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宫之主震怒,势必殃及池鱼。宫殿内的侍女太监们一个个都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招惹到孙太后。也许是上了年纪,孙太后最近的脾气可谓是喜怒无常,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要杖责奴婢,弄得整个皇宫都人心惶惶。孙太后假寐在贵妃榻上,一张脸涂满脂粉,由身边的掌事姑姑给她揉按太阳穴。好生活,会享受。许是掌事姑姑下手重了,孙太后眉心微颦,挤起来的皱纹深纵不一,脂粉卡在里面,使皱纹更加明显,眼角狭细微长,配合上冒出来的几缕白发,一个尖酸刻薄的妇人之相貌就显现出来。掌事姑姑心中一抖,差点划伤孙太后,孙太后怒喝一声。“毛躁。”
掌事姑姑收起手,跪在一边。孙太后侧躺着,一手被高高垫起头枕在上面,“何一棠最近怎么样了?”
掌事姑姑是跟在孙太后身边儿的老人,这才对她稍微宽容了些。掌事姑姑沉声回答道,“回太后,听说,今早被冯大人带出城了。”
孙太后摩挲着耳朵上缀着的珍珠坠子,冷笑一声,法令纹向两边撑开,“这棋子是不是该派上用场了。”
掌事姑姑悄悄看了孙太后一眼,只见她还是紧闭双眼,不见半分紧张,气定神闲好似只是在谈论一件很正常的事,“但凭娘娘吩咐。”
孙太后突然睁开眼,眼中杀气四溢,漫不经心道,“孙福最近的日子过得可好?”
掌事姑姑不敢直视孙太后冷若冰霜般的眼睛,缓缓低下头,“孙大人前些日子热出了疹子,不过这两天好多了。”
孙太后启唇道,“听说他那儿有不少还未处理的朱砂?”
掌事姑姑顿觉大事不妙,果然。只听得孙太后继续说,“朱砂颜色好,你说,用它来上釉做花纹是不是也很好看?”
“若是在冯昭监管的窑厂里出现朱砂不干净的事情,会怎么样?”
掌事姑姑抬眼,“太后娘娘是说让国舅爷帮着把这朱砂运进去?”
孙太后又闭眼,“这还有什么意思,要的是经过何一棠的手亲自放进冯昭的生活起居各个方面,到时候所有人都干干净净的,留下来的人就是该留的。”
掌事姑姑唯唯诺诺,“那何一棠会照做吗?”
孙太后似乎觉得眼前这个跟了她大半辈子的人聒噪,“草包,她怕是巴不得冯昭死。”
话落咳嗽了两声,大概是说话太多了,嗓子干痒。掌事姑姑识眼色的倒好温水递过去,帮助孙太后坐起身子,喝了水润喉。孙太后也是孤闷急了,索性就和掌事姑姑说开了,“你跟着本宫也这么久了,等这件事成之后,本宫就送你出宫和你的家人团聚。”
掌事姑姑自然是感激万分,连忙跪谢孙太后。孙太后又缠着掌事姑姑说了许多事。“何一棠还总以为冯昭是害死她全家的凶手,殊不知她现在最恨的人恰是当时在朝堂上力保他们的人。”
孙太后戏谑着说。掌事姑姑不明所以,“可何家贪赃的账本确实是从冯大人那里查出来的。”
孙太后胸有成竹,好似想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丝毫不顾自己的太后威仪,“证据?”
“你可知那冯昭本来的意思?”
掌事姑姑摇摇头,这些贵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她从来看不懂。孙太后也许是因为快要杀掉冯昭,心中快感积累,恨不得把所有事情抛开,“他被委派查何家账本的路上遭遇死士追杀,下落不明却阴差阳错被何家收做长工,冯昭收集好证据立刻赶回京城,想的却是他压下此事,让何家补起银两,此事就算平息。”
“可他不知道,冯府眼线可不少,本宫的得力手下阿音偷偷抄了那账本,上交大理寺,何家退无可退,皇帝震怒之下才要抄了何家。”
“说起来也是可笑,冯昭还在朝堂上与百官力争,这不,最后得了一个女眷流放的诏书?”
孙太后与冯昭之间的恩怨掌事姑姑是不知道的,单听孙太后所言,实在不理解她为什么要故意害死一代忠臣。掌事姑姑只觉得渗人,好在这事儿之后自己就能离开,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吧。孙太后自顾自的说着,时不时地疯狂大笑,像是发疯了。掌事姑姑突然想到孙太后说了这么久也累了,就准备倒一杯水来,只见孙太后将水杯撒手就丢出去,大叫着,“滚,全都给本宫滚出去。”
掌事姑姑弱弱的上前想要扶着孙太后,避免她从贵妃榻上掉下来,“娘娘小心。”
孙太后此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哪里还认识眼前的人是什么人,“滚,滚出去。”
随手拿起手边的茶碗直接砸过去,掌事姑姑头上留下一道疤痕,再也不敢招惹她,直接退出去。孙太后自顾自的坐在贵妃榻上大笑起来,声嘶力竭,好像蜥蜴那般丑陋,“冯守仁,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欺我感情,夺我初子,凭什么你的儿子可以平安长大,我的儿子却要被战死,如今本宫也让你儿子尝尝这幅被心爱之人残害的苦头。”
“你施在本宫身上的暴行,本宫会千倍百倍的报复在你儿子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宫杀了你是不够,要让你们冯家全都为我儿陪葬。”
孙太后嘶吼着控诉冯守仁的种种罪行,直到力竭,昏死在贵妃榻上。殿外的人离得极远,许久听不到声响才进去,此时的孙太后已经满脸是汗。皇帝哪里会不知道这边的动静呢?得知太后晕厥的时候,就马不停蹄着急忙慌得赶过来,连鞋子都没穿轿撵也没坐,就来了,太医院的人都没他快。王征在身后废了老命追也没追上,半道上岔了气,在树荫底下休息了好久才缓过劲来。皇帝跑到太后寝宫把原本白色脚袜都跑黑了,脚后跟还被一些小树枝划破,沾染了血迹。他可是比谁都关心他的这位养母,这不,彻夜在这里照顾昏聩的孙太后。有人发疯就有人彻夜难安,月亮有亮的一面也有不亮的一面,那面阴暗可能是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比如夜晚的猫头鹰总是栖息在最阴暗处,蠕动着锁定目标然后一击毙命。孙福身为国舅爷为了坐稳这个位置可是费尽心机,为了让皇帝信任他,久久称病不愿上朝。不愿上朝可不代表他什么也不知道,毕竟真正把持朝政的人可是他的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