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狩猎队伍里,官员的数目都快多出了侍卫的数目了,阮朱琪小小地鄙夷了一会儿,跟依依不舍的宣十度道了别,在城楼上目送着队伍离开。似乎今年年初她也曾站在这里目送过一个人离开,一抹鲜红的披风总能让阮朱琪一眼便认出来。阮朱琪觉得自己现在很矛盾,有时候她在想,如果宣十度没有杀千傲,是不是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跟宣十度好好相处呢?没有答案,因为千傲已经死了,而她也为了报仇,做了很多无法回头的事情。队伍渐行渐远,消逝在灰蒙蒙的视野中。阮朱琪心里有些许惆怅,转身缓缓下了城楼。城楼一隅,一个身着大红官袍的男子看着阮朱琪远去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韩相国对姐姐真是尽心尽力啊!”
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韩长鸾回头,入眼的是一位头戴凤冠、身着素白紧身袍裙的女子,眼波微动,一举一动无不透露着温婉。即便是不曾谋面,韩长鸾也猜出了此人便是当今皇后……斛律岚。“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韩长鸾俯身作揖,刻意与斛律岚拉远了些距离。斛律岚眼中微动,淡淡一笑,道:“韩相国不必多礼,本宫虽是皇后,却也是这宫里不折不扣的闲人一个而已,受不起相国大人的大礼。”
“娘娘谦虚,娘娘乃是国母,臣下见到国母自是要行礼的。”
韩长鸾客气地说着,话里话外都是不愿同斛律岚多说的意味。不知为何,韩长鸾总觉得眼前这个女子,眉阮之间总有些让人不能亵渎的神圣感,以至于让韩长鸾靠近一些,都有些戚戚然。“国母?韩相国心里的国母难道不是淑妃娘娘吗?”
原本应是争风吃醋的话,从斛律岚的嘴里说出来竟是这般轻飘飘,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感觉。韩长鸾有些好奇,这个斛律皇后,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无论是微臣还是淑妃娘娘,都只认皇后娘娘是国母,这一点皇后娘娘不必忧虑。”
这话一说出口,韩长鸾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了,因为斛律岚的脸上和话里都没有任何忧虑的情绪。“韩相国有心了!”
斛律岚看着韩长鸾略带歉意的脸色,也不愿多说她同阮朱琪现在不尴不尬的关系,只是说道,“韩相国是姐姐跟前的人,有些事姐姐看不清楚,相国应是明白的。本宫观姐姐近日面带忧色,相国若是得闲,不妨开解一番。”
韩长鸾略带差异地看了眼斛律岚,又很快低下眼眸,道:“娘娘既是聪慧之人,当明白淑妃娘娘如今的处境,已是不可回头了。长鸾代淑妃娘娘谢过皇后娘娘的美意,娘娘若是无事,长鸾告辞了!”
斛律岚眼里有些许的失望,却是不作挽留地点头让韩长鸾离开了。“唉,终究是孽缘,不过是想着她身边有人劝一劝,能少一些执着罢了。”
斛律岚眼里有些惋惜之意,目光转而看相宣十度远去的地方。素瑾上前搀着斛律岚,宽慰道:“娘娘何必为淑妃娘娘担心些不必要的东西!奴婢瞅着,如今淑妃娘娘已怀有龙种,陛下又是对她宠爱有佳,淑妃娘娘如今的日子好过地不得了呢!”
斛律岚无奈地摇摇头,道:“你们看到的只是表象,姐姐心里所想,本宫虽不知仔细,却也明白个大概。她被王爷的死蒙蔽了眼睛,看不见真心实意待她好的人,心里总有一股执念指引着她做了很多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的事情。姐姐的日子,不是你想的那般舒适的。”
宣十度走了不过两天时间,阮朱琪心里觉得有种空落落的感觉,这让她很是烦躁。阮朱琪还没想出来什么好办法能让自己排解烦躁的情绪,芸香便神色慌张地跑进来,通报说:“娘娘不好了,太后娘娘请你过去!”
“太后?本宫与太后素无交集,她请我过去作甚?”
阮朱琪虽是疑惑,但也不以为意,“不就是太后有请吗,慌张个什么!太后又不能吃了本宫!走吧,别让太后久等,到时候找到由头说本宫的不是了。”
阮朱琪起身,正欲往外走,芸香却死死拉着了她,道:“娘娘先不要去,咱们等两位齐小哥回来再走吧!”
芸香今日真是奇怪地很,怎么变得这么谨慎,不像她以前的风格。阮朱琪立刻察觉到不对的地方,冷眼盯着芸香,逼问道:“快说,你是不是知道太后娘娘为什么请本宫过去?”
芸香闻言,竟哭了起来,一把跪在阮朱琪跟前,道:“娘娘,奴婢对不起娘娘!前几日老爷来找奴婢,带了几句奴婢爹娘的口信,顺便问了奴婢一些事情。因为是老爷的缘故,奴婢当时没有防范,这两天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今日太后召见娘娘,奴婢听说老爷也在场,所以心里很害怕!”
“你说爹爹?他问你什么?”
阮朱琪不解,即便是斛律光来问了些什么,也不至于让芸香吓成这样。芸香大哭,道:“老爷问奴婢,娘娘还在闺阁的时候,王爷是不是夜晚偷偷去过娘娘的房间。奴婢一时糊涂,就说了实话……”阮朱琪拂袖而起,冷笑道:“仅凭你的一句话,爹爹以为他能奈我何?本宫倒要看看,爹爹打算如何在这里面大做文章!走!去元福宫!”
元福宫里今日热闹非凡,除了斛律光还有称病的琅琊王高俨,就连原本应在宣十度御驾行列的大元帅鄂东升也在。正殿里大大小小的官员有将近十个,阮朱琪一眼扫去,除了韩长鸾和穆提婆,剩下的都是斛律光党。“臣妾见过太……”话还没说完,胡太后便将一个折子砸了过来,芸香眼见阮朱琪躲不开了,一个快步上前替阮朱琪挡了一下,心里默念着:“齐小哥快来啊!”
“你还有脸来见哀家!哀家看你服侍陛下这么些时日,也算是有苦劳,赐你一个全尸吧!”
胡太后怒气冲冲地说着,看都没看阮朱琪一眼。“臣妾不知犯了什么错,以至于要太后娘娘刺死?”
虽不知斛律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阮朱琪也不是轻易就能打败的主儿。“淑妃娘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淑妃娘娘腹中胎儿,根本不是陛下的骨肉,娘娘还有脸面在太后娘娘面前造次!还不速喝下毒酒,以保全皇家颜面!”
斛律光语毕,立刻有内侍端了一壶酒进来。“斛律大人单凭几句话就断定娘娘腹中骨肉不是陛下的,未免太过武断了?况且陛下英明,这种事怎么会出错呢?”
韩长鸾立刻出声帮衬,但语气里隐隐能听出他此刻的不安。好大的罪名!阮朱琪冷笑一声,道:“本宫倒要听听,斛律大人手里究竟又怎样的证据?本宫劝大人做事谨慎些,若因大人而谋害的皇嗣,待陛下归来定饶不了你!”
这一番威吓虽让斛律光党羽里的几个人面露犹豫之色,但丝毫影响不了斛律光。斛律光一副正气凛然地说道:“太后娘娘,正如老臣奏折所述,淑妃娘娘腹中子乃是兰陵王的遗腹子。淑妃入宫之前本就与兰陵王有婚约,是因王爷暴毙才被陛下收入宫廷。老臣教女无方,也是近日才知道此女在入宫前便与王爷行过苟且之事。淑妃虽是老臣的爱女,老臣也不得不大义灭亲!”
“斛律光!口说无凭,你没有证据,便是在污蔑本宫!”
阮朱琪只觉得自己心里变得冰冰凉凉的,她从不曾想过,斛律光这么不折手段,想要除掉她。斛律光拍拍手,立刻有几个仆人打扮的人走了上来。阮朱琪定睛一看,这几个都有些面熟,是斛律光府上的下人。“你们说,今年三月初的时候,在淑妃娘娘房间里看到了什么?”
斛律光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下人。下人们立刻有秩序地回答着斛律光的话。“奴才负责在府中打更值夜,三月初五的晚上,奴才瞅见一个黑影进了淑妃娘娘的房间。奴才还以为是招了贼,准备去叫人来抓贼的,可娘娘的房里半晌什么动静都没有,奴才便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奴才是府里负责生火的下人,三月初六大早,奴才便见一个男子从娘娘房里的窗户跳出来。奴才不认识他是谁,但他生的一张像妇人的脸面,奴才猜他是兰陵王了。”
……阮朱琪越听心里越恼火,三月初五,千傲却是醉酒去过她房里,还睡了一晚上,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况且,以这帮愚蠢的奴才的眼力,怎么可能看得见千傲进进出出的身影。“奴婢负责打扫淑妃娘娘的闺房,三月初六的时候,奴婢在娘娘闺房里拾到了一根男人的衣带。”
“荒唐!满嘴胡言!”
阮朱琪怒上心头,说话都不经过脑子想了,脱口而出,“王爷当天穿戴整齐地离开,哪里留下了什么衣带!”
正殿里忽地一片寂然,斛律光的眼神里看不出是喜悦还是忧伤,只是淡淡地说道:“淑妃娘娘承认了便好!娘娘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