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哪怕是已经睡在这家北京的青旅里，小歌依然没有闹清楚自己突然改变主意，返回北京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是因为与母亲的矛盾，还是小咕噜的死，亦或是，古路结婚的传闻。

毕竟为了这份冲动，她辞去了老家收入还算不错的工作，投了上百份简历，才收获一家公司线下面试邀请，但给出的薪资还不如老家。

没办法，大环境如此，连十年来一直在北京一路打拼到创意总监的闺蜜，都在今年一直感叹，钱难赚，屎难吃，更何况小歌，已远遁这片帝都江湖近三年。

“无论如何，我想在自己三十岁这一年，做出一点改变。”

这是小歌给自己明日即将到来的面试准备的官方回答。

第二天，帝都的天气还是出奇的热。

顶着这种天气暴走了将近二十分钟，小歌似乎能闻到阳光照射下，逐渐熟透的皮肉散发出来的油香，忍不住想给自己加把孜然和辣椒面的那种。

真的是，火大了，方方面面的。

小歌应聘的这家公司，是一家初创的视频公司，据说主要业务是信息流制作，也允许员工接一些商业视频的散单。

而小歌应聘的岗位，看需求大概相当于销售与阿康的结合体，但在招聘启示上却有一个十分高大上的名字。

内容制作人。

小歌对这种故弄玄虚有一丝天然的反感。

但她没立场反感，她需要这份工作留在北京。

出于某种，她自己还未完全清晰的目的。

所以基于此，她甚至已经做好准备，接受来自初创公司的PUA洗礼了。

但结果却比预料的要好挺多。

面试官是一名笑意吟吟的姐姐，也是这家公司的老板，是一名在北京知名大媒体公司摸爬滚打了近十五年的大前辈。

“其实你的过往履历大部分都不太符合我们的需求。但我看重的，是这一块。”

姐姐涂着素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在简历的一段画了个圈。

“你主业是传统媒体的广告销售，副业在做自媒体，是个宠物博主是吗？”

没错，小歌是一名宠物博主，虽然有点不得其法，努力了一年，粉丝也才只有区区3万。但老家的生活实在无聊，她也不希求名利双收，只是拍拍小咕噜的日常聊作慰藉。

可如今小咕噜不在了，账号已经停更一个月有余了。

“对的，可是，这个账号目前已经没办法更新了。因为，我的小猫，它，它去喵星了。”

她到底还是没办法说出，小咕噜已经不在了这句话。

“哦，抱歉。”

姐姐低下头，似乎对自己的冒犯有了一丝歉意。

“这不是重点哈。毕竟我们不是一家MCN机构，看中的不是你这个账号本身的商业价值。我看重的，是你的个人能力。运营账号的能力，包括内容制作、涨粉变现，社群维护，还有，你是不是有销售经验？”

看小歌神色有些恍惚，姐姐赶忙将话题拉回面试上来。

“有的。在安城，我一直是负责传统媒体的广告销售，年单量大概在100万左右，在我们那个城市里，属于TOP级的水准了。”

小歌定定神，将小咕噜的事从脑海中暂时擦除掉，认真开始介绍起过往的项目业绩来。

“都是你自己开发的么？以什么样的方式呢？”

姐姐明显对这个话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直视着小歌。

“嗯……其实大部分算是老客户转介绍。安城和北京的广告市场环境还是有挺大差别的。圈子很小，能找到的专业人士也很有限。我毕竟有过五年的4A广告公司的阿康经验，所以在老家那边，客户还是比较信任我的。”

这点并非小歌吹牛。小城市的生态与北京是大相径庭的。

北京身为首都，客户多，供应商也颇多，因此吸引了全国各地的优秀人才入局，要想在这一群尖端人士中搏一方天地殊为不易。

而小歌所在的安城却正好相反。

由于经济发展缓慢，营商环境不景气，这几年，人口外流就变得愈发严重，年轻人不是在体制内，就是跑去了外地，像小歌这样从北上广杀回来的高学历年轻人，便成了客户眼中的“专业人士”，几乎不用如何努力，只消在提报时候，时不时蹦出几个专业名词，便可成功把人设立的稳稳当当，坐等开单。

还有一点更为真实，城市就这么大，能选的公司，挑挑拣拣也就小歌所在的这一家。

不满意，也只能忍了。

垄断经济，在小城市屡唱不衰，不是没有道理的。

听了她的回答，对面的姐姐对着小歌莞尔一笑，干脆地说道：“你很坦诚，这是我欣赏的。毕竟做新媒体，要的就是这点。因为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市场的规则已经变了，过往广告人的那些经验早晚有行不通的那一天。所以我需要坦诚的人，坦诚的面对自己过往的经验和不足。我对你很有期待，但我也必须和你交个底。”

顿了一下，小姐姐眼中的笑意倏然间收回了五分，整个人严肃了起来。

“我可以答应你入职。但因为你过往对于视频拍摄与接单方面的经验太少，目前只能按照专员的底薪给到你，试用期三个月，每月由部门领导向你们拆分业绩考核目标，如果连续三个月没有完成考核，就只能，saygoodbye了。”

那陡然蹦出的英文单词激的小歌打了个寒颤，死去的记忆山呼海啸般冲击而至。

当年的自己，可是为了能够早日适应4A体系那中英混杂的说话方式，吃了不少苦头的。

只为了跟古路留在一家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