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枭左腿骨折，右手脱臼；她站右边扶他右手，对他受伤的右手不友好。她站左边扶他左手，则对他左腿不太友善。这真是个两难的问题。“我还是站你左边吧。”

两相其害取其轻。云枭的右臂实在不宜出力，苏潼只能小心翼翼避着他左腿，“我们先往地势高的地方走。”

“看能不能先找个栖身之地。然后我再给你找根拐杖。”

近在方寸之间，云枭才惊觉苏潼纤瘦如柳。仿佛比在京城时，又瘦了些。他眉头轻轻蹙起，淡漠的声音里夹着看不见的关心：“你在徐州都没有好好吃饭吗？”

苏潼心不在焉道：“哦？有好好吃呀。就是徐州的饭菜不合口味，吃得少一些。”

云枭：“……”被她的婢女文竹养刁了。“你什么时候来的徐州？”

苏潼一边充当拐杖扶着他，一边四下张望，寻找能够遮风避雨的地方，“怎么那么巧来到这里？”

云枭默了默：“一次凑巧可能真是意外。”

苏潼立即醒悟：“你是说你出现在这地方不是意外？”

“皇帝派你来的？”

“暗中监视我？”

云枭说了句自认公正的话：“陛下的意思，是让我暗中保护你和三殿下。”

当然，顺便监视。苏潼对这说法嗤之以鼻。依她对皇帝的了解，监视是重点，保护才是顺便为之。“你可以啊。”

苏潼想起她与齐子砚在徐州的日子可不短，愣是没人发觉云枭的存在。无论是藏匿功夫还是监视的功夫，云枭都超一流。云枭心头微微发紧，看了她一眼，迟疑道：“你，不会生气吧？”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苏潼哂笑，“我有什么好生气。”

云枭暗中监督，是奉皇帝的命令行事。她没立场也没资格生他的气。况且，这事也没什么值得生气。真生气，也该是因皇帝的不信任，而非对云枭。“相反，我还要谢谢你。”

苏潼吃力地架着他行走，真心实意道，“如果今天不是有你，我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下来，这会肯定变成一摊肉泥了。”

“苏潼，你这样说，太见外了。”

云枭不想她有任何思想负担，也不需要她感激，“我……我娘一直把你当女儿对待。”

“试问我怎么可能眼看你有危险都不出手相救。”

苏潼笑了笑，劫后余生，她此刻心情已十分平静：“宋姨再把我当女儿看待，也不会牺牲你性命来救我。”

“云枭，这份恩情我记下了。将来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你尽管开口。”

云枭张了张嘴，差点把“以身相许”的老套台词冲口而出。他比眼前的少女高半个头，此刻他目光静静落在少女头顶上，心事莫名如潮水起伏。眼角瞥见岩石后有一棵树，那树的枝桠用来做拐杖倒也合适。可云枭嗅着少女秀发传来的淡淡清香，心里隐隐有些不舍。但瞄见苏潼扶着他艰难行走的样子，他又泛起淡淡心疼。心里此刻仿佛有两个小人正在打架。一个说，应该告诉她，把树枝弄下来做成拐杖；她就不用扶着他走得如此辛苦。一个说，不能告诉她。这样难得亲近的机会，是他用命换来的。可遇不可求。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如果可以，他应该尽量将与她独处的时间拉长一些。也许，打动了她，她会回心转意重新接受他呢。云枭内心在激烈的天人交战。苏潼因没有抬头，压根没发觉不远处有合适的树枝可做拐杖。“前面没有路了，”苏潼道，“我们往右边拐过去看看？”

往右拐，会离那棵树越来越远。云枭默默叹了口气，他不能为了能与她亲密相处而让她如此辛苦。这样自私的想法，一点都像他。而且，太有违君子之风。“苏潼，你抬头往左边崖壁看一看。”

“哪？”

少女抬头，“看什么呢？”

云枭言简意骇：“树。”

“真的有树哎。”

苏潼大喜过望。“你先在这坐着休息一会。”

苏潼小心翼翼扶着他坐好，“我过去砍段树枝给你做条拐杖。”

云枭眸光微动：“你拿什么砍？”

“不如扶我过去，我拿剑削了它。”

苏潼呆了呆：“你左手也能使剑？”

云枭矜持地点了点头：“出招杀敌不行。但砍截树枝没问题。”

苏潼考虑一秒就同意他的建议：“好吧，我扶你过去。”

走了两步，她又有些担心：“不影响你伤势的吧？”

云枭之前会抱着她重重摔到底，除了右手脱力之外，其实还因为他损耗巨大，内力几乎耗尽。苏潼并没有猜错，云枭这会其实已经身受重伤兼力竭。但这个事实，云枭不会让她知道。“不影响。”

云枭眸色微深，淡漠如常道，“削段树枝，用不了多少力气。”

苏潼松了口气：“不影响就好。”

要是有碍他伤势，她宁愿让他猜疑自己的“百宝袋”，拿锯子去锯，也好过他逞强。弄了个临时拐杖，苏潼轻松了几分，但看云枭眼底嫌弃浮沉；她又有两分内疚。“没办法，这地方找不到更合适的树枝，粗糙是粗糙了点；你先凑合着用吧。”

“不过，你要是难受或者用不惯的话，就告诉我。我扶着你走，一样可以。”

累是累点，但苏潼心里没有怨言。如果正常情况，云枭骨折固定之后，应该卧床休息才对。现在没办法，还得让他这重伤号跟着奔波一齐寻找可供临时栖身的地方。就在两人转来转去，走得精疲力竭之时。他们从一面崖壁夹缝下一条小道穿过去，然后眼前豁然开朗。目力所及，竟是一个大山谷。苏潼定睛朝四周张望，忽然惊喜道：“你快看前面，那里是不是天然岩洞？”

“看起来像是岩洞。”

云枭打量了一会，“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危险。”

苏潼欢呼一声，立即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先过去看看。”

云枭：“……”查探有没有危险这种事，不是应该交给他来做吗？你一个姑娘如此积极冲锋陷阵，都没点自觉会让我一个男人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