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年霜月 自动化楼下

达科.艾微微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手臂，一瞬间疼的咧了咧嘴。他摇摇头，便将注意力集中在白明雨身上。见他望来，白明雨开口说到：“我的事情，你还想要继续听吗？”

“当然。请讲吧。”

达科.艾苦涩的一笑。毕竟这次完全是自己丧失冷静将气撒在对方身上导致的，既然对方想要说，那怎么也有义务把话听全。

见达科.艾同意，白明雨也就不再迟疑，望向远方，继续说到：“我们同一辈一共有五个人，我是其中最大的孩子，而且我的父亲还是家主。作为嫡长子，我从出生开始就被倾注了相当多的资源。很可惜我的天赋不怎么样，即使接受了这么多帮助，也就是勉强考上紫电的水准。”

达科.艾顿时苦笑一声。也就是勉强考上紫电算是怎么回事？华岗区好说歹说人口也有近百万，然而十年来也就只有自己考上了这所大学。这种程度居然说“也就是”，实在是有些不能。

“对此，其他的族人开始表示不满。毕竟如果年轻一代水平不够的话，会影响到其他人对家族未来的评估，无论是盟友还是仇敌都可能改变方针，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父亲一开始还在护着我和妹妹这两个亲骨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只能将资源转移给其他年轻人。”

白明雨苦笑着摇了摇头：“毕竟这可是这种局势啊，整个雷神星有着十万个贵族家族，然而最近短短十年却消失了近千个，而新出现的却寥寥无几。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

达科.艾点了点头，这些话也支持了自己母亲的猜测。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这种紧缩，但毫无疑问，各个贵族的生存空间都在减少，留给新锐平民或是底层贵族的，恐怕只有依附归顺或是消亡两条道路，想要在夹缝中崛起，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失去了家主的支持，我们两人的地位一落千丈。早就心怀不满的族人甚至下仆都趁机在我们身上发泄积压已久的怨恨。虽然直接性的暴力并不多见，但冷落是绝对少不了的，我们兄妹二人只能在刁难中相依为命。”

说着，白明雨突然直视着达科.艾的双眼，见他望来，达科.艾只能尴尬的转过头去。

“本来以为我们的命运也就这样了。但是妹妹她…”白明雨轻轻叹了口气：“在九岁的时候突然开窍了。该说是大器晚成吗？她确确实实从同年龄比较最差为起点，在不到一年的时间超越了大她四岁的我。这下子我一下子变成了家里最丢人的那一个。”

白明雨的眼神变得有些悲痛：“结果，就连最后能站到我身边的人都没有了。父亲和母亲本来已经对自己的血脉不抱任何希望，转头去寻找其他的继承人，而对我们只靠浅薄的亲情来维系。妹妹的崛起就像救世主一样。有了她的存在，便能堵住他人的嘴，父亲投注了全部的精力在她的身上，对比之下，我就成了完完全全的垃圾，无论在哪里都被别人嘲讽。”

“在这一切没有发生之前，我每天都笑着安慰妹妹‘没关系，就算天塌了，我也给你顶着’。我以为自己很坚强，很勇敢，能够保护自己的妹妹免遭创伤。但等到她走了我才明白，不是我在保护妹妹，而是她给了我最后的寄托，最后的希望。我孤独，害怕。但是就算这样，我也只能笑下去，即使被别人排挤，被讥讽，也只能笑下去。不是因为我想笑，但是我，要是不笑的话，就撑不下去了啊。”

白明雨的声音愈发颤抖，他扯着达科.艾的衣领，用从没听过的尖锐声音喊道：“我好嫉妒你们啊。嫉妒我那个有着天分的妹妹，还有你，达科。明明在这里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可是不管怎么拼命都只是吊车尾，也没有人赏识我，接纳我。而你，即使成绩下滑也是不折不扣的优等生，有那么多人围着你，你却还是一副苦瓜脸。好想立场对调，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天赋，爸爸一定会重新对我露出笑容吧。妈妈也会开心的陪我聊天，可是，我却只是这个样子…”

“可恶…”双手滑落，白明雨的脸上已经再也看不出旧日的笑容，说着恨的他，眼中却只有无尽的哀伤。

达科.艾无言以对。他低下了头，不敢直视白明雨，只有交错着的双手表现着自己的挣扎。两人在夜里静默着，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对不起。”

不知时间流逝了多久，但率先打破沉寂的是达科.艾。他自顾自说了起来：“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了很强的天赋，几乎做什么都是同龄人中的第一名，这让我相当得意。但是那时候，家人朋友，就一直在说你们这些贵族有多了不起，有多么不可得罪。我很烦，我认为你们只是靠着高的起点才有了这些成就，本身其实并没有多么强。我瞧不起那种没骨气的话，也瞧不起那些没骨气的人。从那时起，我就发誓要在与贵族的竞争中也要拿到第一名。”

“所以当我考入了紫电之后，我真的很高兴。我一点也不比你们这些上面的人差，只要努力就能获得成功，那时我是这么想的。”

“但是现实却给了我一个巴掌。野地里的麦穗有时比田地里的还要丰盈，但那不是常态。接触的越多，我越意识到自己也就是一个书呆子，小场面的家伙。即使再拼命也比不上那些吸收了充足养分饱受呵护的秧苗。我很恐慌，如果接受了，那就输了，自己也会变得像那些没骨气的人一样。所以我坚决要否认这一点，无论如何也要超过你们这些贵族。”

“那时你却出现在了我的附近。明明是个贵族，却没什么能力，像个跟屁虫一样待在我旁边。那时我很欣慰，只要这个傻乎乎的家伙在我的身边，不就能证明贵族也根本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吗？所以我一直和你合作，只是想要证明自己很厉害，只是想要从中获得优越感而已。”

“所以当你前进的时候，我总是有些不悦。明明只是白明雨而已，怎么可以变得这么厉害。明明是那么没用的家伙，怎么还总是那么开心。”

达科.艾深吸了一口气：“当你说要分开组队的时候，我的心里非常愤怒，明明只是这样的家伙，居然敢嫌弃我，抛开我去擅自做些什么决定。”

达科.艾突然苦笑一声：“我哪里是生气啊，只是害怕而已。如果连你都超过了我，那我就真的完蛋了。我很害怕失去你这个小弟，害怕让我这份优越感荡然无存。所以看到你的进步，看到自己的无能为力，还有我对于贵族的…憎恨，才让我做出如此多的傻事。”

“抱歉，像我这样只会利用你满足自己欲望的人，懦弱，无耻，卑鄙，拙劣，就连作为一个人都配不上…已经没有资格假惺惺待在你的旁边装做你的朋友了……如果曾经还算是朋友的话。”

白明雨闭上双眼，沉默片刻，缓缓站了起来：

“才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