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是个皇子!”
稳婆喜笑盈盈地道了声喜,将剪断脐带的孩子送到宣十度面前看了一眼,然后抱下去洗浴。“哈哈……”宣十度爽朗地大笑起来,“好!好!赏!今天这里所有人都重赏!”
婆子们都欢天喜地地手舞足蹈起来,连同在地上已跪了一天的太医们也纷纷向宣十度道喜。宣十度温柔地用帕子擦了擦阮朱琪脸上的汗水和泪水,注视着她疲倦的脸,轻声道:“辛苦你了。”
阮朱琪闻言,努力撑起沉重的眼皮,冲宣十度淡淡一笑,道:“孩子……臣妾想看……”话语未闭,阮朱琪的头忽地往旁边一偏,在宣十度胸口重重地磕了一下。宣十度当即变了脸色,急忙唤道:“絮!絮!”
阮朱琪没有动静,宣十度连忙喊了声:“太医!”
太医们在地上跪了太久,一时间都难以动弹。有经验的婆子安慰着宣十度,说道:“陛下莫急,娘娘是太累了,休息休息就好……”“好”字还没吐完,婆子便看见被子上沁出了一大片鲜红的血迹,立刻惊吓地叫出来:“不好啦!娘娘血崩了!”
山羊胡子院署连滚带爬地凑近阮朱琪,将手搭在阮朱琪的手腕上,须臾时间,脸色已是煞白:“快!快!快!快去把止血的汤药端来!”
汤药灌了一碗又一碗,阮朱琪身下的血依旧是越来越多。山羊胡子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似的,又重新搭上阮朱琪的脉搏。这一次他两腿一哆嗦,跪倒在宣十度跟前。“禀陛下!淑妃娘娘先天不足,有血癌,是以这血止不住!”
这句话像是一个霹雳,在宣十度的脑海里炸开了。他一把抓住山羊胡子的衣领,手微微有些颤抖,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山羊胡子苦着脸都快哭出来了,道:“淑妃娘娘有血癌之证,乃是淑妃娘娘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因后天生养地好,是以一直不曾发病。但娘娘的精气似是曾被掏空过,是以新生之气还不能镇住血癌之证。陛下,血癌一旦出血,是止不住的!”
宣十度一把丢开山羊胡子,将阮朱琪紧紧地抱在怀里,嘴里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絮你听见了吗?这个该死的太医在咒你,你赶快起来教训他!别睡了!快起来!快起来!”
阮朱琪身下的血不住地流逝着,床单被褥上全是湿哒哒的血。各种止血的方法都用上了,但都无济于事。难道真的是山羊胡子说的,止不住了吗?宣十度心里凄然一片,注视阮朱琪渐渐失掉血色的脸。精气被掏空?莫不是说的辛美黯下毒那一次?宣十度心里后悔万分,若是能早一点、早一点将阮朱琪收在自己身边,哪怕阮朱琪恨他会恨得更久一些,也好过于现在的光景。“庸医!你们照看娘娘的身子这么久!娘娘有血癌都看不出来吗!”
宣十度冲着太医们咆哮,这群庸医害死了他的絮。“陛下!娘娘的脉象沉稳地很,血癌之兆实在难以捕捉!陛下息怒啊!”
山羊胡子一边磕头,一边想宣十度解释着。他不知,阮朱琪底子被掏空,可因着金边灵芝草的缘故,有强劲的脉搏。却也因着灵芝草带来的假象,延误了太医的诊断。现在他还能做什么呢?宣十度很茫然,眼睁睁看着血液一滴滴从阮朱琪身体里流出,自己的世界也随之慢慢轰塌。没有阮朱琪,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六年后。宣十度抱着高恒在城墙上远眺,指着天上飞过的一群鸟儿,道:“父皇的箭法很准的,恒儿想要哪一只鸟,父皇就能给你射下来。”
高恒瞪大了眼睛,崇拜地看着宣十度,惊呼道:“真的吗?父皇好厉害啊!”
说完便仰天看向天空,仔细挑选着即将到手的猎物。小小的食指高高地举起,指着一只鸟儿,忽又放下了。宣十度疑惑,顺着方才他手指的方才看去,问道:“怎么?不是想要羽毛好看的吗?怎么又不要了?”
高恒努努嘴,道:“母后说了,现在是深秋,动物们都要回去过冬了。父皇要是把它射下来,它就回不了家了。回不了家的孩子很可怜的!”
宣十度一笑,将高恒放在地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倒是挺心善的,那便不射了,我们回去找你母妃吧!”
高恒往后退了一步,道:“不是说今晚让我去母后那里吗?”
“恒儿不喜欢母妃吗?她才是你亲生母亲。”
宣十度的表情严肃起来,想当年,阮朱琪为了生他受了多少苦,可如今这孩子竟是跟斛律岚更亲近些。高恒瘪瘪嘴,委屈的模样像极了阮朱琪,道:“恒儿不是不喜欢母妃。母妃总是说她很忙,总是不给恒儿讲故事,只有母后每晚会给恒儿讲故事,恒儿想听故事。”
宣十度闻言,微微叹了一口气。自从六年前那件事之后,宣十度对阮朱琪的迁就更甚从前。阮朱琪将朝堂弄得一塌糊涂,他也听之任之,因为在宣十度看来,再也没有什么比阮朱琪活蹦乱跳地在自己面前更重要的事了。“恒儿乖,今晚去母妃那里,父皇给你讲故事。”
父子两牵着手回到因风苑,阮朱琪坐在几案前,微微抬了一下眼睛,顺手将一摞书散乱地摆在桌上。“恒儿怎么不去小岚那里?”
纵使是这般掩饰,宣十度还是一眼瞥见了书底压着的奏折,红色的,是边关急报。宣十度淡淡一笑,道:“恒儿说要过来看你一眼再去皇后那里。”
“是么?”
阮朱琪起身,走进高恒,意思意思地抱了高恒一下,道,“恒儿长高了,母妃已经抱不动了。快去找母后吧,她该想你了!”
高恒如获大释地扭头跑掉。“这孩子最近总莽莽撞撞的,朕不放心他一个人去,朕送他去好了。你等朕回来用晚膳吧,朕很快就回来的!”
阮朱琪微微一笑,欣然接受了宣十度送过来的香吻。含光殿外一排乔木都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只剩下一个杆了。进入殿内却是一尘不染,一片枯落的叶子都看不见。高恒兴冲冲地往正殿跑去,跨过门槛的时候,因腿脚不够长,一下子便绊倒了。“恒儿!”
殿里的斛律岚和殿外的宣十度同时喊出声来,高恒却自己爬起来拍了拍衣服,冲斛律岚笑道:“母后,我没事!”
“太子殿下倒是没事,却吓坏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呢!”
素瑾笑着迎向高恒,取出丝帕擦去高恒脸上沾染的灰尘。“素瑾姑姑,桂花糕!”
高恒一脸期待地看着素瑾,将小手伸到了素瑾面前。素瑾回头看了斛律岚一眼,见斛律岚微微点头,便携了高恒去小厨房:“知道太子殿下喜欢,娘娘特意存了好些桂花呢!对了,娘娘这些天给殿下做了新衣裳,殿下待会儿跟着奴婢去试试吧!”
高恒兴高采烈地跟着素瑾走远了。“陛下可要坐下来喝口茶?”
斛律岚看了眼还没有离去迹象的宣十度,客气地倒了杯茶放在茶桌上。“多谢!”
宣十度淡淡一笑,抿了一口茶,寻思着该跟斛律岚说些什么话题打发时间,“最近,小怜有跟你联系吗?”
斛律岚续茶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淡淡说道:“总不是老样子,一个人在乡野里生活,也没个新鲜事跟臣妾唠叨,索性联系也少了。”
“嗯,她若是过得不好,你多帮衬着点吧!”
宣十度想了想,如今冯小怜已远离深宫,纵使过得不好自己也不能再接回来,说这些不过是因为心里总是想着斛律岚能让冯小怜好过些。“陛下放心吧!臣妾会尽心照顾小怜妹妹的,宫外虽清苦,但也未必不如宫里的日子。”
“嗯!”
宣十度点点头,看着斛律岚淡然的样子,已经找不到可以跟斛律岚交谈的话,便借口天已晚,匆匆告辞了。斛律岚也没有起身送宣十度,这些虚礼如今也没有什么人在乎了。她端起一杯浓茶,慢慢咽下,还真苦啊!只是不知有没有冯小怜心里苦呢?不过所幸她已没有知觉了,自从六年前阮朱琪早产之后,一切都变了。那一晚,整个皇宫都人心惶惶,宣十度疯了一般要所有人给阮朱琪陪葬。这种时候,斛律岚作为皇后的本职让她不得不冒着被宣十度迁怒的危险,要到阮宸宫替无辜的人求情。可就在这时,冯小怜找上了她。冯小怜说她有法子救阮朱琪,可这法子竟然是……“你糊涂了吗?这种一命换一命的方法,怎么可以拿来救人?”
斛律岚当即否决了冯小怜的想法,“就算本宫答应,也没有人愿意为淑妃牺牲这么多啊!”
“我愿意!”
冯小怜目光坚定地看着斛律岚。斛律岚心中一惊,想起今日早晨阮朱琪对冯小怜做的那些事情,这种时候冯小怜没有巴望着阮朱琪早点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她竟说她要救阮朱琪!“本宫不会答应的!太医们的医术何等高明,他们都说淑妃没救了,你这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方法,怎么能贸然用在淑妃身上!”
斛律岚语气很是严厉,“回你的金泉宫去!什么事都不要管!天塌下来,这个宫里还有本宫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