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将宫里点的灯火通明。宴席设在皇宫东边的怡心苑,阮文邕早早地到了席上,百官也都到齐,只等阮朱琪一到便开席。又误了时辰!阮文邕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注视着苑门的方向。忽地一个白裙出现,灯光下看不清楚来人的颜面。阮文邕眼角微微向下弯起,心道:“这一身素白的衣裳穿起来到颇有几番仙意,倒是极衬絮儿的!”
待她走近,缓缓附身行礼,阮文邕的目光毫不迟疑地转移开。原来是柳月,这等好日子竟穿的这么惨白!阮文邕微皱了一下眉头。“臣妾见过陛下!”
柳月见阮文邕不是很待见自己,连忙推了一把身边的阮文芳。“芳儿和弟弟一起见过父皇!”
阮文芳立刻明白了柳月的意思。这句话还是起了些许作用了,阮文邕回过脸来,对着母子三人微微点了点头。阮文邕右边的座位空虚着,阮文芳习以为常地拉着阮文赞一屁股坐了上去。熟料还未坐稳,阮文邕便冷冷地喝道:“谁叫你坐这里的?不懂规矩的,回你母妃身边去!”
阮文芳惊愕至极,她还从未在这种人多的场合被阮文邕这般训斥。见阮文芳半天没有动静,阮文邕给了何泉一个眼神。“公主这边请吧!”
何泉立刻连请带拉地把阮文芳送回了柳月身边。柳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连灌了两口酒才勉强掩饰住了自己的尴尬。“长公主驾到……”何泉眼尖,一下子便看见了一袭大红裙的阮朱琪,立刻吊着嗓子大呼一声。阮文邕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等着阮朱琪慢慢走近。鲜艳的红色,衬托着阮朱琪的脸上也是一片红润,似笑非笑的丹凤眼,还有那微微嘟起的小嘴,没有一处不在吸引着阮文邕的目光。“等了你这么久,总算是来了!”
阮文邕这话里宠溺,让在座的人都感受到了阮朱琪不一般的存在。阮朱琪环视左右,苑里并没有单独的空座,唯一的两个空位,一个在阮文邕旁边,另一个正如阮朱琪所期盼……在宣十度身边。虽说阮文邕身边的座位毋庸置疑是为阮朱琪留的。阮朱琪现在十分感激阮文芳方才的作为,让她有了很好的借口,她说道:“四叔真是的,说了是为庆祝絮儿回国,才设宴款待群臣的。可四叔连个座儿都不给絮儿留着!”
“这不是的吗?”
阮文邕用下巴指了指身边的空位。阮朱琪眉头皱起,别过脸去,道:“四叔当我没看到么?方才明明有两个小孩子踩了上去,四叔还要我坐过去!我不干!”
说着,阮朱琪看向宣十度,笑道:“本宫瞅着安乐候身边无人,不知安乐候是否能让本宫与安乐候同席呢?”
四座有一片轻微的哗然声,阮文邕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冷冷地盯着宣十度。宣十度抬头看了一眼阮朱琪,表情严肃地说道:“长公主见谅,高纬与长公主男女有别,实乃从命!”
柳月闻言,嘴角得意地扬起,笑看着阮朱琪脸上的尴尬之色。阮朱琪冷场了一会,忽的干笑几声,道:“我鲜卑儿女不似汉人,讲究男女有别。本宫不介意与安乐候同席,安乐候也不必太拘谨于小节!”
说完,阮朱琪没有再给宣十度回答的时间,径直往宣十度身边走去。还未等阮朱琪走近,宣十度倏地一下站了起来,躬身行礼,道:“长公主莫要再为难高纬了!长公主不识汉人文化,高纬却是接受汉人的礼仪道德长大的。男女有别,授受不亲!还请长公主自重!”
“高纬!你!”
阮朱琪怒了,指着高纬欲破口大骂,忽的身后“嘭”地一声,阮文邕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惊得群臣都连忙跪倒在地。宣十度也跟着群臣下跪,阮朱琪心有不忍,回头有些怨念地看着阮文邕。“还没闹够吗?”
阮文邕冷冷说道,“还不过来!”
“四叔……”“何泉,将长公主的席垫换新的!”
阮朱琪不甘心地在宣十度跟前跺了一下脚,悻悻地在阮文邕的注视下回到了阮文邕身边。待何泉将阮朱琪的席垫重新更换,阮朱琪坐定,阮文邕才开口道:“开席!”
这一顿饭除了宣十度,其余人都吃的心不在焉。北周群臣都十分懊悔,今日没有找理由推脱掉这个宴席。一整桌的美食摆上,动筷的却没有几个人。阮文邕冷眼看着阮朱琪对面前的菜视若无睹,目光关注于在角落里大快朵颐的宣十度,心里很不是滋味。两个时辰下来,阮朱琪根本没有动筷子。阮文邕的阴冷之气已经影响了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呼吸声大一些就触到了阮文邕的霉头。宣十度饱餐一顿,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阮朱琪觉得自己也看够了,便对阮文邕说道:“四叔,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是不是该散席了?”
阮文邕举杯轻轻抿了一口酒,酒杯放下,磕到桌子上的声音格外地响亮:“何泉!今日御膳房当差的人,都给朕关起来!”
“扑通”一声,几名侍奉在侧的御厨立刻跪地求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阮朱琪不解,道:“四叔这是怎么了?他们犯了什么错吗?”
“这些奴才们做的东西,你一口都没吃,这就足够让他们去死的了。何泉,都带下去!”
阮文邕起身,拉起阮朱琪,道,“散席!”
“四叔!”
阮朱琪慌忙拦住了何泉,道,“是我自己不想吃,跟他们没有关系。四叔不要怪错了人!我瞅着,他们做的东西大人们都挺喜欢的!”
“是么?”
阮文邕指了指四周,“那你看一下,朕的爱卿们都吃了多少?”
阮朱琪放眼望去,除了宣十度,竟都只动了一两筷子!这菜是有多难吃?可厨艺差的厨子不应该出现在御膳房啊,而且刚才宣十度不是吃的很欢乐吗?阮朱琪好奇地举起筷子,欲夹一筷子尝一口,阮文邕一把伸手拦住,道:“都冷了,还吃什么!”
阮朱琪放下筷子,伺机笑脸凑近了阮文邕,道:“我瞅着这些菜的模样还挺不错的,方才没胃口,现在倒是饿了。四叔把他们都抓了,等会儿谁给絮儿开小灶啊?难不成四叔忍心看絮儿挨饿吗?”
阮朱琪眨巴着眼睛,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君无戏言!”
阮文邕严肃地说道,语气却是缓和了不少,接着道,“除了他们宫里还有别的厨子,叫别人给你做也是一样的!”
“哎呀,不嘛!”
阮朱琪嘟着嘴撒娇,“我就要吃他们做的!就要他们做的!四叔只是叫何泉把他们关起来,现在再叫何泉把他们放出来不就好了!”
“胡闹,你当牢房是可以随便进出的地方吗?”
阮文邕总是在阮朱琪撒娇的时候败下阵来,阮朱琪得寸进尺,笑道:“四叔说是就是,四叔说不是就不是咯!方才四叔抓错了人,现在放出来,不过是要证实‘君无戏言’,叫何泉领着他们去走一趟就好了嘛!”
阮文邕嘴角似有一丝笑意,但在何泉看来依旧是面无表情,不能确定阮文邕是否真的同意了阮朱琪胡闹的做法。阮朱琪一眼便知阮文邕已经不生气了,便加了一把劲儿,假模假样地哭丧道:“四叔!四叔快说句话嘛!絮儿快饿死了!”
“何泉!没张耳朵吗?”
阮文邕的声音微微有了点温度,“没听到长公主说饿了吗?还不快去办!”
“是是是!”
何泉连声答应,给跪着的御厨们使了个眼色,立刻带着他们出去了。虽说是要去牢里走一趟,何泉却是不敢真的带御厨们去牢房。一来太远,来回真的饿着了阮朱琪,才是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二来牢房又脏又臭,阮朱琪这般挑剔的主儿哪里会吃刚从牢房出来的厨子做的菜!周皇宫的第一次夜宴就这样不欢而散,虽然最后以阮朱琪的闹剧收场,唯独是御膳房的厨子们虚惊了一场。宣十度吃饱喝饱了便随着人群慢慢往宫门走,阮朱琪找准了时机,扯了个由头撇开了阮文邕。“安乐候请留步!”
在离宫门还有两百步的时候,阮朱琪追上了宣十度。零零散散的散会的人都识趣地加快了出宫的脚步,不一会儿,除了看守宫门的武士们,阮朱琪面前就只剩下了宣十度一个人。“见过长公主!”
宣十度欲俯身行礼,阮朱琪却伸出一手将他往旁边无人的地方一拉,直接张开臂膀抱住了宣十度,道:“别装了!这里没人!”
阮朱琪的深呼吸了几下,低声道:“这几天,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