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感觉到,这个长公主当得真憋屈。不过不要紧,进宫而已,等见到了四叔,定叫这群人吃不了兜着走!阮朱琪咬牙切齿地白了黄宪一眼,冷哼道:“去就去!难不成本宫还怕你们!本宫身正不怕影子斜,等见到了四叔,定叫四叔还我公道!”
一行人吵吵嚷嚷地进了宫,阮朱琪有些疑惑地发现,原本该下朝回府的官员们此刻正整整齐齐地列在勤政殿。阮文邕坐在正中的龙椅上,看样子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种情况,要么是有什么大事要商议,要么……阮朱琪忽地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很快便成了现实。当黄宪将他看到的一切都汇报给阮文邕之时,阮文邕怒得重重地杂碎了茶杯:“身为长公主,行为举止竟如此不检点!我阮文家的脸面,都给你丢光了!”
“四叔……”阮朱琪不知所措,虽然眼前的一切分明告诉自己,这就是一个局,一个极有可能是阮文邕设下的局。“陛下,长公主肆意妄为,当小有惩戒,以免皇亲国戚纷纷效仿,坏了纲常。”
黄宪立刻提议道。“陛下不公!我跟阿絮是真心相爱的,难道就因为陈驸马比我先遇到阿絮,我们之间的感情就要被否认吗?”
思明忽地挣脱了羽弗尘的束缚,跑到阮朱琪身边,一把抓住阮朱琪的手,眼里似有无比坚定的决心。“放肆!她和驸马才是夫妻!”
阮文邕怒视着阮朱琪,“絮儿,你这样,对得起陈驸马吗?”
千傲附和地上前一步,道:“此中种种,皆因我未能在恒城保护好公主引起的。如今的恶果,我也认了。若是公主肯与此人划清界限,我就当这事不存在。陛下……”千傲脸上尴尬又痛苦的表情很是真切,引得四下唏嘘一片。“已经不可能了!”
思明大声说道,“陈驸马,阿絮心里如今已经没有你了,你为何不能放手呢?即便你能接受公主不再喜欢你这个事实,难道你还能接受公主腹中有了我的骨肉这件事吗?”
此语一出,百官立刻惊呼一片,各种各样的目光都向阮朱琪和千傲看过来。阮文邕脸上僵硬了一会儿,冷冷问道:“阮朱琪,他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四叔会听我的吗?”
阮朱琪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一切都是漏洞百出的诬陷,阮文邕眼里却看不到一丝对她的信任。“你是先帝遗孤,朕不能冤枉了你。既然你不说,便叫太医来诊脉吧!何泉,宣太医!”
何泉领命而出,很快,便有一年纪较长的太医小跑进来。虽是一路小跑,太医署离勤政殿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到的。更何况,这个太医连气都不喘一下,分明就是早就在殿外候着的。阮朱琪觉得心里一阵发凉:“阮文邕,你在算计我!”
结果丝毫不出阮朱琪的猜想,太医的手指刚刚触到阮朱琪的脉搏,便连声向千傲道喜:“恭喜驸马,贺喜驸马!公主已有一月的身孕了!”
阮朱琪看向千傲,千傲的脸色苍白,眼神却躲闪着不敢与阮朱琪对视。阮文邕冷冷的声音又传来:“你可诊清楚了,当真是一个月身孕?”
“微臣敢用项上人头担保!公主确实已有一个月的身孕!”
太医大声地回答着阮文邕的问题,大有要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到自己的回答的意味。一个月……阮朱琪冷笑,一个月之前,刚刚好就被抓到突厥王庭了。“阮朱琪,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阮文邕盛怒,“给夫君戴绿帽子,连野种都有了,你还要抵赖吗?”
“那么,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我?”
阮朱琪眼睛直直地看向阮文邕,却丝毫看不出阮文邕眼里的破绽。“陈驸马乃是我朝功臣,你行为不检点,与驸马为妻,实在委屈了驸马!”
阮文邕长叹一声,“然,你父母双亡,朕是你唯一的叔叔,你的过错,也是朕教导无方造成的。朕愧对先帝,也愧对驸马。朕在此向陈驸马道歉!”
“陛下言重!”
千傲抱拳跪地,“公主做的事,跟陛下没有关系。怪只怪微臣,没有好好保护公主。”
好一派君臣情深的场面!阮朱琪冷眼看着这两个曾经对自己无比疼爱的男人,此时此刻,一起将自己往火坑里推。“终究是朕和阮文氏对不住你,该如何处置,朕听驸马的!”
阮文邕痛心疾首地跺了跺脚,“只求驸马饶了这小妮子的性命!”
千傲面色沉重,心里却是将阮文邕暗骂了一句,怨阮文邕将这最得罪人的事丢给了他。可事先已经谋划好了,此刻硬着头皮也得上,千傲道:“情爱之事,由天不由人。既然如此,我愿与公主和离,成全了他们!”
“驸马宽宏大量,朕在此谢过了!朕宣布,从现在起,陈肃和阮朱琪不再是夫妻关系。长公主阮朱琪择日下嫁突厥二皇子,命二人回突厥王庭完婚,完婚后,封阿史那思明为突厥王!”
阮文邕将这早就盘算好的安排说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心里重重地撞击了一下。终于,他还是要亲手将阮朱琪赶走。“谢陛下恩典!”
思明欢呼雀跃地跪地谢恩,阮朱琪却是木木地站在原地,在阮文邕准备结束这场闹剧之时,道:“你们都给本宫出去,本宫有话要单独跟陛下讲!”
百官皆是一愣,千傲和黄宪纷纷探究地看向阮文邕,直到阮文邕微微颔首,才带领百官退到殿外。“都是你设计的,是吧?”
阮朱琪开门见山地问道。“是。”
阮文邕毫不犹豫地回答,努力克制着不让阮朱琪看到自己真实的情绪。“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阮朱琪想不明白,前一天还很疼自己的四叔,今日为何要设这么一个局?为何要不惜一切代价让自己身败名裂?“我做错了什么,以至于你要联合千傲一起来对付我?”
“权谋朝争,你说为什么?”
阮文邕目光偏向别处,“因为你是阮朱琪,因为你能写出跟朕一样的字迹。一旦朕死了,朕的孩儿,恐怕争不过你。”
“是这个理由,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阮朱琪不相信这个说辞,但眼前的阮文邕确实已经不疼她了。“朕的两个孩儿都死了,朕造的孽已经够多了。再杀了你,朕只怕自己也会断子绝孙。朕要为自己的孩儿,积阴德。”
阮文邕缓慢地将手放在大腿上,在阮朱琪看不见的角度,狠狠地掐住自己的肉。“你胡说!你明明说过,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你明明说,这一辈子都只疼我一个的!你若是真的为了权力,为什么还要让柳文栤带着虎符去救我?你说过……”“都是骗你的!”
阮文邕立刻打断了阮朱琪疯狂的追问,生怕她再多问一句,自己就会忍不住了,“朕也不曾想,你会愚笨到,相信朕会对你存有男女之情。你是朕看着长大的,从小什么样的德行朕没见过?一个粗鲁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引起朕的兴趣?”
“所以都是假的?你对我所有的好都是假的?”
阮朱琪愣愣地看着阮文邕,一直以来,阮文邕对她不纯净的亲情,是她努力在逃避的现实。可当有一天阮文邕亲口否认了这件事,她的心里却越发不轻松了。“以前对你好,可以获得你父皇和你三叔的信任,还可以从你这里打听到他们的动作。现在对你好,为的是一个仁爱的好皇帝的口碑。阮朱琪,你还不明白吗?”
阮文邕狠狠地捏住自己的肉,故作淡然地与阮朱琪对视。“哈哈哈!”
阮朱琪狂笑起来,眼泪大滴大滴地滑落,“我明白了,你说的我都明白了!”
她说着,将腰间的鸳鸯羊脂玉一把扯下,欲重重地摔碎,却又舍不得。曾经,阮文邕和她之间的叔侄之情,是那么地真切,那么地可贵。可他说不是真的,怎么会不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