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京后,艾惠正常上班,女儿继续去幼儿园,马思寻依然没有接到面试的电话,为了给自己缓解失业的压力,他每天带着儿子出去闲逛。在把姥姥家周边的公园以及街边公园都逛完后,他开始烦躁起来,他有时干脆就骑车带着儿子在公路边瞎逛来消磨时间。后来,他开始害怕在姥姥家过中午的时间,因为这段时间他们都午睡了,家里非常的安静,越是在安静的环境下,他越焦虑找工作的事情,然而他一直没有接到任何有关面试的电话,这让本来自信的他开始自卑起来,他一度厌烦起在网上投简历,他害怕杳无音讯带给他的打击,这就像他千方百计的想去跟一个人说话,但对方就是对他不理不睬,这严重的伤害到了他的自尊心。为了让自己每天过的充实些,他开始带着儿子去参观各种博物馆,去动物园、民族园、颐和园、天坛、前门、天安门……他就像一名超级奶爸,背一个装满水果、零食和水的背包,推着一辆坐着两岁孩子的婴儿车,出现在公交、地铁和各个景点,他们每天换一个地方,早出晚归,几乎要把北京所有的景点都转遍了。
一个月以后,他仍然没有收到任何应聘的消息,此刻马思寻的心情开始急躁起来,他整天闷闷不乐,有时候因为一点小事就发脾气。老人多磨叨两句,他就反驳,孩子不听话,他就吼孩子,有时候还会动手打孩子。艾惠反而在这段时间没有招惹他,也许她理解此时马思寻的心情。 像往常一样,晚上,他们把孩子安顿好,老人和孩子都睡着后,艾惠找到马思寻低声说:“你发现现在大家都不敢跟你说话了吗?”“发现了,我知道原因,就是控制不住,吼完他们我也后悔,但就是控制不住。”
马思寻也很自责的说。
“工作的事还没消息呢?”“没有!我这都失业三个多月了,简历投了不少,没有一个回复的。”
“现在也不是招聘旺季,怎么也要八九月份了,而且每家公司都不会轻易招你这个职位的,你也别着急,再等等吧。”
“你说的我也懂,就是从工作到现在这么多年,我哪儿待过这么长时间,最多也就休息七天,就算上学的时候,最长也就是休息一个暑假寒假。现在待了三个多月了,心里是真慌啊!工作忙的时候累,待时间长了烦!哎!”
“这几个月你照顾孩子,爸妈这段时间也休息够了,给你放个假吧。你不是一直想去西北吗,你自己旅个游,出去散散心吧。”
“真的?!”
马思寻立刻来了精神。
“你现在这样,天天倔丧着脸,把我们弄的心情都不好了,你出去玩几天,你高兴了,我们心情也好了,眼不见心不烦。”艾惠调侃着说。
“那孩子怎么办,爸妈照顾的了吗?”“你上班的时候,不都是他们在照顾嘛。”
“也对” “羲羲现在上幼儿园,墨墨一个人在家好照顾。”
“那我明天就走,我自己开车去!”
马思寻现在已经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了。
“自己开车去?好几千公里呢!你报个旅行团吧。”“我不报团,没意思。去西北就是要自驾才有感觉。”
“那你也不能自己开车去啊,太危险!”
艾惠思考片刻继续说:“但是也没人陪你去啊,大家都在上班呢。”
“我先回老家,去问问张义跟不跟我一起去,他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做。”
“行吧,明天我给你转些钱,省着花呀!”
“知道了。”
此时的马思寻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马思寻对西北的壮美与苍凉、豪迈与悲壮的向往由来已久,学生时期他就梦想着能去古诗中的地方身临其境的感受那种壮美和豪迈。就像王维诗中的“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阳关,王之涣诗中的“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的玉门关。还有,在他心中那神秘的敦煌,孤独的月牙泉,荒凉的戈壁,死寂的沙海。 次日早上,马思寻在送女儿去幼儿园的路上,告诉了女儿他要开车出去玩几天,他也只是告知了女儿,并没有征求女儿的意见,他也没有发现女儿的不开心。女儿只是询问了他要去几天。他的回答是七天。 艾惠起床后也告诉了父母马思寻要出去玩几天的事情,老人也表示了支持。 马思寻送完女儿,回到家后,吃了口饭,就开始收拾衣服,不一会儿就装好了皮箱,在出发前,他抱着儿子亲了几口后,就拖着行李箱走了。 中午前他回到了老家,父母得知他要自驾出去玩,担心的说着不让他去的各种理由。他只是重复的说着“没事,你们别担心”。 他午饭也没有吃就去找张义了。此时,张义满头大汗的刚从地里干完农活回来,他穿着一身破旧的迷彩服,浑身脏兮兮的,完全失去了他饭店老板的样子。 “嚯!你这是要转行搞农业啊!也太敬业了啊!工服都穿上了!”马思寻调侃的说着仗义。
“你就别取笑我了,我这儿,这么一拆,背了一身的外债,这块地跟人家签了十年的合同,也不能荒废了啊!没钱了,只能自己干了。再说了,种地多少也能挣点钱。”他拍了拍身上的土,一脸疲惫的说:“进屋吧,喝点茶,累死我了。”
他们一起走进了屋内,张义累的一屁股坐在了茶桌旁的椅子上,马思寻则坐在了摇椅上,他靠在摇椅后背上,晃动着摇椅问:“地里的活都干完了吗?”
张义脱掉他身上那件迷彩服,沏着茶说:“都完了,就差浇地了,这几天如果下雨就可以不用浇了。”
“你什么时候回饭店主持大局去?”
“不回去了,饭店交给我媳妇了,我得在这块地里还完外债再回去。哎……现在哪儿还有脸回去啊!”
张义叹着气说。
马思寻从兜里掏出烟递给了张义一根,他自己也点着了一根,他吸着烟问:“那你什么打算啊?”张义深深吸了一口烟,感觉轻松了很多,他说:“还没想好呢,现在也烦,冷静冷静再说吧。”
“你要不要出去散散心?现在我也失业了,也烦的不行。我计划明天开车出去玩几天。”
“去哪啊?”
“西北,去看看沙漠、戈壁,去感受一下荒凉。”
“本来心里就够凉的了,还去看荒凉,你这是要凉上加凉,凉凉呗。”
“咱们都四十岁了,想自驾出去玩,我估计也就这一次机会了,以后想去都没机会了。”
“去几天呢?”
“七天应该就能回来。”
“七天还能接受,那咱们也来一个说走就走的旅行?”
“去不去?你不去我也是要自己去的。”
张义犹豫了一下,他想了想,然后坚定的说:“去!几点出发?”
“早上起床就走,八点吧。”
“就这么定了!”
“那我回家了,我回去把旅游攻略做做。”
“好,我也把这安排安排。”
说完,马思寻起身就走了,张义又穿上他那件迷彩服去地里浇地了,他今天要把地里的农活干完,这样他明天就可以安心的出去了。马思寻回到家后在手机上查找了所有关于西北的景点和路线,最终确定了自驾西北大环线。 次日早上,张义拿着行李和一些路上吃的东西来到马思寻家,此时马思寻也准备好了要出发。两人向马思寻的父母道别后便踏上了他们的西北旅程。 马思寻开车驶入高速后,便加大油门极速行驶起来,此刻两人的心也随着汽车一起放飞,他们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烦恼,轻松、欢快、无忧无虑的心情在三十年后又出现在他们的脸上,他们聊起了小时候一起玩耍时的情景。记得有一次他们几个小伙伴在村西头京广铁路下的桥洞上发现一个大马蜂窝,调皮的他们想把马蜂窝捅下来,但是没人敢去,张义想都没想就已经拿着一根树枝走了过去,然后迅速把马蜂窝捅了下来,眼看着一群马蜂飞了出来,追着张义就要蛰他,而他却向着小伙伴们跑了过来,大家见状都迅速叫喊着四处奔跑开来,最后只有张义被马蜂蛰的满头大包。他们继续聊着儿时的快乐,听着欢快的歌曲,一路向西驶去。 当天晚上,他们到达了第一站,榆林。简单的吃完晚饭后他们就回酒店入住了。 第二天,他们匆匆参观了镇北台,然后就继续向西赶路了。晚上他们来到了宁夏镇北堡西部影视城,这里是《大话西游》的拍摄取景地。在酒店里他们重温了一遍电影,寻回了年轻时的很多回忆。 第三天,他们游遍了《大话西游》里的每个场景,第一次感受到了电影里的西北风光。晚上,他们冒雨赶到了张掖,在两人喝了一瓶当地的白酒后,便倒头就睡了。 第四天,厚厚的云遮住了天空,但他们依然欣赏到了七彩丹霞的绚丽多彩。当天下午他们又到了嘉峪关,领略了天下第一雄关的雄伟与险峻。下午五点钟的太阳依然高挂,他们决定继续西行,于是便马不停蹄的向鸣沙山赶去。晚上九点多他们赶到了鸣沙山,此时的太阳依然没有落山。办理完入住,稍事休整后,两人在鸣沙山下的美食街品尝了当地的美食,三两白酒入肚后,他们走回酒店便沉沉的入睡了。 第五天的早上,在得知敦煌莫高窟距离他们所在的酒店仅有十公里的路程后,他们便迫不及待的先去游览了敦煌莫高窟,解开了敦煌在马思寻心中神秘的向往。下午,他们爬上了鸣沙山,见到了向往已久的沙海,见到了那片并不孤独的月牙泉。期间,马思寻与孩子们进行了视频聊天,让她们也欣赏了一下鸣沙山、月牙泉,但孩子们好像并不在意风景,只是一直追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家。与家人们视频聊天后,他们便坐在鸣沙山的沙子上欣赏着夕阳。 日落前的太阳是那样的温和,每个人都可以直视她,看清她,此时的她也失去了烈日当空时的气势。马思寻心中不由的感慨,他对张义说:“我们很快就会像这日落前的太阳一样失去光彩,也许我们现在已经开始了。”
“太阳下山明早依旧爬上来,花儿谢了明年还是一样的开。”
张义欢快的唱了起来,马思寻也跟着唱起“美丽小鸟一去无影踪,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
“走了,回去喝酒了。”
说着张义起身向山下跑去,马思寻也大步的跟着冲了下去。
第六天,他们在渺无人烟的戈壁上向魔鬼雅丹驶去,一路上偶尔能够见到一辆行驶的汽车,道路两旁死一样的寂静,一眼望去只有看不到边的砂石。他们途径了修葺过的阳关,这与马思寻心中的阳关相差太大,使他很是失落,而魔鬼城的死寂,让马思寻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感到非常震撼。 游完雅丹魔鬼城后,他们冒着雨雪开车翻过祁连山,来到了茶卡镇。 第七天,他们游玩了绝美的翡翠湖,见到了远处的雪山,领略了素有天空之镜之称的茶卡盐湖。下午,他们驱车一路向东,来到了青海湖,见到了油菜花海。当他们正准备驾车驶向西宁时,马思寻接到了女儿的电话,此时女儿刚刚放学回家,见马思寻并没有回来,就哭着给马思寻打电话:“爸爸你今天怎么没有回来啊?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我现在还在2000公里以外呢,今天肯定回不去了,不过我们已经往回走了,还要三天才能到家。”
“不行,你今天就得回来,你说就出去七天的。”
女儿哭的更厉害了。
此时马思寻才意识到,他在女儿面前已经失言了:“爸爸不玩了,爸爸现在就往家走,不过最快也要后天才能到家。”女儿现在已经听不进任何解释了,她不停的哭着,重复着说:“你现在就回来,你现在就回来”。听见女儿哭的这样伤心,马思寻已经不知所措了,只听电话那头艾惠说:“你抓紧时间往回走吧,羲羲这几天只要从幼儿园回来就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晚上做梦都喊爸爸了。”
听到艾惠这样说,马思寻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女儿心里是这么的重要,这让他非常的自责,他自责忽视了女儿的感受,自责自己不是一个好爸爸。 “羲羲,爸爸现在就直接开车回家,路上不休息了,爸爸保证明天下午就到家好吗?”
电话那头依然是女儿的哭声,艾惠说:“你别不休息啊,那开车多危险,你就别玩那么多地方了,一会儿我跟羲羲好好说说就行。先挂了吧。”
说完艾惠就挂断了电话。
张义在旁边一直听着他们在打电话,见马思寻挂断了电话,他说:“听着真让人心疼,这大闺女得多想你啊,要不咱们不玩了,直接往回走吧,人歇车不歇,咱们轮换着开,这样明天晚上你就能到北京了。”马思寻也是这样想的,但他又不想张义此行有所遗憾,便不好意思的说:“你想玩的都在回程的路上呢,你没玩上,那得多遗憾啊。”
“这有什么遗憾的,都玩了这么远了,后面想玩的地方以后坐火车都能再来,下次可以带我媳妇他们一块儿来。”
“好吧,我闺女哭成这样,我也没心情玩了。”
说完,他们坐进车里,马思寻把导航目的地设置到老家,导航显示23小时,他计算着明天中午能到老家,然后在羲羲放学回家前就能够到家。他看着张义说:“我先接着开吧,你先睡会觉,等我开累了你再开。”
“好,那我先补个觉。”
马思寻没有欣赏路上风景的心情了,他专心的驾驶着汽车急速行驶,当感觉累的时候他就点着一颗烟来提神,为了减少上厕所的时间,他也减少了喝水的频率,只有汽车需要加油时,他们才去服务区,在服务区他会用凉水洗把脸,让自己又精神起来。他们行驶到晚上的时候,途经大雨,视线完全受阻,马思寻这也没有停下来,他弯着腰,伸着脖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的路,这情景到让张义紧张了整个大雨路段,他不停的叮嘱马思寻“慢点开,小心,慢点开”。后半夜的时候马思寻感觉到了困意,他这才让张义替换他开。 到马思寻老家时,正值中午,他们两个人已经累的疲惫不堪。马思行得知他们要回来了,就在饭店给他们准备好了午饭。在他们出去的这几天,马思行和父母一直担心他,他哥每天都会给他打一次电话,每次都像父母那样不停的叮嘱他们要多注意安全。张义的家人也每天问候一次。吃完饭后,马思寻回家跟父母报了平安就开车回北京了。 回到北京后,马思寻骑上自行车就去接女儿了,正好赶上女儿放学。女儿见到爸爸来接她,并没有表现出开心,嘴里说着:“你以后不许再离开我这么长时间!”
马思寻已经看出她掩饰不住的开心,笑着回答:“好的,爸爸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说着就抱起女儿在她脸上使劲的亲了一口。
通过这次事件,马思寻发现孩子跟父母一样都深爱着我们,孩子也会担心害怕,她们担心我们的安全,害怕失去我们。作为父母,同样每天也会提心吊胆,他回想起出发前父母的叮咛,流露出的担心,这不禁让他对父母也感到自责。他只想着自己出去散心了,却给家人带来了担忧,他深切意识到,他的一言一行已经牵动着全家人的心了。 他们骑车到楼下时,见到姥姥正要带着马思寻的儿子出去玩,马思寻急忙上前说:“妈,我带她俩去玩吧。”他见到孩子们后,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疲惫了。
“好吧,墨墨要去小广场上玩,这是给她们准备的水果”说着,姥姥把给孩子准备的水果和水递给了马思寻。 马思寻一手领着姐姐,一手领着弟弟,他们欢快的向小广场走去。当他们进入小广场时,西边的太阳正好照在他们的后背上,在地上形成一个“山”字现状的影子。马思寻看着这个影子,心中不由的感慨:“孩子小时候,父母就是她们心中的那座大山。父母年迈后,长大成人的我们就是父母的那座山。步入中年的我们,已经是孩子的那座山,同时也是父母的那座山了,如果不陪在他们身边,他们将失去心中的那座山,那他们会是多么的无助。”马思寻看着两个玩耍的孩子是那么的开心,心中默默的下定决心:“我要永远陪在她们身边,不能让她们失去心中的那座大山,我要让她们快快乐乐的、无忧无虑的长大。”
孩子们在玩耍的过程中不停的与马思寻互动,儿子的手一直拉着他,这也让他感受到儿子其实也在无意中担心他再次离开,不由得马思寻心里一阵心酸。 晚上睡觉前,儿子拉着马思寻的手要跟他一起睡觉,女儿见状,便偷偷的在他耳边说:“爸爸,等墨墨睡着了你过来呀。”
“好的,弟弟睡觉快,一会儿他就睡着了,你先上床等爸爸。”
此时马思寻的心里特别的幸福。
“好的”女儿满意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哄儿子睡觉时,儿子会一直抓住马思寻的一只手,起先孩子会不时的用手指轻轻抚摸马思寻的掌心,在后来就不知不觉中开始用手指轻轻的在他手掌上抓了起来,直到睡着,小手才会停止。这个习惯便从此就养成了,在以后的日子里,没有抓到马思寻的手,儿子就无法睡觉了。 女儿则是要马思寻用手给她挠后背,不管后背痒不痒,睡觉前必须要挠,不然也是无法睡觉的。 两个孩子就这样用她们的小心思,拴住了马思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