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叫了春末和夏依进来。 两人去净房服侍徐令宜沐浴,十一娘把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收好,然后换了亵衣坐到床上等徐令宜。 好了过一会,徐令宜头发微湿地走了出来,拉了一床被子,倒头就躺在了床上:“快睡吧!明天一早还要去宫里谢恩!”
到宫里谢恩? 十一娘吃了一惊,但想到今天收了那么多的礼物,好像也应该去道声谢。 她“嗯”了一声,见徐令宜已侧身躺下。 望着他留给自己的半边床,十一娘长长吁了一口气。 至少不是个唯我独尊的人…… 她安排冬青在东次间值夜,待春末和夏依收拾好净房后,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床边。 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睡在一张床上,共渡一夜…… 十一娘不免有几分犹豫。 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念头闪过,目光就落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他背对着她,身子微弓,一手枕着头,一手自然垂搭在腰际,看上去睡得很沉。 她再静下心来观察,发现他的呼吸绵长,却很均匀。 真的睡着了! 十一娘不由透了一口气,人也放松下来。 可随即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这个男人虽然陌生,但他对她却有绝对的权力。难道他扑过来自己还能大叫不成? 念头闪过,她的那一点点的迟疑渐渐褪去。 两世为人,成亲意味着什么,难道自己还不知道?既然已经嫁了过来,就如同在契约上印了手纹。这个时候再反悔,是不是迟了些?是不是惺惺作态了些? 十一娘扪心自问,心境慢慢恢复了平和。 她笑着弯腰俯身,动作轻柔地将他搭在腰际的手臂放进被子里。然后转身吹了灯,拉了另一床被子,轻手轻脚地躺在了徐令宜的身边。 黑暗中,人的听觉和嗅觉都会比平常灵敏。 徐令宜身上散发的薄薄暖意,呼吸间溢出的淡淡酒香,让她感觉醇香而温暖,睡意顿生。 明天还要谢恩……可不能出错……得养好精神…… 朦朦胧胧中,有结实的手臂将她揽了过去。 十一娘一下子惊醒过来。 一双带着厚茧的大手已伸进了她的衣襟…… * * * * * * 十一娘睁大眼,想看清楚罗帐四角都挂着些什么样式的香囊。 可任她再努力,还是漆黑一团。 有温和的大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 十一娘直觉地想侧脸避开那双手,可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从来不知道,做这种事情这么疼的…… “能不能把我的丫鬟叫进来?”
她小声地征求徐令宜的同意。 徐令宜的身体明显地僵了僵。 十一娘没有心情去照顾其他人的心情。 刚才的经验真是太糟糕。 一个没有办法放松,一个好像为了完成一桩任务似地急切…… 半晌,徐令宜都没有做声。 算了!那就等天亮了再说…… 十一娘思忖着,徐令宜却窸窸窣窣地坐了起来。 “我去把你的丫鬟叫进来!”
“谢谢!”
十一娘轻声地道。 不一会,冬青紧张地跑了过来:“小姐,不,夫人,您怎么了?”
“给我打水,我洗个澡,然后换件衣裳。”
冬青吃惊地望着她。 十一娘的耐性告罄:“难道不行?”
“不,不,不。”
冬青表情慌张,“我马上去给您倒水!”
屋子亮起来。 十一娘在木桶里泡了半天,身体才渐渐松懈下来。 等她穿好衣裳重新回到内室,徐令宜坐在床边等她。 “睡吧!”
他语气淡淡的,“明天还要早起。”
十一娘发现被褥都换了。 她点了点头,钻进了还散发着淡淡茉莉花香味的被子里。 后来,十一娘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被一个巨人追杀,她人小腿短,没跑几步就被追上了……任她如何求饶那巨人都不愿意放过她,然后张开血盆大嘴把她一口吞了下去。 十一娘被惊醒时满身大汗。 身边的徐令宜倒是机警,立刻问她:“怎么了?”
“没事!”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被子太厚了!”
徐令宜什么也没说,起身去叫了冬青来服侍她。 又能怎样呢? 十一娘苦笑,重新打水擦了身子,换了件衣裳重新躺下再睡。 只是再也无法入眠,支着耳朵听着外面传来丫鬟们起床铺被洗漱的声音。 * * * * * * 杜妈妈从内室出来,笑容无法掩饰地洋溢在眼角眉梢。 她曲膝给徐令宜和十一娘行礼:“恭喜侯爷,夫人!”
徐令宜点了点头,十一娘则有些不自在地垂下了眼睑。 杜妈妈的笑容就更深了,将昨晚铺在床上的白绫收在雕红漆的匣子里。然后让厨房送了莲子羹来。 徐令宜和十一娘吃了莲子羹,徐令宜就被杜妈妈“请”到了堂屋,全福夫人给十一娘开脸,然后梳了妇人妆的圆髻,插了徐家下定送去的如意金簪。 杜妈妈望着眉目玲珑的十一娘笑到了眼睛深处:“我们去给太夫人问安去。”
十一娘由丫鬟簇拥着,跟在徐令宜身后去了太夫人那里。 三夫人正服侍着太夫人喝茶,看见十一娘,忙笑着迎了出来:“说你们要先去宫里谢恩,下午再认亲?”
“是啊!”
十一娘笑着点了点头。 三夫人眼中就露出艳羡的目光:“那还是早点启程吧?免得耽搁了下午认亲。”
十一娘微微地笑。 就看见杜妈妈将那雕红漆的匣子交给了太夫人,然后低声在太夫人耳边说了几句,太夫人的目光就停留在了徐令宜和十一娘身上,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徐令宜和十一娘上前给太夫人问安——因是第一次,又是新婚的第二天,两人恭敬地给太夫人磕了三个头。 “快起来,快起来!”
太夫人满脸是笑,然后拿了一个雕红漆花鸟匣子给十一娘做见面礼,“以前的一些首饰,你拿去戴吧!”
因是用匣子装着的,十一娘也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些什么,笑着道谢收了。 太夫人笑着让杜妈妈送他们出了门:“早去早回!”
* * * * * * 十一娘跟着徐令宜拐进一坐南朝北的角门,去了昨天他们接圣旨的院子,绕过七间的厅堂,直接到了外院的仪门,然后登车去了皇宫。 皇上还在早朝,他们先去了太后的慈宁宫。 太后看上去不过三十四、五岁的样子,白白胖胖,相貌十分普通,如果不是眉宇间流露出来的那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估计丢到西门大街去,别人肯定以为她是哪家的老妈子。 十一娘不免对她的形象小小地吃惊了一下。 徐令宜恭敬地向太后表达了谢意。太后却对着十一娘长篇大论地说了一通类似于“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妇不事夫则义理坠废”的话。 十一娘垂手恭立,听着她的教训,不停地暗自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看上去恭顺卑谦,免得惹了太后的眼。 正说着,有宫女来禀道:“皇后娘娘来了!”
太后这才打住了话,笑着对徐令宜道:“正好,你们也不用特意去皇后那里了。”
皇后看上去和徐令宜差不多的年纪,中等身材,曲线玲珑,有一双和徐令宜一样既大且长的凤眼,笑容很甜美,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没有想像中的高傲,反而感觉很亲切、随和。 给太后问过安后,她笑望着十一娘:“这位就是新娘子了。”
声音清脆。 徐令宜恭敬地应了声“是”。 皇后就笑道:“也难为你们,一大早就来宫里谢恩。”
太后笑道:“这既是皇家的体面,也是徐家的体面。”
皇后就笑着应了一声“是”。 徐令宜就感念起皇上赐的那十倾地来,然后话题渐渐转到了太后的弟弟寿昌伯那里去了:“……定窑的东西虽然好,可价钱也贵,不是一般人家用的起的,又早已自成流派,打进去不容易。我看还不如就在景德镇找个地方开窑,成本低,来的也快。”
寿昌伯做内府的瓷器生意。 太后果然很感兴趣:“……你仔细说给我听听!”
徐令宜就谈起这段时间海运生意来。说怎样低买高卖,怎样雇船跑海,怎样担保入股……把太后听得一怔一怔的,直问徐令宜是不是也在做海运生意。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徐令宜笑道,“我在西北呆的时间长了,刮风下雨的膝盖就疼。太医说有足痹之症,得好好养几年。所以到处问问,看有没有什么事能消磨消磨日子。”
十一娘就若有所思地望了徐令宜一眼。 太后却是正色地点头:“你这些年东征西讨的,也是要休息几年了。”
正说着,皇上下了早朝过来。 十一娘就随着慈宁宫的女官回避到了偏殿。 有人偷偷窥视她。还小声嘀咕:“……看见没,永平侯的继妻……” “年纪好小……” 十一娘神色自若地坐在那里任人打量。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有女官来领她回到太后那里:“……皇上走了。”
皇后也跟着皇上走了。 徐令宜和十一娘小坐了一会,陪着太后说了几句闲话,借口快到晌午,告退出宫回了荷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