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画面中,一个个身穿工作服的画师正手持画笔,对那些已经烧制好的瓷器进行‘添彩’,也就是二度创作,在空白处加一些画纹。不过他们作画的地方是有选择的,不但要与先前的图案和谐共处,画的内容也要与先前的画相匹配。而眼前的这个五彩盘,在画面中,盘中央本是白瓷,并无画纹点缀,是现代的画师给添上了荷花、鲤鱼、水塘、水草等图案。等画完后,再有烧瓷工人对这些二度创作的瓷器进行低温烧制……金铭锦并不知道秦立已经看到了五彩盘作假过程,还以为他是在故意针对自己,秦立的话刚说完,他眼睛就冒出了火来。“姓秦的!你还有完没完!”
“是!我先前确实对不住你!想以高踩低买的手段低价买下你的铜量,这事儿我确实做的不地道,但这在古玩圈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就算有气也早该舒了,我今天可是被你针对多次了!”
“你我之间到底有多大的仇怨,让你仍然不肯放过我,如今竟然又诬陷我的五彩盘是假的,你到底想怎样!你我之间的仇怨是永远都过不去了吗!”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秦立此时此刻恐怕早已粉身碎骨了。“你上那么大的火做什么?”
秦立被他说的也有点不高兴,天地良心,他这次真的没想针对金铭锦,只是单纯的想要增添‘数据库’的数据才上来看的。谁能想到,竟然是个旧瓷新改的假盘子?他摊手道:“我只是如实把我看到的说出来,这也有错嘛?”
“如实?你明明是在诬陷我,这也叫如实?”
金铭锦气的浑身都在发抖:“你是要逼死我才会高兴吗?”
他一把扯开衣领,“来来来,干脆你一刀捅死我算了!”
“不至于不至于,只是鉴定结果有别罢了,真不至于,别生气……”眼见局势有失控的征兆,老好人唐布衣连忙上前站在二人中央,左右安慰。下方的玩家们眉头连皱。他们现在摸不准,秦立到底是真看出问题来了,还是在故意针对金铭锦,毕竟二人的关系不太和睦,有点敌对的意思。就连陈老这一刻也分不太清,但他心里很清楚,如果秦立是在故意针对金铭锦,那他今天在交流会上的表现就太过份了,不会被其他玩家所喜,更不被这个圈子所容。一个不分场合、不分时间、没有大局观念的人,哪怕再优秀也无人喜欢。至于那些富商们则是一脸看戏的样子。他们并不属于古玩圈,这个圈子里的人打生打死跟他们毫无关系。他们只是买主。只要不死人,他们还巴不得这个乐子可以更长久一些。“唐老,你别劝我!实在是他太过份了,就没他这样欺负人的!”
金铭锦怒声大吼:“今天我非得跟他掰扯清楚!”
“他不是说我这五彩盘是假的吗,那就让他说出哪里假来!”
“如果这款五彩盘是真的,我也不求你做什么,下次邀请他过来的时候,记得不要邀请我!”
“如果这款五彩盘是假的,我金某人二话不说,直接一头撞死在这!从此不给诸位眼前添堵!”
因为盛怒,他的头发都要立了起来,即使众人没在跟前,都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心中的怒火,都快要爆炸了。秦立毫不示弱,冷笑道:“假的就是假的,哪怕你发再大的火,它也是假的,永远真不了!”
“哪里假?你倒是说出来啊!张口上下牙一碰,信口雌黄谁不会,你倒是把假的地方指出来啊!”
金铭锦怒喷:“今天你要是指不出来,就滚出交流会!”
秦立也来了脾气:“那我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
他当即指着盘内图案道:“这荷花、鲤鱼、水塘、水草等图案都是后来画上去的,典型的老瓷新改!”
“你放屁!“金铭锦指着盘子大吼:“整个盘子的光泽完全一致,如果是新绘的图案,完全是两个色儿!”
“你才放屁!我看瓷器真假还从来没出过错!我说它是后画上去的,就一定是后画上去的!”
“撒谎谁不会!我还说他是明代的呢……”两个人剑拔弩张,谁也不服谁。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走上前来,“好了,不要吵了,我来看看。”
是陈老。陈老的专业研究方向是字画和瓷器,从业几十年,鉴定水平绝对足够,他只要不偏袒谁,给出的结果必然是正确的。而听到他的话,二人的争吵声终于停止,纷纷冷哼一声,别过头去,谁也不看谁,生怕控制不住脾气,得罪了陈老。陈老这一次看的很认真,不但戴上了老花镜,连放大镜都用上了。足足观察了十几分钟。他默不作语的将老花镜和放大镜一同递给了一旁的唐布衣。唐布衣心知他的意思,戴上老花镜,用放大镜也看了一遍。唐布衣虽然不像陈老那样爱好古瓷,但玩古玩多年,水平还是有的。随着他仔细观察,发现,在放大镜的作用下,整个盘子的光泽虽然看起来很一致,但如果仔细对比,会发现盘中央的画纹明显比盘子四圈的画纹颜色更明亮一些。看完后,唐布衣默不作语的将老花镜取下,问在场的玩家们,“你们还有谁想瞧瞧?”
顿时,有十几位自认为对瓷器研究比较深的玩家走上前来,接过唐布衣手中的放大镜,仔细查看。但每一个查看完的的,都是默不作语,将放大镜传给别人之后就默默的回了原座位。没有一个人说出判断结果。但金铭锦却发现,那些玩家好像时不时就会撇自己一眼,但没有一个人看秦立,甚至,他们回去之后都没议论这个盘子的真假,都保持着一种静默状态。金铭锦心头顿时有些发慌,难道是假的?不可能!我买的时候特意仔细查验过,没看出任何问题,甚至去鉴定机构检测过碳十四,时期也能对的上号,不可能是假的!这时,就听唐布衣道:“小金,我看你好像有些累了,要要回去坐会儿?”
他明明没说结果,但却好似又说了。金铭锦在古玩圈多年,自然明白他老人家的意思,浑身顿颤,不能相信道:“唐老,哪里有问题?”
唐布衣沉默。金铭锦不甘心道:“就算死也要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唐布衣仍未告诉他,但把放大镜递到了他手上,指了指差别位置,示意他自己看。金铭锦很快就找到了看似作假的地方,差别很微弱,他狐疑道:“这点细微差别,有没有可能是当时画师是两个人,一个着墨重一个着墨浅?”
他说的这个可能也可能存在。毕竟‘流水线’在宋代的时候就出现了,一人只做一事,一人只负责一部分。“唉!”
陈老叹气:“其实真正的区别在画法上,盘四圈所用画法是直工直令的画法,每一笔画的都很刻板,而盘中央的画法用的水墨画法,也就是浅绛彩画法,而浅绛彩画法是清末才出现的……”他拍拍金铭锦的肩膀,安慰道:“毕竟每个人的专业不同,擅长方向也不同,看走眼是正常的事情,不要太放在心上……”可此时的金铭锦已经完全听不到他老人家在说什么了,如同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直接呆在了原地。想起之前对秦立说过的话。“就你这样的小白,还是一个干跑腿的,哪怕靠走运倒腾古玩赚了点钱,但底层就是底层,一辈子都不可能跨阶层而入!”
“你现在把青铜杯卖给我,我可以给你一个迈入高级阶层的机会!”
“小跑腿,东西赶紧卖完赶紧离开,这里不是你这种底层能呆的地方!”
“莫不是以为自己靠走运赚了点古玩钱,就以为自己拥有了鉴赏能力?不要搞笑了好吗,你什么水平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不要徒增笑料!”
“像我们这种人的财富,可不是你一个社会底层能明白的。”
“可笑!你还真以为自己全能啊,什么都能鉴定一下……”这一幕幕如同流水一般在脑海中划过。金铭锦突然苦苦一笑:“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秦立见他状态不对,还真怕他自行短见,那自己岂不是成罪人了?连忙劝道:“我说,没必要啊!虽然你钱不多,专业能力也不够,对于圈子来说也没多大作用,但真不至于寻短见,真没必要!这只不过是个屁大点的小事儿……”却是将金铭锦说给他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不过,任谁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真诚,他是在真劝解,甚至都有一丝害怕。但落在金铭锦耳中却是如此的刺耳,深深的看了秦立一眼,“我金铭锦有眼无珠,不识真君真面目,我败得不冤!”
“不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以后打交道的机会多的是!到时金某人在领教秦小友的高招!”
“告辞!”
再无脸继续在这里呆下去,跄踉着身子朝外走去。如丧考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