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策轻轻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杨丞相为了她女儿,也算使出浑身解数了。”
如意担忧的皱了皱眉:“那···表姐怎么办?她现在一定堵着气呢。”
秦策却是胸有成竹:“不必担心,如今太子已立,姜家在朝堂上也有着旁人无法撼动的地位。只要皇上那不出差错,怀宸即位已成定局。”
如意轻轻的叹了口气,她想说的是姜静姝和秦晗之间的夫妻情分,并不是权势地位这些身外物。秦策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微微一笑:“你以为只有皇后一人在赌气?皇上那可也堵着气呢。”
“什么意思?”
如意不解。秦策看了眼数步远的怀清,怀清意会,走上前来道:“回娘娘,属下得知皇上这两日只让人往玉清宫送赏赐,并未到玉清宫一步。且···”他顿了顿:“且宫人们端着赏赐必要从凤鸾宫门口经过···”如意想了想,而后恍然明白过来:“赏赐从紫宸殿到玉清宫有许多条近道可选,可皇上却偏要人在凤鸾宫外走一遭,是想气表姐?”
秦策右手抚摸着桌上的茶杯,但笑不语。这时,院外进来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怀清走到门口与他低声交谈了几句,而后回来交给了秦策一张纸条。秦策伸手接过,轻轻的展开,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怎么了?”
如意问道。秦策将纸条递给如意:“我去通州前一日,咱们在街上遇到马车失控你可还记得?”
如意点点头,她当然记得,杨念雪就是靠着那件事进宫的。秦策继续道:“那医馆的大夫曾说杨念雪不仅伤到了腿,小腹也受到了重击,以后怕是难有身孕。等杨丞相带来的大夫过来一瞧,却说只是腿受伤了,其余的并无大碍。”
如意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然后呢?”
“我起初以为杨丞相是怕污了杨念雪的名节,这才隐瞒的。我自是不好再说什么,只暗地里留了个心眼儿。这回杨家传出杨念雪有孕,我便着人去查,你猜怎么着?”
如意生出一丝窃喜:“难道,杨念雪并未怀孕?”
秦策摇了摇头:“这是太医院院判亲自确诊的,不会有假。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事竟然还有旁人掺合进去。”
“谁?”
秦策指了指如意手中的纸条:“你自己看。”
如意这才拆开,细细的看了一遍,心中惊讶不已:“是白家!?”
上头说是白家给杨家送了能调理女子身体的方子。这道没什么,不过随方子一起送的,还有一张能让人容易受孕的秘方。如意拿着纸条有些不可置信:“这方子竟如此灵验?”
秦策目光定在了石桌的一角:“我外家是甘南唐氏。唐氏不是什么名门望族,祖上在甘南世代行医,开了十余家药铺。如今的唐家当家又做了些其他的生意,倒积累了些家底。”
白夫人是秦策的姨母,自然也出身于唐家。“那···这方子是从甘南来的?”
如意抓住了重点。秦策嗤笑一声:“除了唐家,怕就是太医院也拿不出这样灵验的方子。”
“白夫人为什么要帮杨家啊?他们之间有什么瓜葛?”
秦策摇了摇头:“这个暂且不知,不过他们若继续与杨家为谋,怕是在自寻死路。”
如意见秦策说起唐家时,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不禁想起来自己自从嫁到王府,秦策都没有说带她去见见他外祖家的亲戚,难道···关系不睦?“为何从不见你提到外祖家?”
如意想着想着,便问出了口。秦策闻言,将思绪从那些权谋手段的腌臜事中拉回来,笑道:“我母妃都不怎么与我提起外家,我对唐家是生疏的很。”
见如意疑惑,于是耐心地解释道:“我外祖和外祖母,早在我母妃在时就去世了。唐家现在的掌家人是我母妃的庶兄···”他鄙夷的笑了声:“说起来,与白夫人倒是一母同胞的。”
“欸?”
如意不解:“姨母和母妃不是一母同胞吗?”
“名头上的罢了。”
秦策呷了口茶,继续道:“唐茵是我外祖父的一个妾室所生,不过是记到了我外祖母的名下,成了名分上的嫡女。”
如意没想到这里头竟还有这样的文章,她看白夫人向来不见外的模样,还以为她是秦策嫡亲的姨母呢。搞了半天只是个挂牌的,怪不得秦策的母亲能嫁给王爷,而白夫人只能嫁给个从五品的小官。“自我外祖父和外祖母过世后,唐家在唐茂的经营下,从一个医药名门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商户。我母妃一气之下与唐家断绝了往来,而唐茂···”秦策的脸色有一瞬间阴沉:“我母妃逝世,他都没有过来吊唁。”
如意叹了一声:“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可见母妃与他们断绝往来是对的。”
秦策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只是如今,他们自愿来趟这趟浑水,我为何不帮他们一把。”
杨丞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点都不低调。但凡有人与他政见相左,他都据理力争,丝毫不给对方留情面。秦晗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做不见。一时间,京里盛传杨妃娘娘如何如何得宠,每日皇上的赏赐流水似的进了玉清宫,连皇后娘娘都要逊色几分呢。与之相反的是姜家,姜家虽身居高位,可自姜老太爷在时就处事低调,从不乱出风头。姜弘很好的继承了姜老太爷的优点,不骄不躁,稳坐朝堂。“皇上,臣有一事请奏。”
杨丞相向前一步,朝着龙椅上的秦晗朗声道。“丞相请讲。”
秦晗面露微笑,却仍带着几分天子的威仪。杨丞相深吸了一口气:“数月前,崔令道贪污朝廷救灾粮饷一案,臣愚昧,被小人蛊惑为之担保。皇上虽惩戒了臣,可如今典仪一职仍悬空不定,臣实在心中有愧。”
“丞相的意思是?”
秦晗微微眯了眼睛,问道。杨丞相“刷”的一下跪下了:“臣请皇上另择贤才担任典仪一职,也好使朝中内外有序,凝心聚力。”
前头突然响起一声轻笑,却不是秦晗的。“丞相大人此话差矣,没了典仪,北齐就乱了纲纪不成?眼下朝廷官员并未补齐,缺的也有十之二三。依本王看,并没有什么不妥。”
杨丞相暗暗咬了咬牙,心道怎么惹了这个煞星,比皇上还难对付,顿时鼻尖就渗出了冷汗。他对着秦策拱了拱手:“殿下常年在外征战,有所不知。这典仪乃是负责祭典礼仪的官员,虽没有什么实权,却最是缺不得的。再过一段日子就是太子殿下生辰了,紧接着就是年关,宫中内外少不得要大肆庆典。是以,臣认为眼下最重要的,当落实典仪人选。”
秦晗却觉得杨丞相言之有理,他复看向秦策:“镇南王可有合适的人选?”
秦策笑了笑:“丞相大人既如此说,想必心里早已有了决断。皇上不如问问他吧。”
杨丞相的背脊都湿了,生怕秦策坏他的事。就凭自己的斤两,还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秦晗又看向跪着的杨丞相:“那丞相就直接说吧。”
杨丞相现在颇有一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当然,他是鸭子。“臣···认为翰林院侍讲白廷,堪当此任。”
“哦?”
秦晗脑中实在想不起白廷这个人,于是便问道:“白廷是哪个?”
左边立着的一排文臣里,靠后的位置上站出来一个人,头都没抬,跪到了大殿中央。“臣翰林院侍讲白廷,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倒也洪亮。秦晗将他打量了一通,见他虽有些胆怯,但好在礼数周全。又是在翰林院当值的,于诗书上头该是精通的。“杨丞相既向朕举荐了你,那朕便考考你。”
白廷双手伏地:“皇上请讲。”
于是秦晗便出了几个不咸不淡的考题,白廷俱都对答如流,甚至还能举一反三。秦晗不禁点点头:“不愧是翰林院出身,学识果然不比旁人。”
白廷拱了拱手:“臣献丑了。”
前头杨丞相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一半,还好提前让这人做了功课,否则连自己都落个没脸。秦晗看向一直不说话的姜弘:“太尉可有什么意见?”
姜弘虽不知道这杨丞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显然皇上已经对这个白廷满意了,自己自是不能再说什么了。“回皇上,杨丞相亲自挑的人,想必不会有错。”
杨丞相对着姜弘谦虚的笑了笑:“太尉大人过誉了。”
秦晗见姜弘也没有意见,于是便拍板了:“既如此,那便封白侍讲为从四品典仪吧。”
白廷忙紧着谢恩。直到这一刻,杨丞相才彻底松了口气。他的心可一直在镇南王身上悬着呢,见他没有反对,方敢去擦脸上的汗。有了这事,杨家在京里变得炙手可热起来,连带着白家也渐渐展露了头角。不知是谁传出了杨丞相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的话来,还说杨丞相已然以皇帝的老丈人自居了。除此之外,部分人家又生出了将女儿送进宫的念头来······就在这个时候,宫里突然来人传话,姜静姝让如意进宫一趟。秦策过了晌午便被秦晗叫去了御书房还未回来。如意换了身庄重些的衣裳,带了绿珠和连翘进宫去了。到了宫门口,自是有凤鸾宫的宫女太监抬着小轿迎接。如意让绿珠和连翘在宫门口等着,自己乘了轿子去了凤鸾宫。还是那股熟悉的檀香味,如意闻着头晕,便扶着巧书的手快步进了内殿。姜静姝头发披散着,斜靠在宽大的凤榻上。床上挂着的明黄色凤纹金丝排穗帐子显得暗沉了许多。如意也顾不上行礼:“表姐!”
姜静姝朝她招招手:“过来坐着吧。”
巧书将如意扶到床边坐下,转身出去了。如意看着姜静姝发白的嘴唇,不禁皱了皱眉头:“你这是何苦来!”
姜静姝笑了笑,那笑容有些眨眼:“我不过是一时气着了,太医说什么心气郁结。我可从来没想过这种病会生在我身上。”
“你想开些。”
如意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了,这事要是发生在她身上,她怕是比姜静姝还要极端:“我听说你与皇上置气了?”
“我再也不会与他置气了,我还想着再给他召一二十个嫔妃呢!到时候热热闹闹的,置气的就轮不到我了。”
姜静姝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忙伸手去擦,谁知道是越擦越多。如意将手中的帕子递给她:“要不我捂着耳朵,你哭一哭?”
姜静姝接过帕子捂住眼睛,猛然点了点头。如意叹息了一声,背过身去,伸出手盖住了自己的耳朵。她的表姐,还是这么好强。姜静姝的声音很大,尽管如意已经很努力的忽略了,可还是有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进她耳朵里:“···三个月···我刚小产···怎么能······”过了有一刻钟的时间,待她发泄完了,如意感觉到没什么声音了,这才将身子转回来。姜静姝又靠回了床边,如果不是鬓边湿润的发丝和通红的眼睛,根本就看不出来她哭过。如意又从袖口里抽出一条新的棉帕来,替她擦了擦哭花的眼妆:“你病着,就不要再上这样浓的妆了。”
姜静姝又扯出了一丝笑意:“不行,怀宸看到了会担心的,那小家伙可聪明着呢!”
如意又叹了口气:“之前舅母来看你,你为何不见?”
姜静姝捏着手里已经被泪水浸湿的手帕:“你说,我这个样子,能让我娘看到吗?她年纪渐渐大了,我不想再让她为我的事操心了。”
她抬起头看向如意:“我叫你来就是想让你回去后去一趟家里,替我看看祖母她老人家。再告诉我娘我没事,不过是上回小产身子没调理好,需要静养罢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她我跟皇上置气了!”
连秦晗都不叫了,直接改口叫了皇上。姜静姝对秦晗显然失望至极。如意点点头,似有所指:“放心吧,你交代我的事我哪件不是办的好好的?你就安心的调理身子吧,你若倒下了,伤害的只是自己的亲人,痛快的可是你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