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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川回来了,他停好那辆不过分昂贵,却别有情怀的Evora,钻进了他的书屋。
慕名而来的客人见了他总会上前打招呼,或者说德语,或者说西语,他会稍稍应付几句,如果真的缠得甩不开,他就开口说希伯来语,几乎没有人能再搭上话,而且艾窦很快会蹦出来打岔,解救他于水火。 不过,今天有些异样,艾窦一直没有出现。 梁川废了一些工夫才撇开众人,走进西厨工作坊,他盯着艾窦的背影,问:“怎么了?有事?”“没有啊。”
艾窦拧了个腰身,仍固执地以脚后跟对着梁川,他的视线落在梁川提在手里的花里胡哨的盒子上,装模作样地惊呼,“哇!你给我带了礼物!”
梁川把捆扎好的盒子放在桌上,青覃带回来的梨膏糖,号称百年老配方,山里的做法,是对传统最大程度的复原。 准确地说,这份礼物不是送给艾窦的,而是送给古先生和他太太的,那个花了高价在Sheldon定制了甜品却失望离去的客户给梁川和艾窦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对艾窦来说这件事是挫败,他仍在劳心劳力地调整梨膏糖的配方。对梁川来说则是又一次善行义举,得知古先生苦求梨膏糖并不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是为了满足他身患重病的太太对往昔的追忆后,他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我准备给古先生送一些梨膏糖,你要不要一起去?”
梁川的话让艾窦眼睛亮起来,他巴不得梁川赶紧走。强力胶已经被艾窦从储物间翻了出来,此刻就塞在口袋里。艾窦自信以他精妙绝伦的手工技法一定可以将八音盒完美修复,将一出人间悲剧摁死在萌芽之初。 “我不去了,我好忙呀,忙死了……”撒谎的时候,艾窦从不看梁川的眼睛,他总结过:狐狸修行千年,凡夫俗子决不能看他们的眼睛。 可梁川却不饶他,他弯腰低头凑过去说:“糊了。”
艾窦一边躲避,一边嘟囔着:“是!忙得焦焦的,跟碳烤的一样。”
梁川直起身,指着红光盈盈的烤箱,淡定地说:“我说你烤的什么东西糊了。”
“嚎!完蛋!”
艾窦手忙脚乱地处理他那一盘过了火的曲奇小饼,梁川抱着胳膊旁观,没有上前帮忙的打算。 他给艾窦计数:一分钟时间,艾窦摸鼻子两次,抓胳膊三次,挠后背四次。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就是这屋子里真的有跳蚤。 发生什么了?梁川很好奇,但他没有撬开别人嘴巴拷问秘密的习惯,说与不说,他给予他人充分的自由。 没有和艾窦道别,梁川提起盒子走出去,路过大厅,他看见了他的白色外套。 对,她说要来的。看来是来过了,而且就在刚刚。 梁川又向后扭头看了一眼,艾窦终于转过身来,但他蹲着,把大半张脸藏在操作台下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打量他。一见梁川扭头,艾窦就龟孙一样地把脑袋缩了回去。 看来两者有关。 这两者能有什么相关?梁川脑洞大开,他想——难不成是……移情别恋……不好意思了?随后,他的脸上浮现两个可爱的小括号,惊觉自己的思维已经有了“爱豆豆化”的倾向后,梁川忍不住发笑。 走出书屋,猫咪们扑过来纠缠他。梁川蹲下去搂住“奶牛”和“加菲”,要求宠幸的猫咪们喵喵叫着,他低下头,非常公平地各亲了一口。 “你们怎么也和里面那位一样了?唉,都到了该找对象的时候了啊……” 梁川温柔低语,他坐在草地上又和猫咪逗了一小会。旅途劳顿,他叫车出行,等手机提醒预约的车辆已到达后,他才起身离去。 他不知道戚澄正守在门口等他。猛一出门,外头站着一个女的,唰一下给他来了个90°大鞠躬,还真是有些瘆得慌。 道德感让戚澄无法在犯错后逃跑,她没有挣扎太久,还没有跑出侧边巷,她就停下,折返回来。 梁川讶然地盯着她。 弯着腰的戚澄闷声闷气地道歉,嘴里吱吱呜呜。见此情形,网约车师父不耐烦地按起了喇叭,好像很担心这一单会跑掉。 梁川伸出食指戳了戳戚澄的肩头,对她说:“别弯着了,直起来,有话上车说。”
鬼使神差地,戚澄就那样听话地跟在梁川身后,钻入了网约车,等车辆驶出一百米后,她才晃回神,问:“这是去哪儿?”
“去给一个客人送一点东西。”
梁川扬起了手里的盒子。
戚澄不明白她干嘛要上车?她对自己生气,气到意识解离,分裂出一个新的自己来指着自己的鼻子教训——“真是的,别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没脑子吗?脸的控制权已经被老天收走了,再这样下去,小心老天把脑子的控制权也收走!”“你……你跟艾窦……你们俩……” 梁川不知该如何发问,不过,戚澄倒好像有很多话可说,她只是微微愣了愣神,就赞扬起艾窦来。 “他人真好。我没想到,他还挺……挺爷们的。之前我一直以为他没什么担当,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谢谢他,不过,我不需要他帮我担责,我自己可以。”
梁川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戚澄的面孔,他确认自己没有漏掉一个字,可是合在一起……这话什么意思?他微微动了动,茫然地说:“我没懂。”
长成他这样的男孩子,是稀有的,动态比静态更打眼,戚澄实在不好意思多看他。 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够下车。戚澄心里也有些打鼓了,她想:不过就是弄坏了一个物件,不至于要闹到“偿命”的程度吧。 于是,她清了清喉咙,再一次开口和梁川致歉,她说:“对不起,梁先生,我弄坏了您的心爱之物。真抱歉,我这爪子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诅咒,一碰,它就坏了……” 因为羞愧,她不好意思地垂着头,柔顺的及肩发垂下来,挡住了她本就小俏的脸。 “你说话的时候不爱看着人的眼睛吗?”
梁川认真地盯着她,说,“而且,你可能要说慢一点。”
戚澄仰起头,将信将疑地看过去,她问:“你中文真不好?”
“你说慢一点,让我看着你,人了解信息,有很多通路,语言只是一部分,”梁川的声音很轻很柔,他的目光扫过戚澄面部的角角落落,说,“而你太特别,你没有表情,所以,对我来说,格外费力一些。”
时光在这一刻凝固了,头一次,戚澄放肆大胆地望向梁川。 她愿意把一切溢美之词都给他,中文的,英文的,各种听过或听都没听过的语言的,只要是好的,都给他。 她已经彷徨、迷糊了,她甚至不觉得载着他们的是辆网约车,因为她分明在他身后看见了波光粼粼的河岸和一盏幽荧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