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

五年前。

燕春楼内热闹非凡，酒客们欣赏着歌舞，异口同声地喊道：“珊瑚！珊瑚！珊瑚！珊瑚……”

那个叫珊瑚的少女，穿着一身红色舞衣，罩着面纱，边舞边唱，从天而降。

她口中轻轻唱道："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杨逍也是坐在这个相同的位置，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着少女的歌舞。那个叫珊瑚的姑娘，一见到杨逍，便刻意画大动作，不断做出勾引的姿势。而杨逍只是微微一笑，不为所动。

珊瑚有点不服气，从舞池上一跃而下，围着杨逍跳了起来，杨逍仍只是微笑地看着她，对她的撩拨置之不理。

珊瑚故意一摔，投怀送抱，杨逍却轻轻地将她推开了。

珊瑚娇嗔道：“这位大哥，你是第一次来吧？小女子陪你喝一杯如何？"

杨逍浅笑道：“比起喝酒，我更喜欢看你的舞。”

珊瑚又是一嗔，几个酒客当即上前调戏道：“珊瑚姑娘，我们也想喝酒呢，不如你陪我们喝吧！”

说着，领头的一个彪形大汉伸手去抓她。

珊瑚连忙挥开他的手，尖叫道：“你们干什么啦！给我放尊重一点！”

那大汉嬉笑道：“这年头，连妓院里都有贞洁烈女啦？哈哈，有个性，我喜欢！”

说着便向珊瑚扑去，珊瑚挣扎着叫嚷起来。

杨逍轻轻一笑，起身一手挡在珊瑚面前，道："放开她吧。"

那大汉喝道："小子，你是谁？敢来多管闲事？"

杨逍浅笑：“嗯……那又如何呢？”

大汉冲着身后的手下挥了挥手，道："给我上。"

杨逍一跃而起，一手拉着挂在屋顶的彩绸，一手抱着珊瑚飞回舞池中，隔着她的面纱，隐约看到她清丽的脸庞，珊瑚也呆呆地看着他俊俏的容貌，意乱情迷。

大汉的手下们拥上来，杨逍三两招就将他们收拾得干干净净，其他客人也被吓跑了。

珊瑚见杨逍还搂着她，媚笑道：“坏人都被你打跑了，还把我搂那么紧啊？”

说着，双手勾着他的脖子。

杨逍凝视着她，伸手玩弄着她散开的青丝，道：“姑娘的手下，怎么会是坏人呢？是吧……曹坛主！”

珊瑚见他识破了自己的安排，随即摘下面纱，调皮一笑，道：“属下曹珊瑚，听闻杨左使前来陆县分坛视察，特意安排这场歌舞，杨左使可还喜欢？”

“久闻陆县分坛的曹坛主，乃岐州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样的安排，还真是别开生面。”

杨逍看着她红唇点染，妆容精致，神态妖娆，迷人至极，不禁心神一荡。他来此地之前，早知陆县分坛是以烟花之地来作掩饰，而他们的坛主，正是曹粲的妹妹曹珊瑚。

“那杨左使喜欢这样的安排吗？”

珊瑚踱起脚，凑近杨逍，吹气如兰。

她的眼神中满是魅惑，杨逍还从没见过这样妖媚而大胆的佳人。她伸出食指摩挲着他的唇瓣，呢喃道：“属下也久闻杨左使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今日一见，真让属下不由自主地想亲近……”说着，轻轻地啄上他的唇，但又一触即离。

杨逍哈哈一笑，道：“都是自己人，多亲近一些也无妨。”

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迅速地吻上她的双唇……

这一趟视察，杨逍的身边便多了一位佳人。缱绻数日，缠绵不尽，温存无限。

以往和杨逍相好的女子，最多一两个月他便腻了，但这位作风大胆、千娇百媚的坛主，杨逍为了她在陆家镇盘桓了半年有多。

珊瑚本是曹粲的妹妹，自幼受父兄宠爱，养成了骄纵恣肆的性格、放荡淫逸的习气，所以言行举止有别于一般循规蹈矩的姑娘。又仗着自己是个小美人儿，与不同的公子哥儿暧昧周旋。她眼角颇高，寻常男子都不能讨得她欢心，偏生杨逍丰神俊朗，潇洒倜傥，又位高权重，让她恋慕不已。于是，在与杨逍相恋半年后，便欲以身相许。

曹粲平日最宠爱这个妹妹，就去找阳顶天说媒。阳顶天欣然同意，对杨逍说：“副教主之妹，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貌，与你十分般配。如果你俩能结为秦晋之好，必成教中一段美谈佳话。”

但杨逍此人，落拓不羁，对于情爱之事，只贪一时欢愉，从没想过成亲，于是婉拒了阳顶天的提议。阳顶天又说：“曹家势力在教中盘根错节，如果你能与之缔结姻亲，我也安心。不过，那到底是你的终身大事，还是得由你自己做主。”

正当杨逍犹豫不决的时候，有小人向曹粲进言，说杨逍看不起你的妹妹，不愿定亲。曹粲闻言勃然大怒，厉声喊道：“身为哥哥看见妹妹被人如此羞辱，何面目见人耶？”

他早有不臣之心，便借着此事造反。

就这样，昆仑山掀起了一场夺位的战争。

那一晚，珊瑚来找杨逍，希望他回心转意。

“杨逍，我真的很喜欢你，只要你肯娶我，肯追随我的哥哥，他一定不会待薄你的。阳顶天能给你的荣华富贵，我哥哥也能给你。”

但杨逍却斩钉截铁地说：“我绝对不会背叛教主，与曹粲狼狈为奸！”

“难道你就不能为了我吗？”

珊瑚苦苦哀求：“我知道你也喜欢我，难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杨逍冷道：“就算我再喜欢你，也不会为了你，而做出伤害明教，伤害教主的事情！”

“既然如此，日后战场之上，我们就会是敌人！”

说完这句，珊瑚悲痛欲绝，她把一支金步摇摔在地上。那是唐代杨贵妃用过的首饰，是她与杨逍热恋之时，求他从一个富商手中买来的……

杨逍回想着那个分手的晚上，当时他僵着身站在原地，凝望着珊瑚愤怒离去的背影……还有随之而来的那一场内战，昆仑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而珊瑚，也是在这场战争中，断了一条腿，她从此再也不能跳舞了。

他将那壶桂花酒一饮而尽，脑海中忍不住一遍遍回忆起和珊瑚的缠绵悱恻的日子。直到歌姬一曲舞罢，众人纷纷喝彩鼓掌，杨逍才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支金步摇，念及前尘往事，不胜唏嘘。但过去终成过去，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从燕春楼出来不觉已到傍晚，微凉的夜幕中，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晓芙在客栈不禁有些担心，杨逍怎么去了那么久呢？他的伤可还没好呀。

她等啊等啊，直到见到杨逍回来，才松了口气。

但见他愁眉锁眼，怅然若失，悲切黯然，不似白日外出之时那样高兴，便问道：“怎么了？这是去哪里回来啦？”

杨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有，随便逛了逛。”

晓芙总感到他有点不对劲，又问：“你真的没事吧？去了什么地方？”

杨逍收拾心情，挑了下眉，唇角马上又挂了一抹轻浮的笑意：“都说妻子喜欢管着丈夫，你也喜欢管着我么？”

晓芙俏脸一红，没好气道：“谁管你了。”

杨逍看着她，眼底也漾开了笑，掩盖了适才的失落与哀叹。

晓芙轻轻拉住他衣袖，担心地又问了一次：“你真的没事吗？”

杨逍看着她深邃而温柔的眼神，忍不住笑了，食指在她脸颊上轻轻刮了下，半晌，才回答她：“我丢了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一支金步摇。”

“什么金步摇？”

晓芙好奇地望着他，眼睛眨了眨。

杨逍叹了口气，道：“说出来也不怕你恼，那是我以前送给一位姑娘的礼物。后来咱俩没成，她就把礼物还给我了。刚才在路上，我把它给丢了。”

晓芙一听是他送给姑娘的礼物，心中不知为何有点酸酸的。她素知杨逍风流，所认识的姑娘当然不止她一个，但他坦言说出，却又有几分实诚。又见他嘴角扯起一丝苦涩的笑容，心想：“瞧他的模样，该挺喜欢那位姑娘的吧。”

她以为杨逍说的“我把它给丢了”，是不小心丢了的意思，却不知是杨逍为了忘却往事，故意丢弃的。她心地善良，只道杨逍丢了东西，心里自然着急，定要帮他找回来才好。

这一晚，下着倾盆大雨，晓芙一个人打着伞，沿着三十春堤寻找那支金步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