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火折子的光,秦晓娴在里头看见了一张泡的发胀的脸,毫无心理防备的她被吓得手脚冰凉,险些将火折子掉下去。那尸体苍白而扭曲,五官都已经辨认不清了,只能依稀看出来是个男人。那头谢琅一看她样子不对,赶紧凑过去,见状面色凝重。二人将目光收回,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惊骇。何美兰区区一个民妇,居然敢干这种在家里藏尸的勾当,晚上还安然无恙的睡在屋子里,胆子未免太大一些了。眼下何美兰已经入睡,秦晓娴眼观鼻鼻观心,看向谢琅,开口询问。“该如何?”
谢琅眼中蕴含着说不出的情绪,浅呼一口气。“先把此人捞出来再说,明日一早便由你去报官。”
秦晓娴从袖中掏出使人熟睡的熏香,从何美兰的窗口塞了进去,又叫了两个伤势不重的侍卫来,一行人没费多大功夫就把男尸弄回了自己的院子。看着横陈在院中的男尸,秦晓娴脸越发色难看。她做律师多年,也会点法医的手艺,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尸体见过不少,但像这个这么触目惊心的却不多,就这个脓肿的程度,寻常人只怕看一眼就会做好几宿噩梦。谢琅见她脸色苍白,很是体恤的走过去揽住她的肩头。“你若是不愿,不如就由我....”他话都没说完,秦晓娴便斩钉截铁的摇头。“不妥,你毕竟没有仵作的手艺,断不清死因。就算你来验尸,我少不得也要在跟前看着,原是没什么分别的,还是我亲自动手最好。”
谢琅拗不过秦晓娴,陪她在院中枯坐到天明,太阳渐渐升起,秦晓娴终于从那堆泡的发胀的烂肉中间抬起头来,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惫。“他是被人打昏后丢进井里的,尸体虽然泡涨了,可看得出本人个身形瘦弱之人,一看便不是卖力气的,且手上老茧的位置都是常年书写之人才会有的,倒像是给人做文书活计的,恐怕这就是那失踪的张秀才....”昨日自己还在想张秀才一条人命可惜,想将失踪的人找回。眼下倒是找回来了,可是命也没了....一想到此事秦晓娴胸口便堵得厉害。“既然如此,便去清茗镇的衙门走一遭吧。”
清茗镇地方不大,住在这里的人口也不多,多是些东扯西扯都能攀上关系的亲戚,故而一般也没什事。衙门更是清闲的很,别的地方的衙门几时开门,他们足足要迟上一个时辰。秦晓娴在外头等了许久都有些不耐烦了,看着那牌匾在心中暗暗记了一笔,心道以后有机会非得整治整治这清茗镇的父母官才成。等到日头快到正当顶,方才有门子姗姗来迟的开门,那门子还在打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看见秦晓娴和她身后的草席,脸色一变。“你是来干什么的,衙门重地你带的什么东西,还不快拖走!”
秦晓娴却不退缩,反倒一副颇有依仗的模样,眼睛一瞪。“我带的什么东西,你一看不就知道了!”
她如此桀骜不驯,门子脸上挂不住,只得伸手起揭开那张草席子,不过瞧了一眼就把他吓得坐到了地上。秦晓娴见状底气更足一叉腰,摆明了今日是要进衙门。“本小姐是从京城来却南边探亲的,才在你们这儿住了几日,便遇见这样大的事情,你们清茗镇的父母官是怎么当的?”
这门子本就是小地方的人,一听见她是京城来的,又看她气度不凡说话如此气焰嚣张,下意识便觉得此人不好招惹,便一改方才的嘴脸,将秦晓娴往里头请。“堂下何人啊?”
知县坐在高堂上,背后是一副对联,横批大书明镜高悬四字,可他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摆明了不想管这事。秦晓娴上前开口。“回大人,民女是京城人士,路过此地去南边探亲。在镇上租住了一间院子暂住,今日早晨,民女的猫越过了墙头跑到隔壁,不怎的跌进了井里。民女便叫人来捞猫,可猫没捞着,却捞到了一具尸首。”
一听尸首两字,知县的身子立刻板正了不少,脸色惊疑不定。“因害怕尸身吓到旁人,这才直接拖来了衙门。且民女昨日听闻张家儿子失踪许久,料想这可能便是那人,更不敢擅作主张,故而将尸身带到此处,还请大人拿个主意。”
张家两个字似乎针尖一样扎到了知县,此人捋了捋胡须,眼神咕噜噜转了几个来回,摆明了就是在盘算什么。半晌,他才一挥手叫来了师爷,要请张家父母和结发妻子何美兰来。何美兰倒是来的早,一看见尸体便猛吸一口气,险些厥过去一般从喉咙中发出一声泣音,不顾三七二十一扑上去嚎啕大哭。“相公啊!你怎么成了这样啊,你扔下我一人叫我怎么活啊!”
秦晓娴站在旁边,心说此人演技到好,若不是昨日亲眼看见,说不定还真要信了她和自己丈夫夫妻情深,不免冷言冷语一句。“何夫人,眼下男尸身份还未定下呢,您不必如此悲痛。”
这话一出,何美兰才意识到自己漏出了些马脚,坐在尸体旁边,可怜兮兮的擦了一把眼泪,开口道。“我和相公朝夕相处,自然他成了什么模样都认得出来。”
凑着这说话的空档,张秀才的老娘弟兄也赶到了,老人家年事已高头发花白,本就因为儿子失踪心力交瘁。眼下被叫到府衙一步三晃,眼看是不成了。秦晓娴见她如此难过,却还是心里留了个疑影,上前刺探。“老夫人,还不能确定此人就是您的儿子呢。”
那老妪看了秦晓娴一眼只是摆手,颤颤巍巍的揭开尸体的手臂,漏出一道不短的伤疤来。一见这到伤疤,老人家的脸色更加灰白。“他身上这件青布长衫还是我亲手缝的,我如何认不出来。还有这伤疤,是他小时候在灶房摆弄火钳时候划伤的,错不了,他就是我儿啊.....”“儿啊,为娘只想将你拉扯长大便是功德圆满,不想今日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头是何美兰一头是张秀才的老母,一边一个哭天抢地,衙门顿时变得嘈杂无比。知县见状狠狠拍了一下醒木,厉声喝道。“府衙重地,休得喧哗!尸首是在井中发现的,想必是张秀才吃多了酒失足掉入井中,就此结案就是,你们还不将这尸首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