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怜没有离开，垂眸望着已要油尽灯枯的吴越默了许久。“咳…姑娘，不必可怜我。”

吴越粗喘着气息，咳着：“我早就该死了，能完成父亲的嘱托，我已无憾……”吴越早已看淡了生死，也不在意，于他而言，拖着这幅病躯，每多活一日都是对他的折磨。“……”姜怜不语，望着他这副枯瘦如柴身躯。她明白，他已无活下去的意愿。吴越抬起疲态无神的双眸，望着姜怜高贵冷艳的身姿，即便她轻纱遮面，精致的眉眼却是掩藏不住的华贵。他扯着唇角，似是想笑，干瘦的脸颊却是又显得怪异难看。嗓音嘶哑：“姑娘可是，还有…咳……有事要问？”

姜怜垂着眼眸，默了片刻，敛下心绪，嗓音轻柔：“吴公子可还有未了的心愿。”

吴越愣了一下，望着姜怜身后的杂草丛生的院子，呆滞的眸光亮了一瞬。嗓音虚弱：“姑娘……你走吧，我想……咳…再看看这院子。”

风卷起尘土，吹过肆意疯长的野草，它们侵蚀着院落，再过不久许能将这院落占满。姜怜迟了一瞬，从他眼前移开，回眸望着院落，那并不是美景，也并不赏心悦目。甚是荒凉，孤寂。她转身离开了院子。出了院门，便看到她的马匹旁，站着一人，一身黑色劲瘦衣衫，干练简便，俊朗的眉眼紧皱，观望着四周。姜怜走了过去，影一见她出来，拱手恭敬道：“殿下。”

“你……”姜怜犹豫了一瞬，对他伸出玉手道：“你买的桂花糕拿来，回府后本宫再还你。”

“……”影一愣了一瞬，殿下怎么知道他买桂花糕了？他买的时候殿下在赶路，应该没有注意到他才对。影一没有动作，姜怜还以为他不乐意，想了想道：“本宫知道你是买给影六的，莫慌，回府后本宫命人做些糕点还他就是。”

“属下不敢。”

影一当然没有不想给的意思，他只是没想到殿下知道他偷跑去买桂花糕了……连忙从怀中拿出用油纸精心包好的桂花糕，双手奉给姜怜。姜怜接过，又回到了院中。吴越坐在房门前，倚着门框，原本无神的双眸望着院落，多了一丝生气，也似是多了几分笑意，沉浸在他的世界。姜怜没有打扰他，将桂花糕放在他的身侧，退了几步，对他拱手作揖，做了最后的道别。……出了鼓山村，姜怜在路边的一个茶摊歇下，葱白的指尖摩挲着劣质的瓷碗边缘，眸光晦暗。正午时分，天色有些阴沉。茶摊来来往往的一些过路客，姜怜不知等了多久，远处树丛无风自动。姜怜眸光一瞥，起身上马离开。走了不远，姜怜勒马停下，回眸看向一旁树丛，影一纵身而出。“殿下，吴公子……已逝。”

姜怜眸光深谙，默了片刻道：“可有安顿好？”

她知晓吴越活不久了，可得知他已死的消息，姜怜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若是不死，看了这封密信，她也是要杀他的。或许吴越一早便知晓了。影一道：“属下留下了钱财，已寻了人为吴公子处理后事。”

“嗯，行事莫要张扬，小心些。”

姜怜道：“今日之事不得让任何人知晓，明白吗？”

“是……”影一迟疑道：“那，殿下可要告知大人？”

他不知殿下今日为何来此，但定是绝密的事情。“……”可转念一想，影一问完这话便后悔了，他许是被影六影响，说话有些不经脑子。殿下是主子，想做什么何须告知大人……是他糊涂了。“殿下恕罪，属下不该多言。”

影一忽然觉得，他还不如不说，说多错多。都是被影六那小子带偏了！回头要好好收拾他！“……”姜怜不知影一为何会突然提起苍玄。但此事，她现下不准备告诉任何人。包括苍玄。并非不信任他，而是，姜怜也还未明白父皇是想让她做什么。“无妨，先回城。”

姜怜说着，也不急回去，慢骑着马，脑海中浮现着密信上的内容。拿出那块玉佩，凝眉深思。“是。”

影一见她不急，也没有隐在暗处跟着，为她牵马。这玉佩拿在手中在掌心传出丝丝凉意，玉佩无杂质，通体碧绿，玉色纯净，雕工精湛的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她一时间竟是看不出这是何种材质的玉。有些奇怪。姜怜细细查看着玉佩，心中诸多疑问。那密信是父皇亲笔。父皇要她拿着这块玉佩，去皇陵。可又没说要她做什么，或许到了以后自会有答案。可她该怎么去？皇陵已封，有人看守，即便她是长公主，怕是也进不去。姜怜实在不解，父皇为何要为她留下这样一个线索？又为她留下了什么，让她去皇陵才能得到？皇陵……姜怜还在深思，影一牵着马停下，眼眸微眯，宽厚的手掌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天色阴沉下来，乌云密布。“怎的停下了？”

姜怜察觉出影一的不对，将玉佩收好，望了眼灰沉沉的天色，眉心紧蹙，这天色，怕是要下雨了。“殿下可知回城的路？”

“嗯？”

姜怜不解，但还是应道：“知晓。”

影一面色沉重，松开马绳，抬眸望了眼姜怜道：“请殿下先行，属下随后便来。”

“……”姜怜望着他，四目相视，她抓着缰绳的手一紧，眉心紧皱。默了片刻道：“好，本宫在城门等你。”

她知晓许是有了危险，影一会为她断后。姜怜未带佩剑，留下也只会让影一行动受限。她带有深意的眼神望了眼影一，扯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声音轻柔有力：“本宫，还未还你桂花糕。”

影一一愣，明白了她的意思，沉冷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是，殿下。”

姜怜望着前路，扯紧缰绳，骏马疾驰而去。影一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手中长剑出鞘，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已围来数十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