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这位大哥哥就“因病去世”了。至于宋嘉阳当年究竟有没有被下毒,后来是不是真的因病去世,她上一世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唯一能肯定的是,柳姨娘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她虽然能耍手段让宋元将她这个戏子出身的女子接进宋府,也足足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才做到。她的那点儿聪明,仅止于此了。杀人之事,她做不出。想着这些事的功夫,她们已经走到了平阳苑。平阳苑里种满了竹子,可见宋嘉阳是喜欢竹子的。宋朝雨只知,宋嘉阳在外头风评不错。大多数人都认为,宋嘉阳是温和大方,爽朗有礼之人。也觉得宋嘉阳日后恐怕比宋元还要青云直上,这大多都依赖于宋嘉阳是跟着祖父长大的缘故。宋老爷子便是一位风骨清傲之人,就是不知怎么养出了宋元这等冷漠无情的儿子。至于宋嘉阳的真实性情如何,聂屏书其实并不能确定。说起来,这也是这么多年,她头一回见到自己大哥哥呢!看到宋妍娇来了,嫂嫂聂氏主动迎出门来。可她本笑着的脸,在看到宋朝雨的一瞬间,就冷漠了下来。宋妍娇似是没看到她的脸色一般,上前握住了聂氏的手:“嫂嫂怎么又见清瘦了?就算是要照顾哥哥,也得顾惜自己的身子才是啊!”
聂氏对宋妍娇点了点头:“你进去瞧瞧你哥哥吧,他还是老样子。你与他说说话,兴许他能听得到。”
宋妍娇没管身后的宋朝雨,径直走向了屋子里。宋朝雨的脚步,被聂氏给拦了下来。面对聂氏不善的眼神,宋朝雨明白了宋妍娇带她来这里的目的。上一世她虽没和聂氏相处过,却也知道聂氏是个极其骄傲的人。果然此刻见着宋朝雨,聂氏不仅骄傲,甚至对宋朝雨出言不逊:“你就是四妹妹吧?外室之女入了宋家,是你的福分。但说到底,你毕竟是外室之女。这里是正室之堂,是宋家嫡长子的院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好锐利的言辞!宋朝雨后退一步,抬眸瞧着聂氏,却没有退缩之意:“见过嫂嫂,朝雨是外室之女,却也是宋家之女。哥哥乃朝雨的哥哥,自然要来探望。”
聂氏却冷笑一声:“也好。”
她叫了身后的丫鬟过来,让她将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才对宋朝雨说:“你们送来的东西,我们不要。本想寻着机会给你们送回去,如今你来了正好拿回去。日后这平阳苑,不管是你还是你姨娘,都少来。我们阳哥儿要养病,受不得吵闹。”
唯有一点,宋朝雨的心里能肯定:聂氏最在意的,还是宋嘉阳。他们二人是伉俪情深,成婚之后宋嘉阳甚至未曾纳妾,唯有一个通房丫鬟伺候。聂氏对宋嘉阳上心,想要让她对自己有所改观,就得从宋嘉阳入手。看着自己和柳姨娘送来的东西,一样样地被从平阳苑拿出来,宋朝雨也不恼。丫鬟将那些东西直接丢在了宋朝雨前头的地面上,聂氏半点儿都不领情:“带着你的东西,离开平阳苑!”
宋朝雨只微微一笑:“嫂嫂辛苦照顾哥哥,我的确不该来打扰。不过我瞧平阳苑里多竹枝,想起从前在庄子上的时候也有种竹之人同我说过。竹子喜好阴湿,虽有高傲气节,却容易招惹同样喜好阴湿的蛇虫之类。想着哥哥如今病在床上,也该让周围清爽干燥些。让阳光照在哥哥的屋子里,方才有生机。”
看聂氏眸色改变,宋朝雨脸上的微笑却不变:“又看嫂嫂照顾哥哥辛苦,眼下都有些乌青。女子最是在意容颜,若嫂嫂得空,可用汤婆子热些百合的香囊敷一敷眼睛。既能宁神静气,又可缓解嫂嫂的疲惫,也是简单之举。”
聂氏没想到,宋朝雨会这么“以德报怨”。但看她眼中诚恳,也不像是装模作样,聂氏反而嘀咕了一句:“你倒是不生气?不似我家中那两个庶妹,日日只知争抢的。”
原来是聂家也有不平之事,怪不得聂氏这么不喜欢她和宋燕柔。宋朝雨蹲下身子,慢慢地开始收拾自己送到平阳苑的东西:“朝雨和姨娘在庄子上没什么好东西。不过听说哥哥的病乃是体内有淤寒之气而成。所以我与姨娘在庄子后山上摘了许多当归。想着嫂嫂能用上。”
她将装着当归的布包裹捧了起来递给聂氏:“旁的东西嫂嫂不想要就罢了。当归烧水加上些艾叶给哥哥擦身子,是最好用的,还请嫂嫂收下吧!”
那小小一个布包裹的当归,实在是不值得什么钱。看到宋朝雨眼中的殷切和诚恳,聂氏却不由自主地走上前打开了那布包裹。里头都是野生的当归,每一个根当归都是洗得干干净净,有些还带着叶子的。可见采摘当归之人,的确用心。聂氏的心,就被宋朝雨这认真的眼神像是轻轻地捶打了一下一样。并不疼,但心里头总有什么东西稍稍松动。宋朝雨也觉得,她并非是在委曲求全,所以心下没有怨恨聂氏刚才的话。她不可能和这个家里每一个人为敌,何况聂氏的性子也至多就是骄傲了些。她这一次,有可能只是被宋妍娇利用。宋朝雨宁可自己来试探一下聂氏的究竟,也不想这么迫切地站在聂氏的对立面。“哎——”聂氏终究叹了一口气,而后上前将当归拿在了手中。她破天荒地蹲下了自己高傲的身体,陪着宋朝雨一起拣拾地上的东西:“也算你们母女有心。罢了,这都是你们用心送来的东西,就留在平阳苑吧。只是他喜欢竹子,我若当真将平阳苑的竹子全都砍去,他醒来岂不是要难过?”
聂氏态度的转变,让宋朝雨稍稍舒了一口气:“竹子砍了,还能再种。嫂嫂的心意,哥哥想来会明白的。”
聂氏抬眸,瞧着比自己小几岁的宋朝雨,轻轻一笑:“她们说你张狂放肆,眼下看来竟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