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扶着绿珠的手在前头慢慢的走着,涟漪连翘远远的在后头跟着。“说起来,咱们还不怎么去过这假山上头的亭子呢!”
如意边说,便往假山上走去。成亲前秦策一个人住这院子,没事的时候总要上去喝两口茶吹吹风的。自从与如意成了亲,也没见他再上去过。绿珠仰头看了看,笑道:“还是年前那几日收拾的,这些日子没人上去,怕已经落了些灰了。我让人先去将石桌石凳都擦一擦。”
如意不可置否的点点头,绿珠挥手招来了在门口立着的两个小丫鬟,吩咐:“拿干净的帕子去亭子里收拾收拾,再拿些茶水点心。”
说完又对着如意道:“得亏了今日天好,若是稍冷些,上头是去不得的。日头正暖,这时辰过去也能晒晒太阳。”
如意淡笑,伸手拿过一旁石灯上搁着的斗彩瓷盒,将盖子旋出一条缝儿,捏了几粒鱼食撒到了假山一角的池子里。“你瞧,这都开春了锦鲤还这样懒,连食都不吃了。”
绿珠走进看了看,眉眼弯弯:“早上红豆喂时也这样说,虽是开了春,可天气到底不算温暖。鱼又在水里,自然比我们更怕冷些。”
如意笑的肩膀都在抖:“照你这样说,那几日下雪池子里结了一层冰,它们不早就冻死了?”
绿珠“嘿嘿”的笑了,开始卖乖讨巧:“我是个嘴笨的,不然我给您将鱼行里的掌柜请来,您考校他?”
如意将盒子塞到她手里,笑骂:“镇日里胡说八道,要不是念着你有一双能做点心的巧手,我早将你撵出去了!”
绿珠知道如意在跟她开玩笑,于是嬉笑:“正因为知道您舍不得我,才敢胡说八道的!”
她将盒子合好放回原处,见那两个小丫鬟远远的冲她点点头,这才扶着如意往假山上走去。这假山约有三层阁楼一般高,石梯凿的平整宽敞,两边的棱角隐在刚发了嫩芽的藤蔓内,一点也不显得生硬。如意扶着绿珠的手慢慢的往上走着,张太医说她现在虽还没有出月子,但可以稍微的走动一下,也有利于身体的恢复。八角亭收拾的很干净,上头已经摆了三样精致的小点心和一盏尚冒着热气的果茶,雕着暗八仙的石凳上还铺了一个厚厚的织金座垫。如意落座,指了指对面的位子:“你也坐。”
绿珠也不客气,她跟这如意这么多年,知道如意的脾性,两人私底下也不守那些个明面上的虚礼。如意先是端起了茶杯,轻轻地吹了两口,觉得烫又放下了。“你和绿倚还有晚柚都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晚月和红豆是我来到京城后才跟着我的。涟漪连翘更不必说了,从瑞王府过来还不足一年。”
绿珠笑着接道:“我五岁时入的温府,绿倚比我早了半年,晚柚又比我晚半年。现在算起来,咱们在一处也有十二三年了!”
在如意看来,从她穿过来那日起,绿倚她们和温家的亲人与自己相处的时间都是一样长。她有多看中温家,就有多看中她们。“咱们虽明面上是主仆,可我心里是拿姐妹一般看待你们的。我富贵时亦有你们的荣华,若是他日我落魄了,也必会竭尽全力保全你们。”
如意说的诚恳,把绿珠感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姑娘快别这样说,能遇上您是我的福分。您从不曾打骂我们,照我这样的性子若是进了别家,还指不定怎么受磋磨呢!”
如意粲然一笑,眼珠转了几转:“你知道就好!那还不快告诉我,你跟怀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绿珠刚出来的泪花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敢情在这等着她呢!“姑娘,你···”她憋的脸通红,又不能甩手就跑,气的直跺脚。如意笑过一阵,道:“这里就咱们俩,你害羞个什么劲儿?我可告诉你,怀清可能马上就要去蜀地替王爷办差了,弄不好两三年回不来也是有的,你确定现在不跟我说?”
绿珠双眼慢慢瞪大,急道:“我怎么我没听他说过?什么时候的事?”
如意暗笑,面上却是一片正色:“前儿晚上王爷与我说的,说蜀地身为北齐要塞,可兵械却短缺的厉害,打算让怀清去探查一番地势,好让工部赶制一批合适的兵器送去。”
看着绿珠越来越低落的表情,如意又添了一把柴:“怀清还不知道这事。可你应该明白,毕竟是军务,紧张起来那是十万火急,一刻都不能多耽搁。倒时可是连个送别的时间都没有。”
说完最后一句,如意慢悠悠的端起了晾的差不多的果茶浅尝了一口,等着绿珠的反应。“我···他···”绿珠支吾了半天啥也没说出来,她咬着嘴唇,手指也不安的捏着衣角。如意缓声道:“你一向不是扭捏的性子,怎么在大事上头倒犹豫起来了?你若是真心喜欢,我大可以促成了你。可你若是表现出半点不愿,我也不能勉强你。你既不愿说,我又不能瞎猜,生怕错点了鸳鸯误了你。”
她叹了口气:“也罢,我就权当你们之间没什么事,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想清楚了,再跟我说吧。”
“别···”绿珠明显是急了,她紧锁了眉头,好一会儿才松开来。她站起身,在如意面前跪下了,低着头道:“我与怀清···谈不上两情相悦。只是···我对他有意,却不知他是个什么想法。”
如意脸上漾开了笑意,伸手就把绿珠扶了起来:“这才是我认识的绿珠!得了你这句话我心里也就有底了,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交给我就是。”
绿珠眨了眨眼:“您不会逼他吧?”
见如意不吭声,她的脸微微白了些:“可别啊!他要是不喜欢我也就算了,您可千万别说其他的,让他难做。”
如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瞧你紧张的样儿,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护上了!放心好了,我不会逼他的!”
绿珠脸上跟开了染坊似的,上一秒还白着,下一秒又红了,有趣儿的紧。她抠着手指,声如蚊呐:“那···他什么时候去蜀地?”
如意转身往石梯处走去,明朗的笑声传进绿珠的耳朵:“我骗你的,他不走。”
绿倚正在屋里给刚醒来的秦怀瑾换尿布,冷不丁的听见高处传来一声哀嚎:“姑娘,你又耍我!”
床上的人儿不安的动了动,“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绿倚一边暗骂绿珠没轻重,一边轻晃着襁褓,动作利落的将手中的活计做完。刚刚裹好,如意就进来了。她走到床边将小人儿抱起来,点着他哭红的鼻子道:“你可算是醒了!”
“姑娘,先把世子抱给奶娘喂奶吧?”
绿倚收拾了东西,询问道。如意摇了摇头:“还是我来吧。”
尽管她是自己喂养,可府里奶娘还是常常备着的,就怕哪一天奶水不足了再饿着这位小祖宗。等他吃饱喝足,如意也饿的差不多了。“什么时辰了?”
绿倚看了看多宝格上的沙漏,答道:“刚午时,姑娘可要摆膳?”
“秦策怎么还不回来?”
如意话音刚落,门外就进来一个人。“这才几个时辰不见,王妃就想我了?”
秦策一边笑着,一边大步往床边走去。绿倚接过秦策解下的大氅,又替如意拿掉了外裳,这才转身去了厨房。如意瞪了他一眼:“怎么回来的这样晚?可用过饭了?”
秦策接过她手里的襁褓,顺势还掐了一把她的手心:“没你陪着吃饭都不香。所以我连皇兄赐的宴都推掉了,特特赶回来陪你用膳。”
如意嘴上骂他“贫”,心里却是乐开了花。秦策往瑾哥儿脸上凑了凑,正想亲他一口,哪料人家小嘴微张,竟打了个奶嗝。不偏不倚,正好喷在秦策嘴上。秦策的脸色瞬间就不那么好看了。如意暗道不好,这厮可是有洁癖的!于是忙将小人儿从他怀里接过来,讪笑道:“小孩子吃饱了都这样,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呵呵···”秦策长舒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那股子反胃感,眼睛盯着如意怀里的那个还不知事却一脸满足的小人儿,不住的安慰自己:亲生的,不能扔。如意将瑾哥儿放回摇篮让他自己玩儿,一转身半抱着秦策的胳膊将他拉到了外间坐下,又给他倒了热茶双手奉上。秦策看着她那股子谄媚样儿,眉毛情不自禁的挑了起来。“说说看。”
这样的开门见山使如意愣了愣,她将茶又往上递了递,笑道:“一路骑马回来累坏了吧?先喝口茶润润。”
早干嘛去了?秦策略带嫌弃的看了眼那盏茶,薄唇轻启:“我乘马车回来的。”
“这样啊···”如意尴尬的笑了两声,将茶放下,然后紧挨着他坐下了。白皙的小手顺着他的衣襟往上,如意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将手指放在秦策胸口打转,身子一歪将头枕到了他的肩膀上。她暗暗清了清嗓子,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再娇媚一些。“那个···倒是有件事···”“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秦策毫不留情的打断她。如意闭了闭眼睛,在心里将他骂了一通缓了气儿,才继续道:“我身边的丫头都大了,我也不好一直拘着她们。留来留去留成仇,所以我打算···”“你看上谁了?”
秦策捉住如意不安分的小手,那皓腕上的两个通体碧色的细镯子轻微碰撞,发出悦耳的响声。他最受不得如意这样,腹下一团火已经燃烧了起来。如意一看有戏,另一只手直接从前襟伸了进去,这人当真不怕冷,里头竟只穿了一套里衣,连中衣也没穿。她直接掠过里衣抚上温热结实的胸膛,笑道:“就是,我瞧着怀清挺好的···人老实又听话,长的也不错···”“长得不错?”
秦策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如意意识到说错了话,忙改口道:“跟你比起来差远···不对,根本就没法跟你比!你在我心中是北齐乃至整个中原最好看最英俊威武玉树临风的男子。”
秦策一边鄙视如意的措辞一边又很是受用,他闷笑了一声,问道:“是哪个丫头?”
“是绿珠。”
如意抬起头,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绿珠同我的情谊非比一般,你比我了解怀清,应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若有哪些不妥的赶紧告诉我,可别误了绿珠。”
秦策嗤笑:“爷身边的人,能差的了?”
如意赶紧拍马屁:“自然错不了,我相信你。”
秦策想到什么似的又笑了起来:“那小子初六的时候就去书房找过我。”
如意一怔,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说了什么?”
秦策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如意捕捉到了,偷笑一声,继续手上的“工作。”
秦策的眉头舒展开:“让我赏他个恩典,所求之人正是你身边的绿珠。”
“啊!这可是好事啊!绿珠那丫头还怕怀清为难,现在看来,完全是杞人忧天了,原来人家早就惦记上她了!”
如意一激动,手就从他衣襟里抽了出来。秦策冷哼了一声,幽幽道:“不过这府里也越来越没规矩了,仗着恩宠就在主子的眼皮子底下私相授受起来。一码归一码,好事是要成全的,不过这惩罚也是免不了的。”
如意心里“咯噔”一下,忙道:“什么私相授受?他们清白的很啊,不过是多说了两句话而已,不至于吧?”
秦策睨了她一眼:“怀清脚上那双鞋,料子还是我之前给你的那一批里头的,你可是赏给了绿珠了?”
如意没想到秦策记性这样好。那料子暗,一送来就被她挑出来压箱底了,后来索性赏给了几个丫头。“是···是啊,可一双鞋子,够不上惩罚吧?”
如意小心翼翼的看着秦策。秦策指节轻叩着桌面:“若人人都学他们这般,府里要不了多久就会乌烟瘴气,这个先例可不能轻易开。”
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办法不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