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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贪红尘张泓扶妃 性妒悍贾氏祸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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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无心舍本真,红尘一念是非生;莫道世间无奇巧,自有臭味相投人。

话说天上风云变化,人间草木一秋。罗浮合体,双龙化石,正是人间咸熙二年十二月十一日。这日,北风萧瑟,大雪纷飞,天地间渺渺茫茫,空空荡荡。洛阳城外,一人直直伫立,久久凝望,清泪垂垂。远处,一老宦颤颤巍巍,缓步走来,唤一声:“陛下,须走矣。”

这人叹息一声,也不言语,缓缓跟随,上了马车,少时,消失于漫天飞雪之中。此人非是他人,乃魏元帝曹奂,此时已降封为陈留王,移居邺城。曹魏自延康元年曹丕登位,至咸熙二年曹奂被废,历经五世四十六年,终于烟消云散。

洛阳宫,太极前殿,另有一番景象。殿上,笙歌曼舞,喜气浓浓,武帝司马炎高坐殿首,颁发诏旨,大赦天下,国号晋,改元泰始。

追尊皇祖司马懿为宣皇帝,皇伯考司马师为景皇帝,皇考司马昭为文皇帝,祖母张氏为宣穆皇后,生母王氏为皇太后;授皇叔祖父孚为安平王,皇叔父干为平原王,亮为扶风王,伷为东莞王,骏为汝阴王,彤为梁王,伦为琅邪王;皇弟攸为齐王,鉴为乐安王,机为燕王;皇伯考望为义阳王,皇叔父辅为勃海王,晃为下邳王,珍为太原王,珪为高阳王,衡为常山王,文为沛王,泰为陇西王,权为彭城王,绥为范阳王,遂为济南王,逊为谯王,逵为中山王,凌为北海王,斌为陈王;皇兄洪为河间王,皇弟茂为东平王,共二十七同姓王。

又封骠骑将军石苞为大司马、乐陵公,车骑将军陈骞为高平公,卫将军贾充为鲁公,尚书令裴秀为钜鹿公,侍中荀勖为济北公,太保郑冲为太傅兼寿光公,太尉王祥为太保兼睢陵公,丞相何曾为太尉兼朗陵公,御史大夫王沈为骠骑将军兼博陵公,司空荀顗为临淮公,镇北大将军卫瓘为菑阳公。此外,文武百僚,一律加官进爵。殿堂之上,一班旧日王公,昔时大臣叩拜新朝,只知有晋,无忆曹魏,后人有诗为叹:

巍巍山峦滔滔水,亭亭楼台徐徐风;

昨日王侯今日囚,今日浮生明日冢。

月圆自有朋相聚,月缺哪得友相留;

从来人情多薄意,凭栏淡眺满星空。

武帝登基,正值壮年,春秋鼎盛,初政清明,率下以俭,驭众以宽,刊修律令,废除屯田,劝课农桑,兴修水利,海内苍生,无不讴歌盛德,天下一片升平。

一日朝毕,正待退朝,右班内,忽闪出一人,禀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武帝定睛一看,原是博陵公王沈,问道:“爱卿何事上陈?”

王沈环视四下,奏道:“陛下,今我大晋开朝,域内承平,然西有戎狄,东有孙吴,四海仍未一统,而天序不可无正,人神不可旷主,太子者,乃国家根本,陛下应早立储君,以固国本。”

言毕,群臣论议纷错。武帝听罢,沉默半晌,说道:“依爱卿之见,立谁为好?”

王沈回道:“立嫡之事,陛下须乾纲独断,为臣不敢多言。”

武帝思忖片刻,说道:“立嗣乃国家大事,还须从长计议,容朕考量,再定不迟。”

于是传令散朝,百官们交头接耳,各自退去。

侍中荀勖候在殿外,见鲁公贾充出来,拱手说道:“贾公慢走。”

贾充见荀勖,遂问:“公曾何事?”

荀勖说道:“适才朝堂之上,博陵公劝谏陛下早立储君,我见陛下面色不悦,故向公请教一二。”

贾充笑道:“王沈不知陛下心思,我却略知一二。”

荀勖忙道:“望鲁公指教。”

贾充见四下无人,小声说道:“公曾不想,陛下与皇后本有三子,然长子轨因病早夭,次子衷成嫡长子。这位嫡长子打小呆痴,如今七岁,见事朦胧,断事混沌,识物认字尚有不及,陛下怎会欢喜?而三子柬聪明伶俐,深得陛下心欢。然皇后却独爱衷,欲立为太子,陛下不敢违逆皇后心思,如何不左右为难?”

荀勖听罢,颌首说道:“贾公高见,依公之意,我等当拥何子?”

贾充双目半眯,笑道:“我观陛下,定难下心决,敷衍时日,然加以时日,却难违皇后心意。虽如此,我等须静观其变,不可妄动。”

荀勖疑道:“此话怎讲?”

贾充回道:“举次子衷,则违陛下之意;荐三子柬,则违皇后之意。莫如装傻充愣,皆不开罪为好。”

荀勖连连称是,两人遂出宫去。正如贾充所料,自此左右臣官稍谈立嗣,武帝便顾左右而言他,搪塞过去。一晃两年,太子之位悬而未决。大臣常常聒噪,皇后时时催促,武帝虽言语推辞,却烦闷苦恼,心中也有摇摆。

一日下朝,武帝度步,走入后宫,至昭阳殿,躺于龙榻,闭目凝思。杨艳皇后吩咐宫婢端了热水,至武帝身旁,俯下身来,捏揉双肩,消解疲惫,充华赵粲则在一旁,小心伺候。杨后问道:“今儿朝议,未有要紧之事,然见陛下脸色,似有心事?”

武帝回道:“尚为太子一事劳神。”

又道:“衷儿自小痴钝,难承大统,而柬儿聪颖,又识大体,如能好生教导,不失为太子良选。”

杨后听罢,忙使眼色,赵粲夫人即道:“陛下可听臣妾一言?”

武帝说道:“夫人但讲无妨。”

赵粲夫人说道:“汉室高祖,少时不好读书,却开基立业,建邦定国;魏武皇帝,少时游手好闲,却东征西战,威震四方。衷儿虽不聪颖,然年纪尚小,童心未有开化,如能好生教导,臣妾以为,必能大器晚成,陛下何必忧虑?”

杨后遂道:“充华之言,甚有道理,自古立嫡立长不立贤,衷儿九岁,陛下怎知今后不能明智通窍。况陛下未立太子,朝臣见风使舵,如争国本,恐对朝政不利。”

一妻一妾,一唱一和,正戳中武帝心坎。思忖良久,武帝睁开双目,说道:“皇后所言甚是,罢了,立衷儿便是,可要好生教导。”

于是传令中书。一桩国之大事,便在妻妾言语之间,草草落定。按下不提。

泰始六年,朝廷闻报,反了河陇秃发鲜卑,寇首唤作秃发树机能,原为秦汉时东胡后裔,自塞北鲜卑山迁居至河西。树机能承父业,集鲜卑部众数万,出没雍凉一带。当日邓艾破蜀,向魏元帝上表乞降,元帝许其居住雍凉,哪知偏偏养虎为患,竟然造反。树机能伏杀秦州刺史胡烈,武帝派军镇压,连连兵败,朝野一片震惊。

武帝急召侍中任恺,中书令庾纯,问道:“鲜卑逆贼造反,已取秦凉二州,两位爱卿,有何平叛之法?”

任恺奏道:“陛下,依臣所见,鲜卑叛乱,乃胡烈乱增赋税,强派民役所致,然胡烈不善军事,中反贼奸计,故取杀身之祸,继任者又非德高才众之辈,以臣下愚见,陛下需择智谋方略之士,方能平叛。”

武帝即问:“朝中大臣,谁可担任?”

任恺、庾纯一同奏道:“鲁公贾充可当重任。”

你道二人为何举荐贾充,原来当日晋文皇帝司马昭专权,魏帝曹髦领宫中童仆、宦官数百,从宫中鼓噪而出,欲除司马昭,然半路撞见贾充,贾充挑唆太子舍人成济一枪刺死曹髦。后司马昭病故,贾充威逼元帝曹奂禅让退位,助武帝登基,乃卖主求荣,一事二主之辈。两人深恨老贼行径,欲借鲜卑之手除之。武帝听二人言语,自思贾充老成持重,不加思索,即刻下旨:“两位爱卿,所言极是,可任贾充,加都督秦凉二州所有军事,出镇长安。”

黄门令即至贾府,贾充接旨,心中一惊,思道:“定是有人害我。”

然皇命难违,待打发走黄门令,贾充急差人,令荀勖与越骑校尉冯紞过来,商量应对之策,三人左思右想,未有法子。荀勖、冯紞走后,贾充日不能思,夜不能寐,寝食难安,于是今日装病,明日募兵,不觉之间,数月已过。武帝心烦,连降三旨,催促贾充。不得已,贾充硬起头皮,出师西征。

洛阳城外,百官于夕阳亭摆下盛筵,为贾充饯行。贾充心神不宁,见到荀勖,忙撇开众人,走至身旁,问道:“公曾,有何良策。”

荀勖微微颌首,借口如厕,邀贾充至一旁,说道:“我有一法,现陛下终日为太子婚事烦恼,而公之长女,待字闺中,如嫁予太子,一来婚嫁在即,陛下定召公回来;二来太子即位,公即国丈,举家富贵,岂不美哉。”

贾充闻言,疑道:“此法虽妙,然小女长相,恐陛下不喜。”

荀勖说道:“陛下不喜何妨,只须皇后欢喜便是。陛下最听皇后之言,而皇后又忌貌美女子,公之女,正合心意。”

贾充说道:“如此甚好,然可让谁与皇后说来?”

荀勖道:“我自请去说。”

贾充大喜。此一回,荀勖不说还好,只因说来,惹得祸起萧墙,四海荒芜。正所谓:利欲二字沾因果,红尘无间是非来。

二人窃窃商议之时,殊不知,屋掾藏有一妖。此妖唤作黄毛貂鼠,也有一番来历。东汉桓帝之时,正一真人张道陵于云台山开坛讲道,山间一时云雾袅袅,祥光照照。黄毛貂鼠看得稀奇,隐于树丛,只听得如痴如醉。如此受九九八十一日道讲,开了一片心智,寻得一丝灵缘,如能潜心修行,可得一番正果,然貂鼠贪恋凡尘,心神不定。一日讲道,天师命青松童子唤貂鼠过来,说道:“我念与你有缘,允你在旁听道,助你一番修行,然你心有旁骛,修道难成。从今日起,你便下山,寻些人间烟火,切记多行善事,不得为恶。”

貂鼠拜谢天师,正要作别,天师又道:“你如此不可去,须要发个誓来。”

貂鼠不以为然,当不得真,随口而道:“如若违言,弟子愿将身子化了虬龙眼。”

天师说道:“也罢,你自去了。”

貂鼠拜别下山,却见汉室天下分崩离析,四方诸候相争,战乱纷尘,哪有甚么富贵可寻,即隐于伊阳云梦山,直至司马建晋,人间安宁,才出得山来。

合该晋室有难,貂鼠行走洛阳,恰逢贾充出师西征,见城外五旗招展,钟鼓鸣乐,不知何事,心中好奇,隐了过去,探其究竟,恰听得二人言语,心道:“何不寻个时机,助贾女入宫,今后太子继位,贾女封后,执掌皇权,我可受一番人间烟火!”

打定主意,即化风去了,按下不表。

且说荀勖拜别贾充,至冯紞府上,说道:“贾公远征,万一好歹,我等丧失依靠,如今太子婚事未定,我等何不劝陛下迎娶贾公之女?”

冯紞说道:“侍中所言极是,然如何劝之?”

荀勖笑道:“陛下有意纳菑阳公卫瓘之女为太子妃,故陛下那儿,定难说通,然陛下忌怕皇后,我等只须皇后点头,此事必成。”

冯紞应道:“此计甚妙。”

于是,两人谋划,暗地贿赂宫人,托之说合。杨后乃软耳之人,每日闻贾充长女貌丑心美,不由心有所动。

荀勖寻了个时机,面见杨后,为贾家提亲,说道:“太子成人,已至纳妃年纪,为臣有一良选,担保皇后喜欢。”

杨后问道:“哪家女子?”

荀勖回道:“贾充长女,名南风,小名峕,年方十四,贤德淑良,才学兼优,乃尚佳之选。”

杨后问道:“此女长相如何?”

荀勖回道:“可比得一人。”

杨后问道:“哪一人?”

荀勖又回:“可比东汉末年,荆襄黄承彦之女,诸葛孔明之妻,黄月英是也。”

即拿出一像,杨后细看,像上一人,身材五短,皮肤黝黑,眉后生有黑色疵点,相貌不堪,寻常之人看即生厌,然杨后却是喜上眉梢,说道:“贾充之女,本后早有耳闻,有意择选,今见此貌,甚合我意,真乃天赐良缘。本后这便与陛下说去。”

荀勖听罢,窃笑不已,连忙谢恩,退了出去。

恰在此时,武帝进宫。杨后拜见武帝,喜道;“陛下,衷儿如今长大成人,是时择选太子妃,妾有一尚佳之选。”

武帝笑道:“哪家姑娘,让你如此喜爱。”

杨后回道:“鲁公贾充长女,名曰南风。”

武帝一听,连连摇头,说道:“不可,不可。”

杨后奇道:“为何不可?”

武帝说道:“皇后欲择贾充之女,朕却欲选卫瓘之女。卫公之女,有五取,贾公之女,有五不取。卫家天性贤慧,子孙众多,貌美身长且白晳。贾家天性善妒,子孙稀少,貌丑矮短且黝黑。”

杨后闻卫瓘之女长相甚美,脸色一变,说道:“闻贾充之女,甚有才德,陛下不应固执已见,错失佳妃。”

武帝见皇后怨怒,不敢言语。杨后见武帝不应,左右聒噪。武帝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只好答应,令设宴,问众臣。

席间,武帝说道:“今日召众卿前来,只为朕之家事。皇后与朕提及太子婚配,论起鲁公之女甚好,朕终究有些犹豫,故听听众卿之言。”

话音才落,一干臣僚盘算起来:“贾充乃陛下心腹,其女又为皇后喜欢,开罪不得,莫如顺水推舟,卖个人情为好。”

荀勖、冯紞看出众僚心思,即道:“鲁公之女贤淑良德,可配储君。”

众臣一听,纷纷附和。武帝见众臣极口称赞,想是极好,不禁心动,侧首对皇后道:“便依皇后之意,鲁公之女入配衷儿,即刻召回鲁公,准备成婚。”

荀勖、冯紞闻武帝金口一开,离席出殿,急往贾府称贺。贾夫人郭槐闻此喜讯,喜笑颜开,赶紧去寻南风,哪知遍寻不见,问左右:“小姐现在何处?”

左右即言:“小姐往云梦山进香,已去多时。”

你道此女为何进香,原来这南风非但相貌不堪,且个性嫉妒,机变欺诈。自从知晓欲配太子,一心寻思入主东宫,好做个吕稚皇后,终日求仙拜佛,祈祷神灵。

且说贾南风带着婢女到云梦山清凉庵进香,一路景色优美,教人心旷神怡,怎见得景色:

幽涧绕谷,赤壁翠岩;松柏衔石,碧波映霞。苍鹰旋舞,鳞鱼晒甲,野卉芬芳,红叶婵纱。白龙溪,银练奔腾,飞溅九瀑十八潭;云梦原,芳草齐展,揽尽千里塞外花。云蒸霞蔚,青山美如画;峭拔峻岭,倦客怠天涯。

正行至山腰,忽闻一人作歌而来:

万里长空一色天,清风伴我驾云还;

欲问世间君何在,凤舞九轮在心间。

贾南风寻声而望,见一道人,长脸尖嘴,细指长腿,头戴纶巾,身披黄袍,两眼如炬,只看得心底透亮,不禁心思:“此人相貌异于常人。”

黄袍道人走上前来,打一稽首:“今知小姐亲临此山,故在此等候。”

贾南风回道:“敢问阁下何人,为何等我?”

黄袍道人回道:“我乃云梦山散人张泓是也,特为小姐道喜而来。”

贾南风奇道:“我有何可喜之事?”

张泓回答:“小姐喜自太极,不日可入主东宫也。”

贾南风闻言,心头一喜,脸色却是如故,说道:“先生之言,晦隐难解,还望直言相告。”

张泓不睬,说道:“小姐聪慧,何必多言,然凡事皆有变数,小姐即刻回去,如有难事,可来云梦山百兽壁寻我。”

言毕,径自飘然而去。你道张泓何人?原是黄毛貂鼠所化。贾南风闻言,赶紧吩咐下人,匆匆而回。才至府上,郭槐急唤:“中书监方才来告,女儿许配太子,陛下已经应允,待你父回来,即行婚嫁。”

贾南风喜出望外,心道:“张泓真乃神人。今后若得此人相助,万事无忧也。”

忽记起张泓临走之言,自思长相难堪,恐难女色取悦太子,急差人往云梦山百兽壁去。按下不表。

泰始八年二月,武帝下诏,册封贾南风为太子妃,贾充任司空、侍中、尚书令,满门富贵。大婚当日,皇宫内外,金鸾千斗,宝帐万织,碧树银妆,龙腾凤舞。彩灯摇曳,似那满天星光照霄壁;鼓乐喧瑟,犹比九天神雷震瀛州。只见那贾南风凤冠珠帘,霞衣蝉带,进午门,过龙桥,至太极殿,进礼下拜,随行给事张泓隐于殿中。武帝高坐殿上,凝神俯视,细观贾南风容颜,虽服饰华丽,却极丑无比,不由心生厌恶,当下便有悔意,心道:“贾充之女,如此丑陋,怎能母仪天下?”

于是唤太子至身旁,问道:“衷儿,此女你可中意?”

太子见贾南风这般模样,也不甚喜欢。南风见武帝皱眉,又唤太子,心知不妙,忙使眼色。太子正要答话,张泓藏于殿后,趁人不察,暗自口吐玄黄,贯入指尖,捻指一弹,见一道黄气,悄然没入太子脑后。太子登时一片混沌,双眼朦胧,再见那贾南风,只觉得羞花闭月,桃红柳绿,皓齿明眸,绮罗粉黛,看得一片痴了,眉开眼笑,连声说道:“此女我甚喜欢”。武帝见太子喜爱,暗叹口气,不复多言。两人见礼成婚,好一番热闹。有诗为证:

神州无妄自有时,痴儿悍女合相知;

莫道人间沧桑起,皆由妇人心念移。

翌日,贾南风召张泓,问有何永逸之法,张泓笑道:“我早知太子妃心意,故于云梦山炼了此宝。”

随即,从怀中拿出一物,如同绣花针,亦直亦曲,晶莹剔透,张泓说道:“此针唤作九曲迷魂针,针一旦祭起,即入人脑,与经血相连,非作法之人不得拔除,太子有生之年,终为太子妃神魂颠倒也。”

贾南风大喜道:“得先生相助,我心无忧矣,他日太子继承大统,我执掌皇权,少不得先生富贵荣华。”

张泓听得此言,虚表一番。

贾南风拿了此宝,即回寝宫,见太子仍睡榻上,鼾声如雷,连忙祭起此针,只见一道白光飞起,化入太子脑中,太子陡然惊醒,直觉头疼欲裂,又见贾南风立于一旁,疑道:“我本睡梦正酣,忽感头疼,不知是何缘故?”

贾南风上前,抚揉脑颈,轻声言道:“殿下定是昨日大婚劳累,稍加休息便可。”

不出片刻,太子安然无常,却浑身无劲,沉沉睡去。

自中了迷魂妖术,太子愈加昏蒙。一日至华林园游玩,闻蟾蜍声起,遂问侍从:“蟾蜍鸣叫,为公为私?”

侍从皆目瞪口呆,无言以对。太子见众人不语,怒从心起,正要罚以杖责。一侍从急中生智,答道:“蟾蜍养于官池,更是为公而鸣,养于私家,便是为私而叫。”

太子听罢,喜笑颜开,传令厚赏。此事传遍朝野,引为笑谈。武帝虽有耳闻,却只得装聋作哑。然朝中忠直之臣,见太子才具如此不堪,为江山社稷,欲密请废立。

一日,武帝临驾凌云台,召集百僚,各赐盛宴。菑阳公卫瓘趁酒醉宴酣,举杯上前,故作醉状,吞吐请奏:“陛下,臣有言上陈。”

武帝说道:“爱卿有何事?”

卫瓘欲言又止,手扶御座,叹道:“此座可惜,可惜矣。”

武帝何等聪明,早知其意,故沉下脸道:“爱卿已醉,回府歇息去罢。”

卫瓘也是聪惠之人,知乃托词,叩头退下。宴罢,武帝回到宫中,细想卫瓘言语,不是滋味,心道:“诺大江山,托付衷儿,且不说大治大兴,便是守成也难?”

反复思考,数日之后,想出一法,遂传召东宫官属进殿,不可出去,又从《尚书》之中选一疑案,吩咐内侍,至东宫交于太子,令太子判决,当即复命。

太子接题,抓耳挠腮,欲问僚属,未见一人,问南风:“父皇出题,如何应答?”

南风若论心计狠辣,不输他人,若论答辩判案,却是一窍不通,遂急遣侍从,往宫外寻一老儒作答。老儒引古证今,慷慨陈词。贾南风看罢,心有不安,怕忙中出错,再问于张泓,张泓看罢笑道:“太子愚笨,人所共知,此等文章,世人皆晓是他人代答,不如平铺直叙,陛下必不疑惑。”

贾南风喜道:“先生高明。”

遂按张泓之意作答。武帝细细察阅,心道:“太子文辞,虽文采欠缺,然其意清晰,言语通顺。虽称不上聪慧,也未至愚笨。”

遂不疑太子。自此,太子对南风恩宠倍加,更兼畏惧。

日往月来,春去秋回,杨艳皇后病故,武帝续娶其妹杨芷。又有贾充病故,武帝追赠太宰,谥为武公。南风虽说丧父,然自持太子宠幸,日益蛮横,东宫上下,唯一人使唤。太子有一子,名唤司马遹,乃武帝才人谢玖侍寝太子所生,生性敏慧,自幼得武帝喜爱。贾南风见司马遹日益长成,深为忌惮,幽禁谢玖于别宫。谢玖不见外人,终日以泪洗面,哀声哭泣。宫中嫔妾,莫不惧怕。南风又恐其余妃妾怀有子嗣,令心腹宫婢,监视嫔妃,不许她人亲近太子。

一日,宫婢来报:“贾妃娘娘,奴婢适才于紫怡宫,见郑妃腹肚隆起,神色有异,恐怀上子嗣。”

贾南风闻言大怒,骂道:“贱妾如此瞒我,若不假颜色,他人未知我手段如何?”

即带人前往紫怡宫。南风行至宫外,夺门径入,至内室,见郑妃小腹隆起,不禁厉声喝问:“肚中小孩,乃何人所为?”

郑妃赶紧下拜回道:“臣妾与太子情好意合……”言未毕,南风冷笑:“分明是你勾搭外人,怀上孽种,还敢假借太子。”

郑妃辩道:“确是太子子嗣,太子可为我作主。”

贾南风闻言,怒火中烧,骂道:“贱人安敢花言狡辩,不用太子作主,我即赐你千刀万剐。”

随即,抄起身旁长戟,掷刺郑妃,只听“扑哧”一声,小腹刺出一道长口,血花四溅,肠白如花,一个成形婴孩,随刃落地,可怜一尸两命,竟死于悍妇之手。两旁宫女心胆俱裂,贾南风仍不解气,又责宫女防闲不密,遂亲手持刀,枉杀数人。紫怡宫内,刹时如人间地狱,哀号不绝于耳,残肢断躯,血溅遍地,一片凄惨景象。有诗怜曰:

天色潇潇云遮目,血泪漫漫发曲颜;

紫怡花落随风去,犹问公道在何间?

武帝闻知,拍案怒起:“这般悍妇,如此狠毒,怎可母仪天下。”

即命人羁押贾妃,废锢于金墉城。南风方知闯了大祸,赶紧差人,告知家中,又命宫娥求救张泓。宫娥得令,刚走片刻,武帝侍卫已至东宫,将贾南风缉拿。不知贾妃命运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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