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嬷嬷一边给宋朝雨梳头，一边口中也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宋朝雨想起，那年在庄子里的纷纷雨丝之中，她和韩溪手牵着手奔跑在树下，任凭风吹着雨丝打在他们的身上。并不寒凉，却觉得生活总有期盼。“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宋朝雨记得，他们再见面的时候，她的震惊与他的淡然。那时候的她还以为，自己要和韩溪诀别，便是一辈子。“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可后来的种种，好像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那一天，他跪在贵妃娘娘的登雀殿前，其实从未想过要起来。哪怕这是一场豪赌，她仍然愿意尽力去试一试。身后的安嬷嬷，将宋朝雨的头发高高盘起。宋朝雨的眼眸，也带着温柔的笑容：“原来在宫中梳头，也要说这种吉祥话呀？”

“这是自然了。”

安嬷嬷手脚利落地将头发盘出了好看的发髻，然后拿起一旁堆得小山一般的钗环和金冠，一个个地往宋朝雨的头上带了过去：“娘娘们其实比任何都想听到这些吉祥话。不过奴婢和娘娘们说的，自然是和姑娘说的不同。”

当沉甸甸的金冠被戴在发髻之上的时候，宋朝雨觉得自己的头都重了不少：“呀，这金冠怎么这么重？”

那是一顶九凤攒珠的凤冠，也是宫中王爷婚假所能用的最高规格。是皇后娘娘的赏赐之物，听闻上头缀着的那颗明珠，还是太后娘娘从她的一顶凤冠之上摘下来的呢！可见宫中对于这场婚事的看重。安嬷嬷笑着将那凤冠稳在了宋朝雨的头顶：“自然了，这顶凤冠啊，可是宫中的织造局里最好的工匠所制。便是贵妃娘娘封贵妃的时候，他都没有出手。这一次是皇上的谕旨，四姑娘是好福气，皇上如此宠爱昌王殿下，日后四姑娘定然也能在京中站稳脚跟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来自于皇上对穆昌溪的宠爱，或者说是愧疚。可宋朝雨记得，上一世的时候，不论皇上如何宠爱穆昌溪，等宁王拿到了大权之后，他对穆昌溪一样是百般欺压。这一世，她也要竭尽所能，去力挽狂澜！——将这金冠戴好之后，宋朝雨觉得自己已经不能低头了，否则只怕是一个重心不稳，就要头重脚轻地栽倒在地。却也因为如此，安嬷嬷夸赞宋朝雨的仪态好，说她比起许多宫中娘娘，都要端方沉稳得多。这让宋朝雨有些哭笑不得，她如今除了端着这身体任凭周围的人摆布之外，还能做什么呢？而凤冠对宋朝雨来说，也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罢了！接下来，便是喜袍。她这一身喜袍上头又是明珠又是金线，光是穿上之后，就让宋朝雨觉得肩头越发沉重了起来。她很是怀疑，今日她的肩膀和脖颈能不能撑到晚上。除此之外，同样缀满了明珠的霞帔加上腰间和袖间的装饰，让宋朝雨的整个身上都挂满了东西。但她却没有因此而显得有什么突兀，即便是有些瘦弱的身体，却仍然将这一身凤冠霞帔撑得好看极了！上一次宁王大婚的时候，宋朝雨就觉得宋妍娇的妆容太过厚重。虽美则美矣，却像是被扣上了一层假面一样，叫人瞧着不舒服。所以这一次，她特意叮嘱了来给自己上妆的嬷嬷，千万不要将她上成那假面的样子。嬷嬷也笑着回答：“原本四姑娘这天生丽质，也不必将脂粉敷得那样厚重呢！但该有的还是不能少，四姑娘且放心吧！”

那嬷嬷给宋朝雨画上了成婚该用的桃花妆，而后又在她的额间细细地贴上了牡丹的花钿。这妆容上脸，便花费了近两个时辰！终于等到天亮的时候，宋朝雨看着镜子中那个富贵又娇俏的自己，也实在是有些惊讶。这个女子，还是自己吗？她知道自己长得和柳姨娘有几分像，所以模样并不差。但这样隆重地装扮起来，她没有半点儿俗气，反而是一副本该富贵如此的娇滴滴模样，也实在是让宋朝雨没有想到。韩溪……会喜欢这样的自己吗？她的心里有些忐忑，却只听到了周围人夸赞的声音。连老太太抽空来看她的时候，都是热泪盈眶地拉住了宋朝雨的手：“我们四丫头的模样，果真是好看得很！日后啊，你就该常常打扮一番，不要总是穿得素净。否则，岂不是亏了这样的好容颜？”

宋朝雨可不敢点头，只顾着对祖母撒娇：“祖母，我如今可不敢点头摇头了，您别逗我笑了！”

“好，好！”

她们祖孙两个说好了，今日谁都不许哭的，宋朝雨还是看到了祖母的眼中噙着泪水。到底，还是老太太先转过身去，不让宋朝雨看到自己眼中含泪：“你好生听着安嬷嬷的话，我去外头瞧瞧，给你把持着。你且放心，今日定然让你安安稳稳地嫁到昌王府去才好！”

宋朝雨当然相信，今日有祖母和柳姨娘在外头守着，她是什么都不害怕的。等到宋朝雨这边差不多收拾好的时候，天色也已经大亮了。外头传来了丫鬟的喊声：“出发了出发了！昌王殿下已经出发了！”

宋朝雨有些紧张地站起身来，却被安嬷嬷按住了：“姑娘别着急啊，前头还有哥儿姐儿们要堵一堵门的！等着王爷到了，时候还早呢！姑娘这一日都要守在洞房里头的，不如趁着现在吃些东西，省得肚子饿了才好。”

原本是不该吃的，宋朝雨有些意外。就听到安嬷嬷小声道：“这可是昌王殿下特意嘱咐又嘱咐了奴婢的，说是怕姑娘饿着。姑娘在房子偷偷吃就是了，奴婢出去给姑娘瞧着，莫要让旁人知道便是。”

是……穆昌溪说的？仿佛在此刻，他又变成了韩溪。那个时时刻刻都在照应着自己，关心着自己的韩溪。宋朝雨点头，让挑红将吃食拿了进来，发觉准备的都是些切成小块的点心，不会因为宋朝雨吃东西的动作太大而弄花了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