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锦和薛明帆走后,宫里来人送年礼。初二温夫人要和姜夫人姜芷缦一起进宫谢恩,如意待嫁,是以就没跟着去。如意在屋子里数这两天收的红包,都是一些打成小马的银裸子。晚月称了称,也有三百多两。绿倚带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进了来,“姑娘,这位是锦绣坊的掌事,内务府让来给姑娘量身子做嫁衣。”
那妇人面带笑容,穿着不俗,手里捧着一本绣样册子,给如意见礼:“给长妤县主请安,县主大喜。”
如意笑了笑:“不必多礼,有劳走一趟了。”
那妇人也没想到如意这样和善,倒是放松了不少。毕竟这位是皇上亲封的县主,过不了两个月就是王妃了,她可不敢怠慢。如意自己就是开绣坊的,当然知道锦绣坊的大名,之前也在那做过好几身衣裳。本来她是想着自己的嫁衣让锦上添花做的,可王妃的嫁衣都是有规制的,内务府是交了锦绣坊来做的。当初姜静姝封后的礼服可都是他们做的,是以如意也不敢小觑。那妇人将绣样交给绿倚,绿倚又拿给如意。这绣册外头是用明黄色的绸布裹了的,上头绣着“宗亲服制”几个大字,左下角还有官印,显然是宫里的东西。“县主,这是内务府一早送来的,里头有历来王妃的服制样图,还有一些规制内的花纹。县主可以自己挑选,我们在两个月之内给您做出来。”
那妇人笑道。如意翻了翻,既然是有规制的,那样式也没几个,但胜在华贵大方。那妇人见如意看了许久,又上前提醒道:“县主,王爷和王妃的婚服都是用红色和黑色,您可以挑一些深色简洁的花纹来配。”
如意最后选定了用缕雕花纹做领边,绛红色的百子刻丝大褶纹绣裙底,袖口上用了深一些的卷草纹。腰间饰以九行青底五彩摇濯纹。定了纹饰,如意又到了屏风后头量完尺寸。复又让绿倚去了小库房将及笄时秦策送来的那匹大红色的锦缎拿来。如意坐在了榻上,笑道:“我这里有一匹红色的锦缎,师傅看看可能用?”
绿倚捧着布匹走到那妇人跟前。那妇人光看这布匹的光泽就知道绝非凡品。待绿倚走近后她又伸手摸了摸,触感丝滑,轻如细羽。“县主,这可是上好的雀金妆缎?”
如意笑了笑:“我也不识得,不过是偶然间得来的。瞧着颜色极好,就想问问能不能做喜服。”
那妇人又惊又喜,这样的料子怕就是锦绣坊里资深的绣娘也没见过几回。“当然可以,这本就是做婚服的好料子,颜色不深不浅,再合适不过了。”
其实锦绣坊里有给贵人做婚服的好料子,可这样一比,原先准备却逊色不少。如意失声,当初秦策送这东西的时候难道就想到自己会嫁给他?“那就好,大概要多久能做出来?”
那妇人笑了笑,道:“三个绣娘一起做,约莫要四十多天。”
“这么久?”
如意讶然,喜铺里做件婚服也就十来天,并且一个绣娘就能完成的。那妇人点点头,解释道:“县主有所不知,王妃的服制容不得有半点疏忽,一天也只能绣上一两个纹样,要精细到极致。这时间上头自然也要比别的婚服耗时。待做好后,还要再给您量一下尺寸,稍作修改。一套下来也要两个月。”
如意了然:“辛苦了。”
又让绿倚赏了银钱后便送她出去了。待绿倚回来后,还带过来一个人,如意一看,可不就是柳听云。“你怎么来了?可用过饭了?”
柳听云一反往日的跳脱,安静的有些不正常,脸还微微的红着。如意把她拉到椅子上坐下:“这是怎么了?”
柳听云回过神,“没···没什么,你在做什么呢?”
如意没有细问,笑道:“哪里有事做,我们家亲戚少,昨天都拜过一圈了。你可是来看大嫂嫂的?”
柳听云点点头:“已经去过了,本想来给温伯母拜个年,可她不在家。”
如意笑道:“娘跟着舅母姨母去宫里了,这会儿还未回来,估计是宫里留膳了。”
话音刚落,绿倚在一旁道:“姑娘,方才我送绣坊的掌事出去时,看到了宁家的表少爷,好像是来给老爷夫人拜年呢。”
过年的时候就算小辈跟长辈在外头见过面,也是要挑个日子来家里拜年的。姨母那里温梓烨和温梓逸去过了,如意待嫁,也没有怎么出去拜年。“爹爹呢?”
如意问。“老爷去了同僚那,大少爷在家。”
绿倚答道。“那就去跟大哥哥说一声,让他去前厅招待。”
绿倚应下了,转身就去了木樨院。如意转头,就见柳听云的脸更红了,垂头不语。如意伸手掐了她一把:“你到底是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柳听云抬头:“可能是刚才来的太急,累着了···”如意:??还有这种说法?柳听云确实是来的太急,以至于路上撞到了人。绿意回来后,柳听云已经走了,如意看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不放心,叫绿珠亲自送了她回家。绿倚进到屋里,给如意续了茶:“方才奴婢回来经过梧桐苑的时候,柳小姐和表少爷···撞到了一起。”
如意:??柳听云和宁钰?“然后呢?”
如意来了兴致,这两个若是能凑在一起,也不错。姨母就不用费心再替宁钰相看亲事了。“然后表少爷就一个劲的给柳小姐道歉,柳小姐起初不在意,后来也不知道表少爷说了什么,柳小姐就笑了起来,逗的表少爷面红耳赤的。”
绿倚一边说一边观察如意的神色,毕竟宁钰差点跟如意定亲。“宁钰面红耳赤?可方才脸红的明明是听云吧?”
如意讶然。能将柳听云搞的脸红,这宁钰也是个人才啊。宁钰性子老实寡言,柳听云又跳脱的厉害。若说两个人能擦出火花来,如意也是不信的。可方才见柳听云心不在焉的样子,这事儿,没准能成。过了年就是元宵,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吃过团圆饭。温夫人就又忙了起来,宫里来人教如意礼仪。又有跟温沐晟温夫人一起对当天仪程的,温家上下忙的不可开交。好在如意之前跟着姜静姝学过一段时间,这些东西也难不倒她。因着时间紧,那来教礼仪的嬷嬷也求速成,是以很多细节都没有过分的要求如意。二月初,将军府来人传话,温如锦要生了。温夫人赶忙放下手中的事宜,带着季洛娴和如意去了将军府。三人赶到的时候,温如锦已经发作了。薛夫人拉着温夫人坐在了椅子上:“亲家别急,才进去半个时辰,刚刚如锦吃了东西,产婆说才蓄了些力。”
温夫人点点头,她是生过四个孩子的人,比薛夫人镇定的多,反倒是薛夫人,手心一直冒汗。温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你也不必过于担忧,如锦身子骨好,孕中也没什么事,想必要不了多久呢!”
几人在正厅里坐着,薛明帆在耳房外守着。就算如意想着不会有什么事,听着产房里断断续续的呻吟,心也不禁揪了起来。季洛娴在旁安慰道:“我生睿睿的时候是早产,不也平安过来了?如锦这是足月了的,一定也顺利!”
话音刚落,外头就又来了人,却是姜夫人和薛嘉怡。薛嘉怡现在也是五个月身孕,已经安稳了,听了将军府来人的通报,就要赶过来。姜夫人不放心,再者如锦也是她外甥女,索性就一起过来了。薛夫人见了,上前迎了,拉着姜夫人道:“亲家怎么也来了?”
姜夫人按了她坐下,自己也坐在了椅子上:“听嘉怡说如锦要生了,老夫人不放心,也让我过来看看。”
如意扶了薛嘉怡坐下:“表嫂身子重,快些坐下歇着。”
薛嘉怡笑了笑:“已经五个月了无碍的。”
转头又看到薛明帆在产房外守着,叹了口气:“我去瞧瞧。”
薛明帆担心极了,眼看着温如锦怀胎十月,马上就要生了,那产房里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让他越发的不安。薛嘉怡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这里站着也帮不上忙,去厅里坐着吧。”
薛明帆皱着眉头:“姐,如锦这胎我怎么瞧着比你怀韵姐儿那时还大些。我担心有什么事···”薛嘉怡知道他是担心过度,忙打断道:“呸呸呸,说什么呢,女人生孩子不都是这样子,如锦怀的安稳,能有什么事?你一个习武之人,怎么这会儿婆婆妈妈起来?”
薛明帆看着产房的窗户不语,温如锦见劝不过他,硬拉着他到厅里坐下了。站在产房门口多碍事儿。约等了一刻钟时间,里面温如锦的声音从高昂渐渐的变为虚弱起来。时间越来越长,如意皱眉,这可不是好事情。就连温夫人也从一开始的淡定转为不安,但顾及着不让薛夫人担心,也没表现出来。此刻厅里谁也顾不上说话,俱都安安静静的等着。前头薛老将军派人问过好几次,见还没消息,竟亲自过来了。就在薛老将军进厅的时候,产婆从产房里出来了,怀里却没有婴儿。如意心里一紧,薛明帆比她还快,上前问道:“如何?”
产婆脸上焦急不已:“孩子太大,到现在只露出头。关键是现在少奶奶也快没力气了,只能用参汤吊着。若少奶奶再蓄不上力,孩子就危险了!”
薛夫人面色一白,瘫在了椅子上,薛嘉怡连忙上前劝慰。温夫人紧紧攥着季洛娴的手,“怎么会这样,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
薛明帆听过就要往里头闯,被薛老将军一把拦下:“你进去除了添乱还能做什么!”
然后唤来了一旁的管事:“拿我的帖子,去请御医,快!”
那管事听过忙跑着出去了。现在厅里就姜夫人一个还算镇定,她唤来了跟着的丫鬟,吩咐道:“去宫里让皇后娘娘找一个稳妥些的产婆过来!”
然后又找了产房里的丫鬟嘱咐道:“拿参片含在她嘴里,先不要使力,等人精神些了再用力!”
姜夫人是照顾过薛嘉怡生韵姐儿的,对生孩子这种事也清楚些。温夫人其实是最清楚的那个,可她现在也乱了心神,季洛娴在旁劝了许久还没能让她缓过来。别说温夫人了,就连如意现在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只愣愣的听着姜夫人传话,不住的点头,一点主意都出不了。薛明帆在旁急的捶墙,现在只能等了。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去宫里的人还没音信。如意心焦的不行,朝温夫人看了一眼道:“我进去看看。”
谁也没想到如意会来这么一句,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闯了进去。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如意压抑着胃里的不适穿过屏风走到床前。温如锦显然已经脱力了,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浸湿了。灵沁往她嘴里塞参片,见塞不进去,急的直掉眼泪。如意一把接过:“我来!”
灵沁见如意来了,忙退出位子来。如意跪倒床边,先是捏着温如锦的下巴灌些参汤进去,好在温如锦还有意识,没有吐出来。如意又拿过参片,趁温如锦张嘴的时候放到了她舌头下面。将碗递给身后的灵沁。如意握住温如锦的手:“大姐姐,大家都很担心你,你要撑住。孩子都是足月了的,他还未来这世上走一遭,你若是就这样放弃了,岂不可惜?”
温如锦回握了下如意的手,缓缓的睁开眼睛:“如意···”“姐姐先别说话,你要攒着力气。产婆说孩子头都已经出来了,你就快要能看到他了。只要你卯足了劲,就一下,一下他就能出来了。我要给他取小名,睿睿的小名就是我起的,你说好不好?”
如意怕温如锦放弃,人一旦痛苦到极致就会有放弃的念头。她若是放弃了,不但孩子活不成,连温如锦自己也九死一生。眼下只能不断地鼓励她,让她看到希望。“我还给他做了许多小衣裳,等他出来了我还要看有没有做大呢。娘也来了,就在外头厅里等着抱外孙呢。姐夫也在门外等着你呢!”
温如锦的目光闪了闪,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如意趁机又给她灌了两口参汤。待她蓄的差不多的时候,宫里的产婆和御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