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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遥。”
他喊出了那个名字。
仿若梗咽在喉咙里的什么被吐露了出来! 他猛地坐起,在下午的阳光中睁开眼睛,呼吸急促,全身都是冷汗,外面是操场上跑步的喧嚣。 讲台上,老态龙钟的数学老师抬了抬他厚重的玳瑁眼镜,正唾沫四溅的在黑板上讲解一道数学命题,他的目光神圣而庄严,那是对数理的朝拜和对知识的尊重。至于最后几排正在打瞌睡的同学,被选择性的无视了。 叶苏秦坐在窗户边上发呆。 眉头深深蹙着,明明那么真切实意的梦境,竟然在醒来后想不起分毫。 心底莫名的有一股悲伤在蔓延。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喊不出来,道不明白的情绪。 人,或许总有那么几天会情绪低落,尤其单亲家庭长大的,那种恹恹的孩子。 叶苏秦甩了甩脑袋,将这种纷扰的情绪从心底里抹掉,对于他这种从小缺爱的小男孩来说,悲伤是再平常不过的情绪,虽然并不讨厌,但也欢喜不到哪儿去。 脑海里的思绪在漫无目的的蔓延,天马行空甚至连当事人也理不清个头绪出来,当然了,也无需理出什么头绪,整个高一高二阶段,他都是靠着这种不切实际的臆想来打发无聊的时间。 毕竟他有好多无聊的时间需要打发。 对于他这种性格恹恹的孩子,没啥野心,对未来亦不抱什么憧憬。未来的日子,大概随随便便上一所野鸡大学,然后逃课打游戏,虚度光阴,如果他考得上大学的话。毕业后出来找份工作租个房子,也许母亲偶尔想起他,催催他结婚,逼着相个亲。然后他就结婚了,生个大胖小子,然后天天打工。 高三阶段,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斗志昂扬,像是一群即将走上战场的士兵,目光凝重中透着对未来的无限畅想。班主任每天的晨间十分钟的发言,像极了走上讲台的元首,挥手间铿锵激昂,言语带着一股煽动昂扬的热血澎湃,仿佛末日即将到来,而他们是抵抗时代的中流砥柱,且唯一的砥柱。 但这样的热烈气氛中,总有那么一两个不合时宜的家伙。 没错。 叶苏秦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有无压力,对于他来说似乎也并不是什么不可回避的话题,所以他的疲懒也就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对于上一代的恩怨纠纷,叶苏秦知之甚少,但看那个男人一贯的作风,也就不难理解母亲把对那男人的仇恨附加在自己这个带着他唯一血脉的人身上。 毕竟他总那么疲懒,总那么不负责任还不切实际的抱着幼稚的幻想。 或许,这也说得通自己身上那股与世无争的疲懒或者也可以解释为不求上进的性格,确实也带着他基因上的捉弄。 理解归理解,但哪个孩子生下来不渴望家庭和亲情呢? 雨噼里啪啦打在窗上,操场上白茫茫一片。 下午还是晴天朗日,可随着下课铃响,眼看着铅灰色的云层从南方推过来,天空在几分钟里黑了下去。接着一声暴雷嘶鸣,橘红色的闪电在云层中游走,发出足以撼动天地的威势,仅仅几秒钟黄豆大的雨点向着大地坠落,像是天上的银河开了一个口子。 三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校园大门口的交通陷入了堵塞,黄色双闪跳灯在雨幕和雾气中杂乱无章的连成一片,死摁的喇叭声无视门口静鸣的告示牌,肆无忌惮的喧吵着。 这么险恶的天气,家长都担心自己孩子被淋着,许多原本不开车过来接的,这次也破天荒的打了出租车或者专车,或者叫人开着私家车过来接送,原本往常就拥堵的校门,今天便格外阻塞。 门卫保安们冒雨在马路上指挥交通,但常有不听劝解的家长直接在路口停下车,打着伞往校园里闯。 教学楼下,接送的大人们大声喊自己孩子的名字,而学生们则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终于匆匆忙忙,鸡飞狗跳了半个小时,所有人都被接送走了。 教学楼和操场都变得空荡荡的,唯独几只“孤魂野鬼”在此徘徊。 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灯光惨白,外面漆黑一片,仿佛被世界隔绝的孤岛。 他掏出手机拨号,在那个拨通键徘徊良久,终究没有勇气摁下去,是的,摁下去又如何?大概,也不会有人来接自己吧,如果他们俩个还想得起合伙生过一个蔫了吧唧孩子的话,在这种天气下,就算不主动汇报,应该也知道过来接自己一下吧。 如果没有,那多半也指望不上什么。 母亲大概会回电话让自己打辆车回去,可大人如果不在关注自己孩子的时候,会很“粗心”,粗心到下这么大的雨,根本没车可打的情况也被忽略无视。毕竟这么大的雨,出租司机也不想做生意。就算有那些勤劳的,多半也被人半道截胡,哪里轮的上他。 至于那个不靠谱的父亲,那个只是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大概,连在不在靖江,不,是还活不活着,都是无法确定的事情吧。 教室门敞着,寒风夹着雨丝灌人,凉得刺骨。叶苏秦裹紧罩衫,随手将椅子归置进课桌下面,今天他做值日,但是跟他一同值日的小伙伴已经一溜烟的跑走了。他没有走,是因为这么大的雨,他连躲的地方都没有,何况,也没有哪个长辈会为了自己,急冲冲的开车过来接送。 就这么等啊等,手机上的电池指示跳了出来,显示只有百分之二的电了,而外面的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觉悟,依然噼里啪啦下个不停。 三月的雨,就是这么顽皮爱捉弄人,下了就不再愿意停下来。 叶苏秦叹了口气,雨不会停了,也不会减弱了,正如天气预报上说的那样。 当所有希翼破灭的时候,选择也就只剩下一种。 蹲在屋檐下,看着大门口最后一辆车载着同学无声地滑入雨幕中,他站了起来,脖子歪着,脑袋耷拉着,沿着屋檐慢慢走着,一步步来到学校门卫处,在大爷们诧异的目光中,羞红着脸,脑袋一缩,拿外衣裹住脑袋,丧家之犬似的蹿进雨幕里。 校园内的师生基本走光了,除了门卫大爷,没人看到自己狼狈的一幕,这让他脆弱的自尊稍稍好受少许。 或许故意借着值日生的由头,磨蹭良久熬到最后,也是有潜意识里的虚荣心在作祟吧。 雨幕中,叶苏秦一边发足狂奔,一边脑子里还在乱七八糟的想着这类事。 一道枝形闪电在云层里闪灭,耳边轰然爆震,雨更大了。 一辆辆车子鸣着双闪在侧畔飞驰而过,不时带起大蓬大蓬的水花,劈头盖脸的浇过来。叶苏秦倒也没有去怪对方,毕竟没人觉得会有个疯子在这么大的雨天里在室外奔走。 就这么,不知道跑了多久,雨珠带走了身上的热量,冷得直打哆嗦,春寒料峭间,气温还不是很宜人,被雨水濡湿,被寒风吹拂,是个人都会感受到钻进肌肤里那揪心的寒冷。 能见度真的差到了极点,五十米外就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楚,竟然在大晚上起了雾气,实属罕见。雨点密集得好像在空中就彼此撞得粉碎,落地都是纷纷的水沫。 天黑得如同稠墨,比往日黑得更早,更彻底,也不知道是雨天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路边的路灯却不依次点亮,路上没有行人,唯一的光源是匆忙闪烁而过的汽车大灯,但是浓稠的雨幕像一道厚重的帘子,隔着几米远便看不清楚模样。 “咦!?”一闪而过的停车牌告示,一闪而过的一抹白色倩影。 奔跑中的叶苏秦有一刹那的诧异而发出惊叹,他扭头看去,没错,隔着他十几米远的公交站台外面,有一个娇俏柔弱的女孩正茫茫无措的站在雨中,任凭雨水不断从苍白的脸庞上滑落,濡湿了外套和发梢。 实在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竟然还有人跟自己一个遭遇!?颇显得匪夷所思! 该不会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吧。 叶苏秦停下脚步,疑惑的朝着女孩走去,这么大雨天,连自己这样身强体壮的小年轻都被淋得直发抖,那女孩看上去柔弱不堪,保不齐要淋出什么好歹来。 许是遇到什么伤心的事情,才会在大晚上的跑出来。 失恋!? 被家里赶出来!? 或者其他什么糟心的事!? 没来由的,颇有种同病相怜的气息堵在叶苏秦的胸口上,让他不是滋味。 “姑娘……,”叶苏秦张了张嘴,抬手去拍对方的肩膀,昏暗的夜幕下,如利剑般的光柱恰如其分的在此刻闪过,一辆轿车在路旁飞驰而过,那光柱就是它的大灯。 而正是这一抹亮光,让叶苏秦吐露的后面几句话深深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再也发不出丝毫声响,仿佛整个喉咙被某种未知的力量纂住,勒紧。 刹那间,他看到了,看到了。 疾风骤雨拍打而来的雨水根本没有濡湿女孩分毫,因为对方根本就是一个虚无的投影,雨珠轻易穿透过她的躯体,带着一如既往的趋势,砸落进水泥板的地面上,带起丝丝涟漪。 女孩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茫然的转过头来。 手指似乎碰触到了她的衣衫,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没有丝毫真切的触感,却感受到格外真切的粗糙感受,仿佛触感在内心深处崩裂开来。 那是麻布粗衣的质感! 仅有的念头...... 在这种糟糕的时候,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叶苏秦有些懊恼于自己此时此刻还在纠结于对方服饰的质感,巨大的晕眩感便席卷而来。 仿佛有什么在背后狠狠的拽了他一把,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但是身子没有动,人却在往后倒,似乎倒的不是自己的身子,而是灵魂! 身后有着无边无际,仿若吸吮世间一切的黑洞,将自己整个裹挟起来,不由分说的往后拽去。 无数的流光在身畔一闪而过,异彩纷飞。 那目光的尽头,那转过头来的少女,那天鹅绒般细腻白皙的脖颈上,那被耀眼的光芒闪烁而掩盖的侧脸,那似曾相识又看不真切的面容,那一缕垂落下来的刘海成了记忆中最后一幕的念想。 ——好可惜,没看清楚脸蛋,不知道漂不漂亮。 身子仿佛被无数纳米大小的刀刃切割着,像是一个细致专注的外科手术医师,一点一点,不留丝毫余地的下刀,像是凌迟,割下来的肉再一个细胞,一个细胞的分解,精密严谨得仿佛一台机器,但却感受不到丝毫撕裂般的疼痛,仿佛被切割的不是自己的身躯。 脑子里漫无目的的还想着那个女孩回眸过来的刹那,可惜仅仅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却没看清楚容颜。 ——该死,这个时候怎么还有心情胡思乱想些这个? 叶苏秦颇觉得有些懊恼。 刹那间自己被黑洞完全吸纳,下一刻已然置身于浩瀚宇宙的中央,星辰大海环绕四周,亘古的永恒和寂寞陪伴着他,忽然周边出现扰动混沌的迹象,宇宙万物变得光怪陆离,飞速旋转,带着他向能吞噬星空的黑洞接近…… 叶苏秦站在街上只有一秒,仿佛又站了一个世纪。 感觉只是打了个盹,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回过神来,又仿佛经历了一场世纪交替的饕餮盛宴。 还是那条熟悉的街道,还是那个熟悉的城市。 雨停了,风歇了,一抹阳光洒落,在大地上镀上一层灿灿金光。 叶苏秦揉了揉双眼,望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木然当场。 ——这里是哪?我在哪里?是靖江市....不对,这里怎么可能是靖江,或者说怎么可能是我认识的靖江?还有,人都去哪儿了......? .......... 童遥茫然的转过头来,她感觉身后有人在叫唤她,但是身后什么人都没有,劈头盖脸的大雨落下来,把她打蒙了。 是雨!? 茫然无措的抬头望去,乌云密布,爆闪雷鸣,大自然以一股无可磅礴的气势摧枯拉朽的下来,雨水裹挟的磅礴的气势砸在身上清晰感受到那一份些微的痛楚。 她伸出手去,雨珠落在掌心上,明明那么真实,她却感受不到任何的真实感。 四周华灯初上,车流湍急。 一盏盏路灯依次点亮,把光明带到了世间。 ——这里是哪? 少女呆呆站在马路中央,茫然无措,身边的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认知里的世界,那么盎然,那么生机勃勃。 太假了,太假了......一切都太假了,太不可思议了。 鸣闪着红蓝相间警灯的桑塔纳巡逻警车从一畔疾驰而过,跑出去几十米外突然一阵急刹车,四个轮胎在雨水里打滑,飘出去好远,好远。然后那车突然又倒着开回来了。 车子停靠在少女身畔,贴着防窥膜的黑色车窗降落下去,露出一张飒爽英姿的脸庞,女警夏岚满眼都是怜惜和关怀,面前的少女看上去不足十四岁,在这个花骨朵一样的年华里,怎么会在磅礴大雨中孤身伫立在外面,哪个粗心的爹妈会忍心让女儿大晚上的,在恶劣气候下置身在外,还不得着急死了。 女警赶紧下车拉开后门,抱着女孩就要往车上带,嘴里不停念叨着:“你父母呢?下雨天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你爸妈不得急死。”
陌生的钢铁制造的交通工具,陌生的女人。 望着快步走来揽抱自己的女人,小女孩下意识退了半步,袖口中滑落下隐秘的铁片,一端磨得锋利锃亮,在如墨般的黑夜下,依然掩饰不住那股透人心扉的杀气。 女孩眼中闪过杀意,但被她很好的掩饰了,不过很快女人的举动又让她惊慌,让她不知所措。 她能够感受到对方幼稚的善良,对方的真诚的笑容和毫不掩饰的帮助。 ——太假了,太假了,这里的一切都太假了,哪怕午夜梦回里最酣美的梦境都不敢这么做。 女孩放弃了反抗,她乖乖的坐在后座上,蜷缩着身体,肌肉僵直,看上去像个无助的猫咪,惹人怜爱。 女警毫不犹豫的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女孩身上,她以为她冷了。 不是的,她只是蜷缩着力量,等待蓄势待发的一击,但对方幼稚的善良又让她踌躇了。 女警夏岚一边开着车,一边掏出手提袋里的保温杯递过去,里面是热可可,附赠的还要几块巧克力和真空包装的蛋糕。 女孩小心翼翼的接过,并不打开。 她还是很警惕,陌生人的食物是不敢随意吃的,但肚子咕咕咕的叫声还是出卖了她的伪装,她面庞有些羞红,她三天没有吃东西了,不过这种也是常态,不是吗。 “没关系的,吃吧吃吧。”
夏岚摆了摆手,以为对方只是矜持和客气。
在对方的热情下,女孩小心翼翼打开包装,先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生怕有什么麻醉致幻性的药物,但淡淡谷物的清香击溃了她的警惕,于是迫不及待的小小咬了一口,嘴里酝酿的是那一种无法言语的美妙,是甜的,该死的,是糖。 虽然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尝过糖这个事物,但入口的那一刻,她还是准确的在脑海里勾勒出了这个词汇。 所有的警惕,所有的防备,在这一刻统统去死吧。 女孩像一头饥饿徘徊许久的狼幼崽,费力又迫不及待的撕咬,将那些蛋糕面包狠狠咀嚼,然后咽下去,吞咽和贪吃得太急,差点连包装袋一同吃下去。 吃完迫不及待舔舐着手指,连一粒碎屑都不肯放过。 女警目瞪口呆望着后视镜里的这一幕,这得多少天没吃过饭了,这可怜的孩子。 一个小时后,接到电话的白婉婷姗姗来迟。 在通江街警署院里,高跟鞋在过道里急促的响起,办公室的大门被打开,一个披头散发,神色焦急的中年女性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此刻正徜徉在零食海洋里的女孩。 湿衣服已经换下,濡湿的头发也被吹干,身上套着一件白色的大人衬衫,外面罩着厚实的毛毯,此刻正撒欢了的抱着大堆零食,嘴里已经塞满了各种薯条,面包之物,两侧腮帮子拼命的咀嚼,活像鼓起的金鱼。 “是白女士吧。”夏岚过来招呼。
“遥遥,你妈妈过来接你了。”夏岚转身微笑着对着埋头大嚼的女孩招了招手,只见她茫然抬头,一脸陌生的望着面前的漂亮女性。
“遥遥.....呜呜.....这下雨天你跑哪儿去了,担心死妈妈了....”女子不由分说脚步趔趄的冲过去,一把将女孩揽入怀中,痛哭流涕。 望着面前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子,童遥只是呆呆站着,茫然无措。 ——这人,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