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影随流飘眷地,月下两望伤别离;浮山泛海拨云雾,连枝共冢话传奇。
且说东海龙宫内,龙王敖广昼寝醒来,心中隐约不安,遂传了夜叉,问道:“今日宫内可有异样?”夜叉回道:“今日平风静浪,未有何事。”
话音才落,有化蛇来报:“南海罗山突冒甘泉,方圆百里,一片锣鸣鼓响,涂歌巷舞。”
敖广大惊,说道:“我已谕令南海,罗山五载无水,今日如何有变,快去察看。”
化蛇得令,出了宫去。敖广心下有疑,又问夜叉:“今日宫内确无异事?”
夜叉思忖片刻,回道:“今日确无异事,只是正午时分,小的巡殿之时,在水晶殿外遇上三公主,小的冒昧发问,公主言其游玩宫内,迷路而至,也未作停留,便离去了。”
敖广怒道:“适才未何不说?”
夜叉匍匐在地,忙道:“小的后来察看,无甚异状,又想着是三公主,故未放在心上。请龙王恕罪。”
敖广遂起身,命道:“且去水晶殿去。”
夜叉赶紧起来,随至水晶殿。
敖广进了殿内,道声:“不好,有人来过。”吩咐夜叉莫动,径自上前,来到殿堂,只见案几玉椟内空空如也,龙涎神珠不翼而飞,又惊又疑:“定是小女拿了神珠,她要此珠作甚,难不成罗山出水,乃其所为?”
思索间,殿外夜叉传报:“化蛇已从南海归来。”
敖广随即出殿,见化蛇侯在殿外,忙问:“情况如何?”
化蛇禀道:“小的到了罗山,见芳草依依,溪水潺潺,便找了附近村民打听,村民言罗山龙岩处,有双龙戏珠,掘井救民。小的又去龙岩探来,见南海三太子小黄龙和……”支支吾吾,不敢明言。敖广怒道:“究竟与谁,速速讲来。”
化蛇回道:“乃是三公主。”
敖广骂道:“我便猜这丫头拿了神珠,去助那黄龙掘水。”
又问:“三公主现在何处?”
化蛇答道:“公主与小黄龙在龙岩下搭了茅屋,依小的所见,恐欲共结连理,双宿双飞。”
敖广一听,面色陡变,龙眉倒竖,双目圆睁,额角龙筋一鼓一张,胸中怒火一进一出,气道:“小黄龙不遵令诣,哄骗小女,偷拿神珠,掘井降水也自罢了,竟还敢私自婚配,简直无法无天,定要严惩不贷。”
遂令夜叉:“快去南海,令南海龙王速来见我。”
夜叉忙出了龙宫,去往南海。
约一个时辰,夜叉回来复命,南海龙王敖明进得宫来,忙问:“大哥唤我何事?如此急切。”敖广怒气填胸,反问:“二弟,南海境内之事,你可知晓?”
敖明摸门不着,诧道:“今遵大哥旨令,南海东南二地未时布云,申时发雷,酉时下雨,亥时雨足,降水四尺五寸零二十八点;西北二地只兴云不降雨,另罗山照例无水,一切事务按部就班,未出纰漏。不知发生何事?还望大哥明示。”
敖广说道:“唤你过来,便是为了罗山之事。我曾严令罗山五载无水,而你三子小黄龙教唆小女,到我水晶殿内偷拿龙涎神珠,双龙戏珠,掘井降水,方圆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难道你不曾察觉?”
敖明大惊,回道:“罗山之事,我实在不知,小儿如此妄为,我这便去收回神珠,严加惩戒。”
敖广摆摆手,说道:“既然他二人龙形飞天,掘水泽物,也算显我龙神天威,虽违了旨令,看你薄面,也就罢了。然婚配之事,自有天规教戒,他二人为神龙之种,竟敢不请父母之命,私结寨晋,可谓犯上作乱,况且我女已许玄龙,若玄龙怪罪,如何是好?”
敖明一听,脸红筋暴,怒火中烧,骂道:“逆子,竟作此等悖逆之事,我这便拿他是问。”
敖广即道:“我正有此意,二弟与我同往,拿住二人,严加看管,今后休让见面,好断了这段孽缘。”
敖明点头称善。两位龙王调兵遣将,只见得三军擂鼓,龙翔九天,气势汹汹,直向罗山,有诗为证:
龙出四海,水分八路。狼烟遍起,南海碧浪卷锋尘;鼓角争鸣,罗山岩潭映杀天。彤云密布,夔牛金螯掠后;霹雳惊雷,罔象蚩尾挂前。旌旗蔽日,化蛇螟蛟锁侧;号带飘顶,浮游丹鱼迂抄。虾兵蟹将三千众,刀枪剑戟自东来;十里江洋断情路,只教爱缘历坎坷。 话说双龙正在屋内,说着体几话儿,小黄龙忽心有悸动,赶忙出来,抬眼一望,黑云滚滚,电闪雷鸣;向下一看,寒风凛冽,波浪滔天。心中道声“不好”,跑进屋内,二话不说,牵起公主便往外走。刚出得来,空中一声厉喝:“孽畜,还不束手就缚。”小黄龙身子一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南海龙王敖明立在云中,说道:“你可知罪?”
小黄龙上前跪道:“父王,孩儿不知哪里有错?”
敖明怒不可遏,骂道:“逆子,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我来问你,你为何挑唆东海三公主,偷拿龙涎神珠,不顾旨令,私行降水。”
小黄龙尚未回言,公主说道:“此事与小黄龙无干,是我见罗山无水,生灵涂炭,不忍这万物凋枯,才拿了神珠。小黄龙璞玉浑金,掘井救民,二叔应当夸赞,如何还来怪罪?”
敖明听得这番言语,一时语塞,公主还想细说,敖广拨开云头,横眉瞪目,怒道:“你这不肖之女,偷拿神珠,我且不与你计较,而你如何瞒过父母,私自婚配。”
公主见是父王,心中虚了一分,不知如何作声。小黄龙回道:“我与公主情投意合,天付良缘。瞒过父母,私结连理,隐居此地,乃是我的主意,还望龙王恕罪,成全我俩。”
小黄龙不说尚好,一说来,敖广忿火中烧,疾言厉色:“你俩身为神龙之种,不能清心少欲,不守教规,私结寨晋,即是触犯天条,犯上作乱,还敢在此求得成全,今日便要拆分两地,永不相见。”
公主一听,泣道:“我与小黄龙已结连枝,至死不渝,纵是千山万水,也要厮守一处。”
敖广盛怒,喝道:“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与他厮守,来人,将公主拿下。”
话音刚落,云头落下一怪,状如小儿,通体漆黑,赤目赤爪,大耳长臂,手执钢索,奔蹄而来。小黄龙将公主护在身后,两手虚空一抹,一道黄光闪现,手上现一杆金枪,喝道:“谁敢上前,休怪我金枪无眼。”
公主悄声说道:“此乃东海神怪,名曰罔象,善用钢索缚人,力大无穷,专食人肝脑,阿哥千万小心。”
小黄龙答应一声,迎头而上。罔象也不多话,舞起钢索,迎面打来。那索乃精钢所制,重达一百二十八斤,寒光森森,嗖嗖而至,沾上便死,挨上即亡。小黄龙将头一侧,让过钢索,举枪便扎,使一个金鸡点头,直奔罔象前胸。罔象见来势甚快,急忙回索往外一磕,哪知小黄龙枪招真假莫辨,虚实难分,枪至中途,陡然变招,扎向小肚。罔象躲闪不及,心下发狠,伸出赤爪,抓住枪尖,仗着臂长爪厚,也不惧枪头锋利,欲夺金枪。小黄龙也不着慌,双臂使力,搅动枪尖,如风卷柳絮,似雪舞梨花。罔象拿将不住,直往后退,小黄龙顺势而追,一道金光,只听得罔象一声叫喊,左目血流如注,败下阵来。小黄龙收了金枪,傲立山头,蓄势以待。
云头一阵攒动,又落下一道身影。小黄龙定睛一看,眼前这怪,状如蛮牛,苍身无角,通体发光,一足点地,其声如雷。公主从旁说道:“此乃流波凶兽,名曰夔牛,善发金光,晃人眼目,使金银二角,阿哥小心为是。”小黄龙支开公主,负手半蹲,拈一石子,刚起得身来,夔牛一足而踏,腾跃四五丈远,转瞬之间,已至小黄龙跟前,寒光一现,二角直刺心窝。小黄龙使一个怀中揽月,将金枪竖立,枪尖冲上,枪柄冲下,用枪杆崩角。夔牛见刺不下去,退了一步,一足腾空,往脑门踏来。小黄龙将金枪插于地上,游枪而上,跃起五六尺高,两拳直打面门。夔牛在空中腾挪不开,受了两拳,登时天旋地转,跌落下来。小黄龙飞扑而至,手拔金枪,乘势拍打。夔牛连滚带爬,勉强躲过,立起身来。小黄龙随即上前,只见夔牛一足摆动,周身通亮,正要发出万丈金光,小黄龙早有准备,拈紧石子,手腕一抖,如同流星赶月,金线穿棱,打在夔牛腿上,直打得骨裂腿折,正要上前擒拿,夔牛忙使个水遁,败阵逃生。小黄龙金枪一横,叫道:“哪个还敢上前?”
夔牛回至营门,径见两位龙王,匍匐说道:“小黄龙本领高强,末将战他不过,败阵回来,请龙王降罪。”
敖广见夔牛负伤,惊道:“小黄龙真个有本事,看来一人单斗,胜他不得。”
遂令化蛇、金鳌、浮游三将,率五百虾兵合捉小黄龙。小黄龙正待回话,忽闻上空一片擂鼓金鸣,云头落下三队人马。为首三怪,一怪人面豺身,背生双翼,行走如蛇,使一双刀;一怪头尾似龙,身似陆龟,全身金色,使一双锏;一怪周身赤红,人身熊面,行走带笑,使一双鞭。三怪各领虾兵百余,从东、西、北三面攻来。好声势,怎见得,有词为证:
寒风沁骨入,怪雾漫飞花;兵将排阵,捍刀穿云列;盔明映火,甲铠亮如晶;擂鼓鸣锣,旄旗滚风尘。阴空无飞鸟,黑海没鱼鳞;不见乾坤日,但看天地昏。三怪战黄龙,煞威鬼神惊。 这会儿,小黄龙顾不得听公主说话,疾步挺枪,杀入重围。霎时,化蛇使双刀拦腰砍来。小黄龙不慌不忙,眼看双刀只离两寸之时,才将金枪一斟,手腕一压,将双刀磕了出去,随即抖枪直朝心窝而去。眼看便要扎到,左边金鳌挥双锏已至脑门,小黄龙枪势一收,往上一横,使一个横担铁门,挡往双锏,顺势将头一偏,泻去锏劲,回转一枪,使一个银蛇吐芯,奔金鳌的颈嗓咽喉扎去。金鳌往旁一闪,后面杀出浮游,拿双鞭贴地而来,直打小黄龙两腿。小黄龙枪尖点地,一个翻腾,躲过双鞭,浮游乘势而追,一对银鞭,上下翻打,直将小黄龙全身罩住。小黄龙往后一退,一个弹射,使一招单风贯耳,疾如雷电,刺向浮游前胸。浮游向侧一闪,见战之不下,一声招呼,五百虾兵各举兵刃,将小黄龙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风雨不透,水泄不通。小黄龙毫无惧色,一条金枪遮前挡后,浑身罩定,指东扎西,刺南打北,犹如长虹贯日,好似山舞银蛇,如入无人之境。好本领,有词为赞: 一人一枪,杀重围,几多赤胆,不尽豪情。十里夕霞伴孤影,四面碧水照英姿。看今日,只身战群雄,来无去。尘沙扬,木石滚;白羽乱,长啸急。问来将何人,万夫莫敌。男儿何须怕崎岖,披荆斩棘踏行迹。着征袍,莫道前路遥,狂歌毕。 敖广见小黄龙困于阵中,一时无暇旁顾,遂令夜叉拿下三公主。夜叉得令,悄然而至,公主目光不离小黄龙,时时牵挂安危,哪里察觉有人来至。夜叉见公主未有防备,立马取出钢叉,往前一挺,那叉箍住公主腰身,随即合拢。待公主回过神来,却已挣脱不掉,不由惊呼一声“小黄龙”,便被夜叉掳上云头。小黄龙正杀得性起,听见公主呼喊,回头一看,见公主被掳,心下着慌,大喝一声,拨开眼前兵刃,欲杀开血路,抢下公主。化蛇见小黄龙心急如焚,枪法渐乱,未护得周全,即趁众兵将缠斗之际,绕至身后,举起双刀,一劈一刺。小黄龙只顾眼前拼杀,忽觉脑后生风,心知不妙,连忙侧身一闪,哪知躲过一劈,却躲不过一刺,顿时右腕鲜血直流。浮游见小黄龙负伤,趁机上前,双鞭一甩,往后背打去。小黄龙忍住疼痛,身子一蹲,使一个回头望月,一枪扎向浮游前胸。浮游未料小黄龙仍有战力,一时大意,猝不及防,被扎了个透心凉。小黄龙手腕一翻,将浮游挑下山涯,横枪而立,叫道:“谁敢上来受死。”众兵将见小黄龙浑身染血,怒目圆睁,凶神恶煞,身手非凡,一时吓住,皆不敢上前。
小黄龙正欲冲出重围,空中一声震雷,敖明落下云头,喝道:“孽畜,大难临头,仍不思悔改,还敢在此撒野。”小黄龙喊道:“父王,你如何也来擒我?”
敖明斥道:“你私自婚配,触犯天条,不知束手以降,还敢枉杀兵将,实乃大逆不道,罪孽深重。为父身为南海龙王,自当不徇私情,以鉴苍天。”
随即,手现一物,乃是一根铁链,乌黑发亮,长约九尺,链头雕有九龙,直朝小黄龙飞去。小黄龙道声:“九龙仙锁”,遂化作一条黄龙,往山下跳去,欲借水遁走。哪知九龙仙锁追踪觅影,在空中缚住小黄龙,捆了九道结环,使其动弹不得,跌了下来。敖明右手一翻,将小黄龙打入龙岩壁下百丈深井,又削下龙头石,压住井口,使其不得脱身。
三公主立在云中,见小黄龙被打入深井,泣不成声,泪如雨下,差点哭死过去。敖广上前怒斥:“还敢在此啼哭,小黄龙已经伏法,永世不能出井,你便死心,随我回去,安心嫁予玄龙,也好断了孽缘。”公主哭道:“若放了小黄龙,我便随你回去。如若不然,我纵是死了,也不回那东海,更莫提嫁与玄龙。”
敖广气得发指眦裂,命道:“将公主押回蓬莱仙山,严加看管,不许踏出一步。”
夜叉得令,带了一队兵将,锁往东海。一对有情人儿,硬生生分离开来,有诗为叹:
一眼望断肠,两泪覆苍黄; 四海空无际,千山抹红妆。 飞鸿话南浦,孤琴抚幽凉; 今朝别离去,重见待几霜。 夜叉锁着公主,来到蓬莱仙山左侧一处孤岛,道一声:“公主,你且在岛上住上几日,待龙王火气消了,自会放你出去。”公主恼怒夜叉从后暗算,冷脸不答。夜叉自知无趣,鞠了一礼,出了岛去。公主四下察看,见此岛距离蓬莱仙山不过二三十里,也无有兵将把守,自思:“此处无人看守,我自便出去,能奈我何?”
遂入海中,未料无数海藻织结成网,拦住去路,强行硬冲,却有一道无形之力弹阻。公主见水遁无用,遂长吟一声,化为白龙,冲天而起,可岛上那参天大树随之而长,如天罗一般罩下。公主收了龙形,落在山头,望夕阳西落,海鸥远飞,心知父王已布结界,就算撞破头皮,也难出岛去,又想起小黄龙被九龙仙锁困于罗山深井,受苦受难,不禁黯然神伤,独自涕零。
约有半个时辰,公主回过神来,欲寻个住处,一迈步子,却动弹不得。公主以为站立久了,腿脚麻木,望下一瞧,才发觉腰部以下,已化为顽石,心中大骇,自道:“莫非中了凝石神光。”细细想来,方知出殿那一刹那,终究没能逃过。眼见身子一点点化为石头,自思从此再难见小黄龙,悲从心起,临风清吟:
凌波回雪拂轻尘,彩翼随风送秋歌。空碧横云散,同心千里隔。一曲衷肠向谁说,飞寄南雁独寥寞。君在罗山井,妾立孤岛侧。满目尽含相思影,回首却待泪滂沱。 蝶羽绕裙展新舞,唯愿执守伴春暮。离合不由己,只是身已付。红日沿峰沉幽水,从此再难寻他处。妾将化青石,不见君临顾。试问天公两情在,良缘为何历苦多。 霎时,海上黑云压顶,风雨大作,雷霆万钧,惊涛拍岸。公主正在伤心落泪,忽听一声巨响,孤岛似被连根拔起,缓缓前移。公主见此异状,暗自心惊,不知发生何事,地底一声闷哼,传至耳旁:“公主莫要慌乱,我这便带你去见小黄龙。”公主又惊又喜,大喊:“龟太公,如何是你?你在何处?”
老龟应道:“我在这孤岛下方,趁你父王这会不在宫中,我且将岛驮起,浮去罗山,你可莫要高声说话,免得被人听见。”
公主问道:“龟太公,你如何有这神通?”
老龟笑道:“你还不知晓我的来历,我乃是大罗宫玄都洞道生池中的灵龟,商周封神之后,奉太清道德天尊法旨,到这蓬莱仙山做了驮岛神龟,距今已有一千三百年了。”
公主闻言喜道:“龟太公,你神通广大,可否解了我神光之灾。”
老龟疑道:“公主何出此言?”
公主泣道:“我到水晶殿拿龙涎神珠,过凝石阵之时,未曾留意,中了神光,如今半身化石,不须多时,将成一块口不能言,耳不能听,目不能视的顽石,莫说与小黄龙厮守终老,便是见上一面,说上一言,也是难了。龟太公可有法子?”
老龟一听大惊,说道:“公主如何不早说,中了凝石神光,只要未起变化,砸碎凝石便可解除法术,如今你起了变化,已是晚了。”
公主长叹一声:“也许是我俩命中无缘,逆天而行,合该受这无尽劫难。”
老龟劝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心地善良,造福生灵,与小黄龙情深似海,感召日月,虽历些灾祸,自有解救之人。当务之急,便是赶去罗山,了却你心中之愿。”
遂劈波斩浪,浮向南海。
小黄龙被九龙仙锁缚了手脚,困在深井,上方又压着龙石,严严实实,只留一道拇指来宽的缝隙,好让这井下知晓日照东方,月明静夜。小黄龙瘫坐井底,透过缝隙,呆呆看着井空,自思:“不知公主现在何处?东海老龙又如何相待?”想着念着,双眼已泛朦胧,欲挣脱链锁,却浑身无劲,稍加用力,链头九龙便发出一阵光亮,链锁愈紧一分。小黄龙恼恨打不开这仙锁,救不了公主,心中焦急,却无可奈何,只得长吁短叹,哀声连连。
井下昏天暗地,也不知多久,小黄龙耳边隐有排山倒海之声。正疑惑间,井上缝隙间,现出九点白光,定睛一看,原来是九瓣莲花。那花瓣缓缓飘下,遮住九龙,九龙瞬间黯淡无光。此时,耳边之声由远而近,愈加清晰。小黄龙莫名亲切,不禁心旌摇荡,无法自持。井外传来一声;“九龙仙锁法力尽除,快快出井,与公主相会去罢。”小黄龙闻言,暗运内劲,直觉得力气陡长,浑身劲力,汹涌澎湃,遂大喝一声,霎时电光闪闪,飞砂走石,挣断九龙仙锁,化为一条黄龙,冲开龙石,腾跃空中,放眼一看,见一座小岛向罗山浮来。岛峰之上,立有一人,赫然是三公主。小黄龙高呼一声:“公主”,连忙收了龙形,张向双臂,扑向公主。
公主在远处,早听得天崩地裂一声巨响,又见罗山峰顶腾起一条黄龙,少顷,一人飞奔而来,那身影魂牵梦萦,心知小黄龙脱困,喜道:“小黄龙”,眼泪夺眶而出。两个相爱之人,紧紧相拥一处。此刻,哪管风吹浪打,任那天条戒规,一切尽在这劫后重逢之中,抛之脑后,化为乌有,只有执子之手,鸳俦凤侣,唯见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两人拥泣之时,殊不知,罗山与这座浮来孤岛合为一体,龙岩石壁悄然闪现一团莹光,上书“罗浮山”。有诗为颂: 浮山泛海自东来,嫁与罗山不用媒; 合体真同夫与妇,生儿尽作小蓬莱。 又感三公主与小黄龙情深似海,生死不渝,有词为赞: 曾听转角邂逅语。试问红颜,彩蝶为何闹。落英缤纷满目好,我心依然独一娆。谁说情路多悲悼?这头有哭,那头亦有笑。风雨同去声渐消,白发回首更逍遥。 小黄龙捧起公主脸庞,拭去眼角泪水,柔情说道:“公主,你受苦了。”公主美目凝视意中人儿,良久轻轻靠在小黄龙肩上,眼角却又悄落两泪,呢喃道声:“阿哥,你也受苦了。”
小黄龙抚住公主,正待说话,忽感手心一阵冰凉,诧异一看,大惊道:“公主,你如何成了这般模样?”
原来公主自胸口以下,已化为顽石。公主垂泪,将其情详述一遍,又黯然说道:“此番前来会你,乃是驮岛神龟感我真情,使我俩相见一面。再有片刻,我将化为一块顽石,今后再难与你言语,与你嬉闹,与你相守罗山,执手天涯。”
小黄龙大急,六神无主,泗涕横流,喃喃说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公主若有所思,说道:“龟太公驮岛来时,言自有解救之人,不知这人何时出现?现在何方?”
小黄龙急道:“龟太公自然知晓。”
遂大声呼唤,却不见老龟答应,潜入岛下,也不见老龟身影。
小黄龙急道:“龟太公也是,这般时候,却寻他不着。”公主止道:“龟太公年事已高,又不远万里驮岛而来,想必身子困乏,歇息去了,莫要怪他。”
小黄龙点头称是,忽灵光一现,叫道:“解救之人就在此处。”
公主问道:“此话怎说?”
小黄龙忙道:“你且不知,我方才困于深井之时,那九龙仙锁使我全身无力,无法动弹。正当无计可施,懊恼伤悲之时,从顶上石缝处落下九瓣莲花,破了仙锁法力。井外有人言,令我速出井来,与你相会。我破井而出,正要寻此人,见你到来,欣喜之下,倒将此事忘了。”
公主说道:“原来如此,看来善有善缘,上苍终究待我俩不薄。”
小黄龙眼见公主胸颈已起变化,上前抚住两肩,慰道:“此难定会过去,等我片刻,我去去便回。”
公主含泪答应一声,小黄龙现了龙形,直奔龙岩而去。待至峰顶,狂风大作,骤雨急落。小黄龙收了龙形,立在山头,四下寻望,不见一人,遂大声喊道:“恩公在否?可否现身相见?”
连连呼唤,不见答应,心中焦急,伏地叩拜,泣道:“恩公在上,容听一言。东海三公主为救罗山生灵,中了凝石神光,即将化为青石,受那风吹雨淋,无尽苦难。还望念公主心系苍生的份上,救下她罢。若要受那天规惩戒,我愿一人受过,毋要责罚公主。”
言毕,只见电闪雷鸣,长空裂帛,山摇地动,海波滔天,无边黑云之中,泛起一道金光,直射下来。小黄龙以为恩人驾临,大喜过望,起身相迎,哪知却是一柄长戈,如星移电掣,直朝胸口击来。小黄龙大惊失色,侧身一闪,慢了半拍,登时左肩鲜血直涌。长戈回转而上,又没入云中。少间,一个身影缓缓而下,杀气扑面而来,小黄龙如临大敌,右手虚空一抓,现了金枪,凝神而对。不知来者何人?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