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页她就傻眼了，这标记是何家掌权者才有的印章。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本账本与她的那本一点都不一样，她手忙脚乱的往后翻，得到的却是与前面一样的答案。关朝手握长刀，昂首挺胸看向窗外，“你们何家贪赃的证据，你不是要么？这就是，主子他一直不告诉你，是因为答应了你父亲。”

关朝吸了吸鼻子，继续说，“主子和你父亲是有一笔交易，那是你父亲不想让他在你心里完美的形象破灭，所以不让主子告诉你真相。”

何一棠口中呢喃，“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拿假账骗我的，是不是。”

何一棠死死扒着关朝的袖子，祈求他说一句话骗骗自己。关朝却说，“何小姐，你自己清楚哪一本才是假账。”

何一棠坐在冰冷的地上，不顾自己已经湿透的衣服，失神落魄。关朝像凌迟一样，每一句话都钉在她脑子里，“陛下原本是要将何家满门问斩，主子冒死直谏，才保下何家女眷。”

“何小姐，从始至终，主子都没有对不起你。”

关朝说着竟然自己先落泪，“你看完就放回原处，主子不让我说，你也就当不知道吧，从此以后，留在冯府好好照顾主子。”

何一棠彻底心灰，账册意味着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最敬仰的父亲真的是用民脂民膏满足私欲。两本账册，真是做的天衣无缝，要不是这本真的有何家独一无二的印章，她也不会轻易相信。事实是这样的，又该如何去面对冯昭？他那天晚上问自己，如果发现他不是那么坏，自己还信誓旦旦说没有如果，可事实就是如果，他不是坏人，可自己却成为那个无恶不作的人。当时的咄咄逼人，冯昭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坦白，却还是话到嘴边被憋回去。话说三遍淡如水，驴叫三遍也噘嘴，而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冯昭扎刀子，在冯昭的角度看来，他什么都没做错，却要被人这么针对。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他们现在应该在梨园听戏，在窑厂做瓷，而不是一个和另一个被迫捆绑。何一棠痛心疾首，垂手顿足，死尸一样跌在地上，毫无血色的脸雪上加霜，形容枯槁，那是知道真相之后的无法理解，以及追悔莫及。她对自己的父亲失望透顶，对冯昭愧疚万分。何绅样样都给她最好的，想学什么都会满足她，这份满足的背后竟然是贪赃。何一棠的所有都是因为赃银养起来的。她的世界非黑即白，现在却让她归顺为黑，如何能接受。她哭了大半夜，直到后半夜才略显清醒，可身体已经透支，一切复原之后，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间，倒头就睡。迷迷糊糊间，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还有很多处在中间的人，时而好时而坏，身不由己。就算是颜色都没办法做到泾渭分明，何况是人的善恶。这样的论断未免过于浅薄，就跟冯昭在破庙里说过的对女人的看法一样武断。冯府内一个高烧不退，另一个正在重塑世界观，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忙的关朝两边跑。最后实在没办法，叫了阿粟去照顾何一棠。府内不可一日无主心骨，关朝就勉为代劳打理府内事宜，冯昭称病不朝，仔细修养身心。一时间府内死气沉沉，原先虽然算不上热闹，但人人情绪都算正常。这么久了不眼瞎的人都看得出来冯昭对何一棠不一样，别人不能进的书房寝房，何一棠想进就进，而且偶尔冯昭还会三更半夜的把人喊过去。这样的主仆关系，先前在冯府是从未出现的。可这几天，何一棠闭门不见人就罢了，冯昭也许久不曾出门，这可就奇怪了众人。何一棠比冯昭醒得快，她只是淋了雨，万没有冯昭那般，而且冯昭总是若有若无的在饭食里加补药，何一棠的身子早些时候就被养好了。她倒是想去照顾冯昭，可惜关朝比她跟的还紧，根本接触不到。三天后，冯昭的病好彻底了。何一棠几次三番想和冯昭说清楚原委，都被关朝拒之门外。关朝说，“主子的意思是，你想做什么都与他无关了，我原本是觉得主子对你有个念想，让你陪着他，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何一棠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不知所以然。冯昭的意思她再清楚不过了，这是要和她桥归桥，路归路。这种事情，她怨不上别人，是她自己识人不清，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冯昭身边为所欲为。她是有错，无知的错，冯昭当天骂人的话一点都没说错，她就是无知且愚蠢。何一棠给冯昭送过茶水，换来的是在烈日下等待一个时辰。也给冯昭下过厨，但冯昭大怒，说皇后娘娘也是吃了绿豆糕死的。她还给冯昭铺过床，冯昭直接让关朝把被子丢了。她给冯昭烧好的瓷器也不敢送去，万一冯昭一气之下丢掉可就完了。这事儿说来奇怪得很，冯昭依旧会在吃饭的时候，让人把饭菜送来。不过也许是她自作多情，冯昭或许只是忘记吩咐下人终止这项规定。何一棠把烧好的一整套竹节杯珍藏在天青小叙，等待开张。开张需要资金没错，需要瓷器也没错，这些早在皇帝的瓷器烧完之后就准备好了，左右窑厂还开着，就多弄了几件。她会投机取巧，也承蒙冯昭的照顾。他心里的坎过不去了。何一棠知道都是自个儿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