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孩子们都睡了，程伊却睡不着，索性趁着月光去给菜园子浇水，顺便给家禽狗崽们添水。走到驴子跟前时，驴子亲昵地蹭了蹭程伊，程伊摸了摸驴子的鼻梁，心中略微平静了一点。

今天是十五，天上月亮又圆又亮，照得夜空呈现灰白色。地面上热气扑面而来，蚊子也多。程伊点着了一把晒干的蒿子，用烟驱赶蚊子。

坐在屋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天上沉甸甸的月亮，程伊觉得喘不过气来，胸口似乎堵着一块大石头，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程伊很想找人说说话，可涉及到空间的秘密，她根本找不到人诉说。

程伊想起了青环，都快一个月了，青环不知道去哪里了。之前不是说，青环不能离开空间时间太长吗？难道又回空间了？可空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青环的气息。

“这个不靠谱的狮子，说消失就消失，还什么空间的守护神呢，需要他的时候总是不在……也不是，大部分时候也在……”程伊忍不住想吐槽，但青环这样的神兽，是不会把陪程伊聊天算在他的义务之内的。遇到生死攸关的时刻或者程伊解决不了的事情时，青环还是比较靠谱的。比如在大黑山里救程伊母子，修复玉石人头救下何汉生，吓唬何忠一家救下何云儿，提高房子的地基、开辟平安回家的路，程伊出门的时候青环留在家陪着两个孩子……细细想来，青环真的是个很靠谱的狮子啊！

只不过这头狮子傲娇得很，对程伊没有过好脸色，还有点喜欢怼人，程伊没少受他的鄙视，好在程伊也习惯了，毕竟是神兽吗，傲娇一些冷面一些也无可厚非。

自从之前渡劫进阶身体受创后，青环的实力受限，只能变成小狗呆在空间外头，虽然在这个时空没有什么人能伤到他，但保不准青环会被一些来自其他位面空间的力量伤害，不然的话，为什么实力大减的青环会不敢留在空间里，还要造一个身外化身用来以防外一？

上次和青环谈到时空位面的问题时，虽然青环说的不多，但程伊能感觉到青环所处的世界是一个危机四伏的世界，而须弥空间不过是青环藏身的一个秘境。青环实力大损之后，为什么不躲在空间里，岂不是更安全？

在程伊看来，须弥空间就是一个储存东西的地方，可对青环来说，那里是修炼栖息之所，意义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对虚弥空间的了解，程伊自问连冰山一角都不到，青环的意思是自己无需知道太多，可人都是有好奇心的。青环说自己是空间的主人，可程伊一点都没有主人翁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只不过是暂时借用一下空间罢了。青环之前说，如果自己死了，空间和他都会陷入沉睡，那等到空间苏醒的一天，是不是就是空间的下一任主人开启空间的时候了？

“别无长物，倒很擅长胡思乱想。”

程伊猛地坐直，这声音，好熟悉。

“青环？你……你回来了！”

程伊站起身来，四下里寻找，月亮照得园子里雪白，却看不到小黑狗的身影。

院子里并没有小黑狗的影子。

程伊正疑惑间，就见一个黑影从空中飘然落下，正落在天井当中。黑影站定后，转身望向程伊。

程伊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在心底大喊：“青环！有人闯进来了！”

“……”

黑影迟迟没有动作。

程伊反应过来了，那个黑影……是青环？

程伊想起，青环曾说过他进阶的一个新技能是化形，不过不是完全的化形。可眼前这个人身姿挺拔，月色下展展风姿、颇有风骨，明明是个人形啊！只不过头部似乎很大。难道是变成了狮头人身的怪物？

程伊暗暗抖了抖，试探着开口小声问道：“你是青环？”

那人点了点头，略微顿了顿后，就径直走了过来。

程伊有点害怕，但强作镇定地站在原地没动。她想象着自己面前站着一个呲着獠牙的狮头怪人，也许像西游记里那个蓝脸的狮子妖怪一样。

那人逐渐走近，在程伊面前停了下来。

程伊逼着自己鼓起勇气打量面前的人。

确实是个人，一身青衣，无风自动，近看更觉得高，双手负在身后，正低着头看着自己。

程伊这才发现原来他带着一个斗笠，斗笠上罩着青纱，根本看不清头是什么样的，更不知道长相如何。

程伊松了口气，忽然觉得他这身装扮有点眼熟，这跟那个青狮公不是一个样吗？

“你脸色不太好。”

那人，也就是青环，居然开口说话了。

声音和青环原来的声音很像，清越冷冽，带着金石碎玉般的底音，不过因为不是心语，声音多了一丝人间烟火气，显得没有之前那么冷冰冰的。

“啊，有吗？你冷不丁地变成这个样子，我有点惊讶而已。对了，你这身打扮……”

“像青狮公？”

“嗯。”

“化形的过程随心随意，不知怎的就变成了这样。”

青环顿了顿，又问道：“和青狮公很相似吗？”

程伊又细端详了一会儿，道：“似乎更高更壮实一些。”

青环不太满意的“哼”了一声，道：“青狮公去远游了，他不会和我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的。”

程伊心头一动，问道：“如果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会怎样？”

青环没有说话，显然是不想回答程伊的问题，但程伊能够猜到，如果本体和化身凑在了一起，一定是有十分重大的事情要发生，并且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

程伊识趣地没有问下去。

“你……以后就是这个样子示人了吗？”

“嗯。”

“你是进入空间，还是……”

“我的实力没有完全恢复，仍然要呆在外面。”

“那……你要住在……”

青环看了程伊一眼，眼中透着一丝不悦，对，就是不悦，即便是看不到他的脸，程伊仍然能清晰地感觉到青环的眼神和表情。

“哈哈，你当然要住在这里，你是我的守护神嘛！”

程伊腆着脸一笑，青环对她的嬉皮笑脸不为所动。

程伊有点为难，青环以前是小狗的形态，呆在哪里都可以，可现在是个大活人啊，还打扮的一副怪样子，住在家中，实在太过引人注目了。

“我就住那。”

青环指向东厢房。月光下他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看起来很迷人。

不是狮子爪爪。

那么，应该是头部还保持着兽形吧？要不然怎么会戴着个斗笠，肯定是怕吓到别人。脚上穿着靴子，看形状是人的脚丫子，后面也没有尾巴，那么大的尾巴可藏不住。身上包的那么严实，难道身上长着兽毛？可有些人的体毛就是很重的，身上毛多不能算一项。多半还是头有问题。一想到斗笠下边是一颗狮子头，程伊心里直犯嘀咕。

“我得怎么跟别人介绍你啊？”

程伊抬头问道，发现青环已经不在这里了。

程伊有些发愣地站了一会儿，刚想转身回屋子的时候，心中响起青环的声音。

“以后每天早上我都要吃肉，生肉我会提前给你。”

这大热天开火炖肉，简直是要命，真不知道谁是谁的主人。

程伊垂头丧气地回屋子去了。

此时月亮已经升得老高，后半夜何汉生和张氏要起身给菜园子浇水。程伊不想和他们碰面，明天的事且等明天再说吧。

后半夜睡得并不踏实，第二天天蒙蒙亮，程伊便醒了，想在眯一会儿，却无论如何睡不着。

睡不着就起身吧。刚出屋子，就见何云儿一脸问号地站在厨房门口。

程伊走上前去，问道：“云儿，怎么了？”

何云儿指着地上说道：“娘子快看，怎么有这么大一块肉啊，还流着血呢，新鲜得很！”

程伊低头一看，见地上有一片大叶子，上面摆着一大块肉，肉色发红，不像是寻常的猪肉牛肉。肉块上面还有新鲜血迹，仿佛刚刚从动物身上割下来的一般。

“你自去做早饭吧，这肉我来处理。不要特意和人说起就好。”

“是，娘子。”

何云儿转身进了厨房，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她时刻牢记着哥哥的警告，娘子的事不要多问，不能议论，不可以对外人讲，否则的话，自家人的安危就会一夕间荡然无存。

程伊拾起地上的肉，沉甸甸的，有十来斤重，且基本上都是精肉。做个酸甜口的锅包肉吧！

将肉切成大片，裹上鸡蛋液和面粉，放在热油里炸了两遍，再放在锅里翻炒，多加白糖、老醋、姜丝、胡萝卜丝、葱丝，大火收汁，出锅。

满满一盆的锅包肉，酸甜味直钻鼻子，引得程伊和何云儿喷嚏连连。

程伊拿起一片肉尝了一口，酸、甜、鲜、香，肉质比猪里脊更加软嫩多汁，简直不要太好吃。

何云儿在一边流口水，程伊笑道：“今天这个可不能吃。等明天你哥哥去城里送菜，你给他说，让他买些猪里脊肉回来，咱们也做这个吃！”

何云儿笑眯了眼睛，忙点头说好。

程伊用一块干净苫布盖在盆子上，端着往东厢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