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强输出”王叶芬同志还没回来, 她的老对手，李红云女士，卷起袖子, 义不容辞地冲到了掐架第一线。

　　都是老章家的人，平时自己人吵归吵, 遇到钱家这样一家子癞皮狗, 那必须一致对外！

　　“呸！你个老不要脸的, 你可别往自个人脸上贴金了！我看你就是那吊死鬼擦香粉，死不要脸！”

　　“还‘你们老钱家的事’？你人老心瞎不懂法, 我不怪你，你儿子好歹是个初中毕业吧, 他也不懂法？”

　　“也是，但凡搁咱村里学过那个普法小册子, 都不至于在这儿闹笑话。”

　　李红云得意洋洋，俨然是章家村首席普法大使。

　　浑然忘了，当时她被几个下乡普法的小年轻“骗”到了村委，强迫着听完了整本的普法宣传手册宣讲，完全是因为那几个年轻人跟她说, 听完之后, 配合他们拍一张照片, 就能拿到一块毛巾，一块香皂, 还有一大袋洗衣粉……

　　哎~她也不是贪图这点东西, 就是觉得学点法律早晚用得上，看看, 这会儿不就用上了吗？

　　李红云昂首挺胸, 仗着钱家母子俩都是法盲, 用知识的光环，对钱老太和钱四方母子俩，造成了全方位无死角的碾压——

　　“我跟你说，钱老婆子，还有你儿子儿媳妇，你们已经犯法了！”

　　“好端端的，你家丽丽为啥要烧了自己家？我看分明是你们想逼她嫁人，所以就把人关起来了是吧？”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已经犯了非法囚禁罪，要是丽丽现在去派出所报案，就你们母女俩，还想吃媳妇茶？先进去吃几年牢饭吧！”

　　“还有，你们不会真以为，丽丽是你们钱家的闺女，就活该挣钱养着你们全家，活该拿自己的血汗钱给她弟买房吧？”

　　“丽丽，婶子跟你说，你别怕！乡里的普法员都说了，那啥，老百姓自己挣的钱，叫私有财产，别人拿了你的钱，那也是犯罪。”

　　“你说说，你妈骗你说给你攒嫁妆，结果却把你在你妈那攒的嫁妆钱，拿去给你弟买了房子，她这也是犯了法呀！要我看，你就该去法院告他们，让你爸妈把买房子的钱还给你！”

　　“他们要是不还，就让法院把县城那套房子判给你。你爸跟你奶不是说，你不听话，就不让你回家吗？不回就不回，你要是在县城有房子，干啥还要回村住？住县城多好啊。”

　　李红云这张大嘴巴一阵叭叭，气得钱老头捂着胸口，差点晕过去。

　　钱丽丽她妈刘红霞，也是面色惨白。这笔钱，确实是丽丽这些年，一点一点攒在她这里的，也是她拿出来，给儿子买婚房的，丽丽这孩子，不会真去法院告自己吧？

　　她会不会坐牢啊？

　　这会儿，李红云的“宿敌”，王叶芬女士也补充了一大碗凉白开，重新返回“战场”，听完李红云的普法宣讲，王叶芬难得夸了她一句：

　　“红云，没想到哇，你居然连法律都懂？”

　　李红云骄傲地昂着头：“嗯呐~我也就是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但凡家里能供我上学，我也能去考个大学！”

　　王叶芬顿时不想搭理她了。

　　扭过头，俩人你一句我一句，一致对外，把钱家几口人，喷得那叫一个惨！

　　钱家大门口，两边的围墙上头，还有斜对门的大树杈子上，全都站满了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好家伙！这不比那情情爱爱的电视剧更好看？更刺激？

　　钱老太梗着脖子说钱丽丽是她亲孙女，婚事就该听家里人的安排。

　　李红云嘴角发出一声冷笑，顺手把村妇女主任拉过来评理，让村干部亲口告诉这没文化的法盲钱老太，国家法律是不是规定了婚姻自由，亲生父母能不能不给闺女打招呼，想把她嫁给谁就嫁给谁？

　　妇女主任严肃地盯着钱老太，警告他们：“红云说得对，恋爱自由，婚姻自由，任何违反法律、侵害妇女合法权益的行为，都是犯法的！”

　　钱老太：“……”

　　到底是哪个瘪犊子，定的这乱七八糟的法律？

　　她老钱家亲生的孙女嫁人，她这个当奶奶的，还不能做主啦？

　　王叶芬在旁边“哈”了一声：

　　“咱村里的母猫找个公猫下崽子，都知道要挑个顺眼的呢。我看你就是那阎王爷唠嗑，鬼话连篇！”

　　“丽丽你别听这老婆子的，国家都说咱女人有婚姻自由，甭管是你们老钱家，还是我们老章家，家法再大，还能大得过国法？我还就不信了！”

　　李红云不愧是跟王叶芬吵了半辈子的堂妯娌，王叶芬话音刚落，她那边就接上了——

　　“老婆子你口口声声要给这个做主，给那个做主，你怎么就不想着给自己做主呢？”

　　“要我说呀，反正都是嫁人换彩礼，丽丽不愿意，您老人家不如找个有钱老头，把自己个儿嫁出去？”

　　“反正四兵他爹都没了几十年了，你给他们老钱家守了几十年的寡，如今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趁着还年轻，给自己找个老伴，到时候你们家钱晓宇不但能拿着你的彩礼娶媳妇，还能多个爷爷呢。”

　　这番话实在是太过于缺德且炸裂，吃瓜群众们听完，脑瓜子嗡嗡的，好一会儿，四周才发出一阵阵直冲九霄的爆笑声。

　　“哈哈哈哈哈~”

　　还有几个爬到树上看热闹的，笑得太狠了，腿软没蹬住树杈哈子，啪叽一声，从树上摔了下来，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声。

　　钱老太捂着胸口，白眼一翻，这下真的气晕过去了。

　　钱四兵和刘红霞忙冲过去扶住她，看着亲妈大晚上的还穿着一身红艳艳的绵绸睡衣，钱四兵顿时一阵糟心。

　　他妈不会真想再给自己找个老头吧？

　　钱四兵两口子，手忙脚乱地把钱老太给抬进去了，走到半路，钱四兵站住脚，扭头看了站在人群中间的钱丽丽一眼，冷着脸对站在门口的钱晓宇说：

　　“关门！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了，你姐一天不拿钱回来给你娶媳妇，就一天都甭想进我钱家大门！”

　　他算是看清楚了，大女儿性子倔，家里给她说亲，到时候她要是不愿意嫁，万一把别人家给烧了咋办？到时候说不定男方还要找他们赔钱。

　　反正儿子还小，迟两年结婚也没啥。倒是钱丽丽这死丫头，今年虚岁都二十六了，再拖两年，可就要拖成老姑婆了。

　　钱四兵心里打着如意算盘，他想的是，甭管钱丽丽在外面处的对象是谁，但凡她想跟人结婚，就得乖乖回家，找他这个亲爹拿户口本。

　　没有户口本，看她怎么跟外面的野男人领证！

　　想让他拿出钱家的户口本，答应让钱丽丽嫁人，男方就必须得拿出点诚意来。

　　一想到今后钱丽丽为了嫁人，不得不捧着大笔的彩礼，求着他这个亲爹，钱四兵忍不住露出了一个阴狠的笑容。

　　他是绝对不会给这死丫头一分钱嫁妆的。

　　别说嫁妆了，连陪嫁他都不打算出钱置办，到时候就让钱丽丽这小白眼狼，光秃秃的嫁到男方家里去，看她婆家脸上怎么挂得住。

　　刚进门就得罪了公婆，钱丽丽以后在婆家，还能有啥好日子过？

　　……

　　钱家大门外，钱晓宇看了看他爹，又看了看他姐，一脸的欲言又止。

　　钱丽丽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打破了弟弟的伪善——

　　“钱晓宇，别在我面前装出这幅老好人的样子，那样只会让我恶心！”

　　“你以为你没开口找我要过东西，你在我面前就是个好人了？”

　　“别逗了！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你什么都不用说，不用做，只要是个男孩子，家里最好的东西，永远都是你的。”

　　“甚至家里没有的东西，只要别的男孩子有的，爸妈都会给你。县城的房子，娶媳妇的彩礼，三金，小汽车，你还用得着开口吗？你不说，爸妈都会从我手里抢去给你！”

　　“钱晓宇，我早就想跟你说这些话了，别再喊我姐，我每次一听到你喊我姐，我就恶心的饭都吃不下去！”

　　“想关门就关上吧，我钱丽丽今天也把话撂下了，走出你们钱家的大门，我就是穷死，饿死，去睡大马路，也不会再踏进你们钱家半步。”

　　钱晓宇毕竟还是个小年轻，被钱丽丽骂的脸色通红，颇为狼狈地跑回家，哐当一声，从里面锁上了那道不锈钢大门。

　　看着冷冰冰的不锈钢大门，钱丽丽真恨自己下不了那个狠心，没把这一家子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直接烧死。

　　钱家这气派的不锈钢大门，也是她妈找她要钱换上的，花了五千多块钱。

　　当时她刚发工资，头天刚给她妈转了五千，自己只留了一千多块钱生活费。结果第二天她妈就打电话过来，说五千不够，人家卖门的老板说了，得再花五百块钱装个防盗锁。

　　钱丽丽只能又给她妈转了五百块钱。

　　那个月，钱丽丽打工的城市特别热，租房子的地方电费又很贵，她舍不得开空调，晚上就去附近24小时营业的肯某鸡蹭空调，因为舍不得点东西吃，还挨了好几次白眼。

　　现在想想，家里难道真的连五百块钱都拿不出来吗？

　　根本就不是。

　　而是钱家全家人都觉得，他们的钱是他们的，钱丽丽这个女孩子，迟早要嫁到别人家，所以她的钱，他们要是不抓紧时间全部抠到自己手里，迟早也便宜了别人。

　　钱家人花五百块钱装防盗锁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手里只剩下不到一千块钱的钱丽丽，要怎么熬过剩下那三十天！

　　钱丽丽不后悔自己今晚放了这一把火。就像她之前在一家电子厂做焊工的时候，手上被烫了一个大包，发脓了，要是不把伤口刺破，挤出脓水，烫伤的地方就不会好。

　　今晚她放了一把火，坏了自己的名声，闹了个无家可归的下场，代价惨重，但却让她彻底和钱家人撕破了脸，从现在开始，她不用再给钱家一分钱！

　　抹了抹眼泪，钱丽丽拖着行李箱，打算厚着脸皮，去章家祠堂凑合一晚。

　　章家的祠堂盖得十分气派，屋檐都比寻常的民宅宽很多，这个季节晚上也不太冷，在屋檐下面躺几个小时，等天亮了，她就能坐车回厂里去。

　　虽然她不姓章，但大家都是一个村的，章家祖上的名声又一直很好，想必，章家的老祖宗们，应该不介意她这个外姓人，借宿一晚吧？

　　钱丽丽被她爹妈赶出家门了！

　　钱丽丽跑到章家祠堂去了！

　　章传福倒腾着两条小短腿，飞快地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了九姑婆。

　　为啥没去找村长？

　　笑死！村长在他们老章家，就是个晚辈而已，哪有资格管祠堂的事儿？

　　这事儿必须去请九姑婆她老人家出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