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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根小引线,燃了点火苗星子又被悄悄扑灭。
直到饭吃完,佟辛都是安静少话的。 佟斯年和霍礼鸣他们聊天越来越多,什么都能扯上几句。 那是一种属于成年人的宽阔眼界。 回家的时候同路,程序才惊觉,“他们跟你是邻居啊?”霍礼鸣拿钥匙开门,应了声。 程序还意犹未尽地探头去瞅佟家兄妹的背影,“长得真像。 唉,他妹妹有意思啊。 她说血会变奶白色的时候,我都懵逼了。 上高二? 我怎么觉得跟大二似的。 她也不用长高了吧,至少一米六五了,腿跟佟医生一样,好长好直。”
“知道了。”
霍礼鸣打断。 “知道什么?”
“你不就是说她显老。”
霍礼鸣突然提高声音。 “哎呦我去!你他妈小点声儿!我不是这意思!”
程序去捂他的嘴,霍礼鸣偏头躲开,然后拎着他的衣领就往门里丢,“你这双眼睛还瞎往哪看? 嗯?”
程序嘁了嘁,“我看她怎么了?”
霍礼鸣:“看了也没用。 佟医生不喜欢男的。”
程序真他妈风中凌乱了,乱得他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来都来了,程序决定待十天再回上海,乍一听这么久,霍礼鸣无语之中透着显而易见的嫌弃,“票我给你买,早点走行吗?”
程序挤眉弄眼,“那怎么行,我得给你过生日啊。”
霍礼鸣的生日是在周四,但他对这中日子没有特殊的情感。 程序看着挺爷们的一个人,但年年都会给他买蛋糕,简直就是猛男少女心。 程序就这么暂住在霍礼鸣家,他天生爱社交,不出一天,就和小区里的大叔大妈熟络起来。 “原来佟医生的爸爸是教授,他妈也是医生,全家都是知识分子啊。”
“你知道佟医生有多牛逼吗,北大的医学博士,小学连跳两级,从小就是天才少年!”
“还有他妹妹,重点高中的尖子生,名校预定就对了。”
程序激动地说了二十分钟,最后一声叹气,“我也好想当个文化人啊。”
霍礼鸣睨他一眼,弹了弹指间的烟灰,“我看你当妇联主任比较好。 哪这么多话? 是个人你都能聊。”
“总比你好,搬来一个月了吧,酱油上哪儿买知道吗?”
程序不客气地呛回去。 然后又咪咪笑,“我们弄顿火锅,你去请佟医生来吃饭怎么样?”
手里的烟一顿,霍礼鸣皱了皱眉,“我说过,佟医生不喜欢男人。”
“去你丫的,我就是想跟文化人多交流。”
霍礼鸣半晌没说话,抽完半截烟,把烟蒂摁灭,“别蹦跶,他们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 周一下午,月考成绩公布。 鞠年年高兴地去找佟辛,“辛辛我数学及格啦!”
佟辛拿过她的卷子看了看,“这种题型你之前做过的,为什么会做错? 还有这一道,死记硬背的公式你都不知道?”
鞠年年被泼冷水,立刻安静装死。 毫无意外,佟辛发挥稳定,继续保持年级前十。 教室里格外热闹,都在讨论成绩。 佟辛看了一眼薛小婉,她把试卷盖住,低着头,微微驼背,这好像是她一贯的姿势。 两人当了这么久同桌,但交流很少,说话都不超过十句。 其实佟辛还是瞥见了她的试卷分数。 “咱们班儿最低分多少啊?”
有人问。 安静下来,谁都没出声。 就在这时,李芙蕖扬着笑脸,清脆道:“薛小婉,你上次数学45,这次多少? 进步了没有?”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薛小婉身上。 她的头更低了,脖子也缩了缩。 这小微小动作,被佟辛留意得一清二楚。 “我刚路过办公室,听见老师说了,最低分30,拖全班后腿了。”
和李芙蕖玩得好的女生故意说。 一阵若有似无的嘘声。 李芙蕖仰着下巴,表情微微得意。 “把试卷拿出来。”
听到这句话时,薛小婉抖了抖,不可置信。 佟辛的声音很轻,“哪里不会的,我教你。”
她身上有一股柔静的力量,任凭别人目光异样,仍能镇定地圈出一小块地盘,只执着于自己的事,刀枪不入。 在佟辛耐心的语气里,薛小婉的眼泪落湿试卷。 佟辛停了停,说:“多大点事,别哭。”
就这样,她教了薛小婉一周数学。 虽然还没迎来考试,但薛小婉发现,老师布置的作业,自己已能解出大部分了。 周四放学,猝不及防地迎来一瓢大雨。 佟辛刚收拾好书包,无语,她没有带伞。 薛小婉碰了碰她的手,“我有伞,你拿去吧。”
“你也要打伞。”
佟辛没接受。 僵持了一小会,薛小婉小声的,带着些许怯懦问:“那要不,我们一起走?”
佟辛欣然,“好啊。”
薛小婉眼热,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跟她一起放学同行。 佟辛高她许多,撑着伞,大雨中,从背后看,伞微微向她那边倾斜。 薛小婉的家离学校也有四五站路,但她没钱坐公交车,从来都是走路。 佟辛也不多说,陪她走回家。 金水巷是清礼市出了名的脏乱差,虽然有听说,但佟辛亲眼看到薛小婉这一贫如洗的家时,内心还是震惊的。 薛小婉局促不安,习惯性地低着头,耳朵尴尬得红了。 佟辛深呼吸,对她笑了笑,“那就借你的伞用了,明天我再给你带去学校。 明天见。”
佟辛刚说完,就听见一声尾音长长的,流里流气的——“呦嘿?”
薛小婉脸色一下变差,眼神也变得怯懦惊惧。 他哥回来了,二流子一个,嚼着槟榔,站在佟辛身后。 佟辛转身,被男人稀乱泛黄的牙齿吓着了,猛地后退一大步。 他哥三角眼,将佟辛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眼神让人不适,笑眯眯地问:“这你朋友啊?”
薛小婉一把将佟辛拦在身后,“不是朋友,同学而已。”
佟辛没说什么,拿着伞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 那男的表情凶悍,正冲薛小婉骂骂咧咧的。 佟辛心事重重,快要出巷子的时候,听见有人叫她,“小美女。”
薛小婉的哥笑呵呵地追过来。 佟辛下意识地站远了些,目光警惕。 “那个,我手机没电了,你有手机的吧? 借我打一下呗,我叫个外卖给我妹吃。”
他笑起来有点下三白,贼眉鼠光的。 佟辛本还犹豫,可一听是给薛小婉叫外卖,便还是将手机递过去。 接手机时,那男的手从她手背上滑了一把,笑眯眯的。 佟辛触电一般飞快收回,心里极不舒服。 “谢了啊小美女。”
佟辛拿过手机,转身跑出了巷子。 她的心狂跳,刚被那男的“无意”摸过的手也跟沸水浇泼似的。 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插曲,两天后,开始有一些归属地未知的号码打佟辛的电话—— “这个月还钱。”
佟辛莫名其妙,“你打错了。”
挂断后,一个新号又打来,“挂你妈的电话呢!”
“我不认识你。”
“你是不是叫佟辛? 清礼一中高二? 薛明你认识吧? 他借我们十万块钱,备用联系人填的是你。”
佟辛懵了。 “死三八你他妈再挂电话试试,你在哪个班,你家地址,我们查得一清二楚。”
佟辛背冒冷汗,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欠钱的不是我,你们这是犯法的。”
“谁让姓薛的填的是你号码,他躲着不见人,那就你还!”
佟辛二话不说就把电话挂了,心彻底凉下来。 而薛小婉从那天起,就没再来上学,班主任说她请假了。 那些骚扰电话不停往佟辛这儿打,她拉黑一个,立刻又有新的跟上。 并且源源不断的威胁短信轰炸,最可怕的,这些人能把佟辛的情况说得一清二楚,字里行间全是伴随真实信息的恐吓。 佟辛把手机关机,心理阴影挥之不去。 她开始变得沉默,多疑,有时候鞠年年找她说话,她都半天没反应。 上下学途中,碰到那种打扮稍微新潮点的男性,佟辛都如临大敌,心脏狂跳。 她没碰到过这种情况,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天放学,她下公交车,正好有两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站在站牌边上抽烟。 佟辛看向他们时,他们也正看着她。 佟辛捏紧手心,顿时头皮发麻。 她低下头,加快脚步往前走。 她侧头瞥了眼,呼吸一滞,那两人竟然也跟过来了! 佟辛越走越快,他们似乎也在变快。 今天放学有点晚,天色沉降,路上没几个人。 佟辛整个人都是紧绷的,她开始小跑,恐惧跟黑云似的罩压头顶。 佟辛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不顾一切地狂奔,身后的俩青年竟然也跟着跑。 佟辛捂住嘴,心里惧怕。 因为跑得太快来不及刹住,转弯的时候,她直接撞进一个坚硬的怀抱。 霍礼鸣吓一大跳,看清人后,急脾气瞬间退潮,甚至有心情调侃两句:“干吗啊这是,人体炸弹同归于尽啊?”
佟辛抬着头,怔怔望向他。 霍礼鸣微微皱眉,看出她的不对劲,“怎么了?”
佟辛急促道:“有人在追我!”
话落音,那两青年有说有笑地从路口走过,走了几步,又笑呵呵的互相追逐。 霍礼鸣有点没搞清楚状况,把头转回来看着佟辛。 不是追她的,不是要债的。 佟辛失魂落魄,大汗淋漓,这么冷的天,她像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她游离不在状态,直到闻见霍礼鸣身上淡淡的洗衣皂香。 悲伤委屈的情绪瞬间决堤,眼泪夺眶而出。 佟辛在霍礼鸣面前崩溃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霍礼鸣没有问原因,沉默了几秒,声音淡淡,“被欺负了是不是?”
穿堂风在路口穿梭了数个来回,带走所剩不多的光亮,天色愈发阴暗。 佟辛把这几天的经历讲了一遍。 四五分钟后,霍礼鸣说:“手机给我。”
佟辛的手机这两天一直关着,开机后,无数条短信震动而至,霍礼鸣扫了几条,眉头又皱了皱。 短信还没弹完,电话就进来了。 未知归属地的号码,拉黑名单都没用。 佟辛眼神跳了跳,露出不知所措的怯意。 霍礼鸣按下接听。 对方声音十分暴躁:“你妈的!”
霍礼鸣表情平静,大概是嫌脏了耳朵,挂断,关机。 “那人名字叫什么?”
佟辛回忆了一下,说:“不知道,但他妹妹是我同学,叫薛小婉。”
霍礼鸣点了下头,然后踱步到一旁打了个电话。 佟辛真是落下心理阴影了,他一走远了些,她心里就空了空,然后本能反应地走近他,像是寻求保护。 电话打完,到电话回过来,不超过五分钟。 霍礼鸣看了眼微信上的地址,说:“人找到了。”
佟辛愣了愣,那帮要债的都找不到的人,他这么快就能找到,除了神通广大,再也想不出别的形容。 她犹豫在原地。 霍礼鸣回头看她一眼,平声说:“没事,跟着我,别人欺负不了你。”
佟辛身上像绑了两斤棉花糖,有点儿软。 等她再回过神时,不知是巧合还是方才太紧张而忽略,路口天边,一颗不甚明亮的星星若隐若现。 而霍礼鸣,长腿阔步的,朝着那颗星星走。 —— 薛小婉的哥哥在一个酒吧里蹦迪。 霍礼鸣找着人,拍了拍他肩膀,拎着衣领把人给提了出来。 渣哥喝多了,迷幻不醒的,“你、你谁啊你!”
霍礼鸣按住他的肩,看着动作不大,但手臂发力,直接把人给按蹲在了地上。 这份劲道,不容置疑。 渣哥的酒醒了一半,也看清了三米远处站着的佟辛。 “哦,是你啊小美女。”
渣哥嘿嘿笑。 霍礼鸣身体一偏,把他视线堵得严严实实。 他弯腰,拍了拍他的脸,一下一下的,问:“是男人吗?”
隔得太远,佟辛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霍礼鸣这个姿势维持了两分钟,两分钟后,渣哥的脸色骇然一变。 该说的说完了,霍礼鸣直起身,朝佟辛走来。 “没事了,回家吧。”
他微微低头,对佟辛说。 佟辛突然的,脚底生了根一般,不想走了。 “嗯?”
霍礼鸣皱眉。 佟辛抿了抿唇,握紧右手,指甲刮着手心。 她小声说了一句话。 恰好马路上有车鸣笛,霍礼鸣没听清,于是侧了侧脸,耳朵离她近了些,“什么?”
佟辛:“他那天在巷子里摸了我的手。”
霍礼鸣一顿,意识到这代表什么后,脸色骤然一变,然后对佟辛说:“转过身。”
“啊?”
不再重复,霍礼鸣掌心推了推她肩膀,把人给翻了个方向。 “不许回头。”
他声音很低,很慢,但有一种不容置疑的魄力。 几秒后,佟辛只听见身后传来惨叫——霍礼鸣蹲在地上,狠狠兜了那男人两耳光,然后飞起就是一脚: “给爷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