过的毛毯叠起来,规规整整地放到沙发上,然后去浴室用清水洗脸漱口。 就当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听见门外有人开门,她正打算出去,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女声,她心中瞬间警铃大作,不知那一刻是怎样想的,她跑进旁边的一间卧室,躲进了衣柜里。 程静娴给沈听南带了点东西过来,在几间屋子看了看,没看到人,站在卧室门口给沈听南打电话。 电话那头,沈听南正准备去买早餐,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听到母亲说她在家里,他不自觉地顿下脚步,问道:“您在家里做什么?”
程静娴道:“我昨天不是去山里寺庙上香吗,遇到个得道的老师傅,帮你求个玉佩回来,老师傅开过光的,灵验得很。”
沈听南道:“我这会儿没在家。”
程静娴道:“我知道,我找了一圈没见你人。”
沈听南道:“您先回去吧,回头我到您那儿来拿。”
“行。”
程静娴一边说一边朝外走,“你晚上要是有空就过来,也有阵子没回来吃饭了。”
“好。”
沈听南应一声。
姜词躲在衣柜里,紧张到后背都冒出冷汗,在听见程静娴出门以后,她才猛然松了口气,从衣柜里出来。 她站在卧室里,背后的冷汗浸湿了她的衣服,她盯着那扇衣柜门,心中难过地感到一阵屈辱。 后来,姜词偶尔也会想,她对沈听南其实是产生过好感的,但那点好感,不足以令她忽略掉沈家人带她的屈辱。 在她理智范围内,她仍然不愿意和沈家的人,包括沈听南有太多牵扯。 当沈听南打来电话,问她还在家没有的时候,她那时已经从沈听南家里出来,回答说:“谢谢你昨晚帮我请医生,不过我已经走了,我今天早上有课,你不用帮我带早餐了。”沈听南没多怀疑,只是问:“那你药带走了吗?”
“带走了,谢谢你。”
* 这天之后,姜词辞掉了西餐厅兼职的工作。一来,是为了避开沈听南,二来也是因为她已经大三,很快就要大四,即将面临找工作,不得不多花些时间在学业上面。 而沈听南后来又去过几次姜词兼职的那间西餐厅,但次次去都没有再见到姜词,问过老板才知道她已经辞职了。 他后来也就没再去过,当然也没打电话问过姜词。 两人再见面已经是大三的下学期,那天是姜词的生日,也许是因为大家都即将走上实习岗位,以后在学校的时间不会太多,所以那天晚上,一个暗恋姜词很久的朋友向她表白了。 那天晚上大家在KTV唱完歌准备回学校,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同行的朋友忽然拉姜词去便利店买冰淇淋,姜词没多想,高高兴兴地跟着朋友们一起去买冰淇淋。 姜词原本还奇怪,怎么朋友们买个冰淇淋要挑那么久,直到她们买完冰淇淋,回到校门口,看到校门口摆满了浪漫的蜡烛和鲜花,而林嘉辰抱着玫瑰花,单膝跪在她面前时,她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她其实有些错愕和尴尬,她并不喜欢这种大张旗鼓的表白方式,第一反应是想离开,但因为向她表白的是大学里的好朋友,以至于她要顾及对方的面子,如果她就这样走了,对方会很尴尬。 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地站在那里,林嘉辰望着她说:“小词,你可能不知道,从大学入校那天我就喜欢你了,在学生处报名的时候,我看到你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扎着个高高的马尾,漂亮得令我好半天都挪不开眼,结果等我反应过来想来找你要联系方式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
“第二次见你就是开学典礼上,你作为大一新生优秀代表讲话,我当时在台下简直被你迷住,没想到你不仅长得好看,还那么优秀。”
“后来你跟着冉冉到骑行社来玩,我终于有机会认识你,我一直没敢跟你表白,怕说出来万一你不喜欢我,那我们岂不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不过我现在终于不想再忍下去了,我们马上就要大四,在我们实习离开学校前我一定要把我心里的想法告诉你,小词,我喜欢你,请你跟我交往。”
林嘉辰满脸通红,终于一股气地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他说完就紧张地望着姜词,等着她的回答。 而朋友们全在旁边起哄,一直喊“答应他答应他!”
姜词在脑海里组织措辞,正想拒绝,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近似于嘲讽的嗤笑。 因为声音离得并不远,很多人都听见了,大家纷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姜词也转过头,就看到沈听南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右手指间夹着烟,左手抄着裤兜,倚在车门边看他们。 他唇角似乎还勾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仿佛觉得他们这群大学生十分幼稚。 当姜词转过头去,沈听南也看向她,半晌,终于出声,“过来。”
他说完,就转过身,朝远处走去。 姜词望着沈听南的背影,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跟了过去。 沈听南走到一棵银杏树下,将烟头捻灭在手里的烟盒上,姜词走到沈听南面前,问道:“怎么了?”
沈听南盯着她看一会儿,开口时多多少少带了一点嘲讽,说:“你们大学生现在都流行这样表白?”
姜词不自觉地抿了下唇,老实说,她其实也觉得很尴尬。 沈听南又盯着她看一会儿,然后好心提醒道:“你如今也快毕业了,少把心思花在这些上面。就算真的要谈恋爱,也麻烦你眼光高点,别随随便便什么男人就把你骗走了。”
姜词没想到沈听南会跟她说这些,她有点奇怪地看着他。 沈听南也看她一眼,沉默一会儿,真心道:“别把自己看得太轻,你值得更好的。”
姜词看着沈听南,心中仍然控制不住地涌上一股暖意,她微微笑了下,说:“谢谢。”
跟着才想起来问:“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听南这时候才从裤兜里摸出个东西,递给姜词,“拿着。”
姜词看到沈听南递过来的是一只精致的丝绒盒子,她不由得有点愣住,一时间没有伸手去接。 她抬头看向他,问道:“这是什么?”
沈听南道:“前阵子回了趟老宅,听你母亲说今天是你生日,随便买了点东西,正好过来办点事,顺路给你拿过来。”
姜词下意识摇头,说:“不用不用,谢谢你的好意。”
沈听南看着姜词,真有点给气笑了,说:“怎么?我送的东西是烫手山芋吗?你连看都不看一眼?”
姜词见沈听南好像有点生气了,又觉得人家给她送礼物,她连看都不看确实有点不太好,于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接过来。 然而当她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她第一反应就是要立刻还给沈听南,她连忙合上盖子,双手递还给沈听南,说:“我不能要,这太贵重了。”
她虽然不太懂珠宝首饰,但也知道镶着那么大一颗钻石的项链一定价值不菲。 她执意要还给沈听南,说什么也不肯收。 沈听南甚少送人礼物,送出去的东西自然也不可能收回,说:“送了就是你的,你实在不想要扔了卖了都随你,走了。”
他说完,就从姜词身边走过,走回车前,拉开驾驶室车门上车,将车子掉头很快就开车驶离。 * 那天晚上,姜词当然没有答应林嘉辰的表白,她很委婉地拒绝了对方,尽管已经很顾及对方的情绪,但表白失败后,彼此自然也能再做朋友。 而恰逢那时已经快要毕业,姜词也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工作以外的事情。她们的课业在大三就全部结束,大四只剩下一些选修课程,只要提前修完学分,其他时间就可以不用留在学校。 姜词在上完大四的选修课后,就着手开始投工作简历。 她们宿舍考研考公的同学都有,裴欣在考研和工作之间纠结,但谁也没想到姜词是最坚定要工作的人。 而就在大家都以为姜词会选择去红圈所时,她却将简历投去了榕城一间名不见经传的律师事务所。 室友们知道后都很惊讶,裴欣不解地看着姜词,问道:“为什么不去金杜?你去年不是在那里实习过,还跟过案子,你上司不是让你毕业直接过去吗?”
姜词微微笑了下,摇头说:“我没有想过要留在北城呀,我奶奶在榕城,我想回去照顾她。”
“可是这关乎你的前途,小词,你要想清楚,咱们辛辛苦苦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吗?你留在北城明明能有更好的发展,为什么要回到小地方去呢?”
裴欣为姜词着急。
姜词却并不在意,说:“工作机会将来也许还会有,但我奶奶只有一个,她年纪大了,前些年又做过手术,我一定要回去照顾她的。”裴欣拉住姜词的手,认真地看着她,说:“小词,工作机会并不是随时都有,你要想清楚。”
姜词笑了笑,反握住裴欣的手,感激道:“我知道欣欣,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谢谢你为我着想。”
* 而在这一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天妈妈来学校找她,两人到外面餐厅吃饭,吃饭时,妈妈忽然跟她说,她和沈叔叔分开了。 她惊讶地抬起头,担心地看着妈妈,“为什么?”
周芸微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和你沈叔叔是和平分手,我们俩在一起这些年,其实到最近这两年,我们彼此都越发觉得,我们俩其实更适合做朋友。”
“可是……” 周芸笑道:“不用可是,妈妈没有骗你,我跟你沈叔叔是真的和平分手,而且现在还是很好的朋友,我们俩还约好下个月到意大利看画展,只是换一种朋友的方式相处而已。”
姜词看着妈妈确实没有难过的样子,轻轻点下头,说:“不管怎么样,只要您觉得幸福就好。”
周芸最近是真的感到很轻松很开心,她高兴地拉住女儿的手,说:“妈妈最近真的很开心,我在江杨路那边买了一栋别墅,最近正在装修,改天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你喜欢什么样的风格,妈妈让设计师按你的想法设计。”
姜词有些愧疚地看着妈妈,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妈妈,我打算回榕城工作。”
周芸不由得愣住,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回去?留在北城不好吗?”
姜词道:“我不喜欢这里妈妈,而且奶奶在榕城,我不能丢下她。”
“那就把她接过来,总不能牺牲你的前途吧?”
姜词道:“奶奶在榕城生活了一辈子,她的亲人朋友都在那里,让她来这里生活,她不会开心的。而且我也不喜欢这里,我很想念榕城,想念榕城的风景,想念榕城的街道,想念那里的朋友。”
周芸问道:“这里就真的没有你留恋的吗?”
姜词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说:“没有。”
* 姜词去意坚决,且很顺利地拿到了榕城那间律师事务所的工作机会,周芸虽然不赞同女儿的决定,但最终仍然选择尊重她。 那天姜词陪妈妈回沈家收拾东西,她看到妈妈和沈叔叔仍然开心地交谈,就知道妈妈没有骗她,她和沈叔叔确实是和平分开,选择以另一种方式相处。 那晚她其实想见一见沈听南。她心里知道,这些年来,沈听南其实一直很照顾她,如今要彻底离开了,以后大概率再也没有机会见面,她其实有些想要当面谢谢他。 可沈听南那晚始终没有回来。 等到晚上九点,妈妈收拾好最后一只行李箱,拎着从楼上下来时,笑着道:“小词,要准备走了,跟沈叔叔告个别。”
姜词从沙发上站起来,很感激地对沈叔叔微微鞠了一躬,说:“沈叔叔,谢谢你这几年的照顾。”
沈哲却是摇头,说:“说起这个我就愧疚,这些年来,我并没有照顾好你。”
姜词笑了笑,说:“哪有,您一直对我很照顾。”
沈哲摇摇头,一行三人从客厅出来。 姜词看着妈妈和沈叔叔在前面说话,她走到管家身边,从包里取出一只精致的丝绒盒子,交给管家,说:“王叔,麻烦您帮我把这个交给沈听南,也麻烦您帮我跟沈听南说声谢谢,谢谢他这些年来的照顾,我心里一直很感谢他。”
管家看着姜词,也有点不舍,忍不住说:“小词小姐,您不等等少爷吗?等他回来,您再跟他道个别。”
姜词摇摇头,说:“不等了,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这么快吗?”
姜词微微笑了下,轻轻点下头,说:“嗯。”
* 沈听南出差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中旬,那时离姜词离开北城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他那时并不知道父亲和姜词的母亲分开了,回老宅拿东西时,管家才将这事情告诉他。 他不由得蹙眉,“什么时候的事?”
王叔道:“有一阵子了,上个月周小姐就从家里搬走了。”
沈听南问:“姜词呢?”
王叔道:“姜小姐当然也跟着搬走了。”
说到这里,叹了声气,说:“其实这些年小词小姐一直很少回来,那天佣人打扫她的房间,发现她房间里的东西都是崭新的,几乎都没有碰过。连她考上大学,先生送给她的那台电脑,她也没有打开过,好好地放在柜子里。”
沈听南沉默地听着,很久没有说话。 管家这时候才忽然想起来,连忙从衣兜里摸出随身带着的东西,说:“还有这个少爷,小词小姐离开的时候,让我交给你。”
沈听南看到管家递过来的东西,不由得怔住。 他沉默了很久,才接过来,打开看,里面正是他几个月送给姜词的生日礼物。 东西他是怎样送出去的,现在就怎样还回来,里面连动都没有动过。 王叔道:“小词小姐让我跟您说一声,谢谢您这些年对她的照顾,她一直很感谢您。”
沈听南一直看着盒子里的项链,沉默了很久,他终于合上盖子,说:“知道了。”
他说完径直离开,朝着院子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