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食堂。

　　时间接近十一点，三食堂本就偏贵，来往的人并不多。

　　陈宏同许文尧站在食堂左边的阶梯上等白蔹，他目光扫视出现在视线里的女生。

　　两人个子都很高，许文尧穿着胶青细竖纹短袖衬衫，拿着一卷文件，五官出挑但不凌人，分外的温和，气质也显得沉稳。

　　陈宏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许文尧聊天。

　　视线里，斜对面的路口校内巴士停下。

　　陈宏立马站直，朝许文尧看过去，“她在不在这辆车上？”

　　车上下来几个人，有男有女，但陈宏没认出来哪个是许文尧的妹妹，正要转头询问许文尧的时候，就看到最后一道身影从后门下车。

　　夏日阳光刺眼，金光倾泻在她飘逸的衣襟上反射出朦胧的光晕，那张过于瑰丽的脸反射着冷芒。

　　学校的巴士整体是蓝色调的，车身是隔壁美术生涂鸦的动漫人物。

　　她从后门下来的瞬间，仿若从漫画瞬间穿越到现实。

　　更像是活跃在电视上的女明星，陈宏觉得似乎是有点眼熟，但没把她与许文尧的妹妹联系上，偏头跟许文尧说话：“她怎么感觉比我女神还好……”

　　话还未说完就见许文尧抬了抬手。

　　而对面站台，女生拿着一摞书，看到许文尧之后直接走过来。

　　“你去图书馆了？”

许文尧看到她手上的书，借阅的是学校图书馆的。

　　两本是原文，也有两本翻译过来的书。

　　还有一本……

　　似乎是音乐书？

　　许文尧想起来白蔹会弹古筝，纪衡手机来电铃声似乎有一段就是白蔹弹的，倒也不意外了。

　　“去借了几本书。”

白蔹抱着书，手上还拿着包。

　　她能进学校有可能是提前预约旅客，可没有校园卡，她是怎么进的图书馆？

　　许文尧还没问出来，此时的陈宏终于反应过来，他猛地抓住许文尧的胳膊，“文尧，这是你妹妹？”

　　“恩，对。”

许文尧侧身，带白蔹往里面走，并向白蔹介绍，“陈宏，我室友。”

　　“你好。”

白蔹礼貌地向陈宏打招呼。

　　陈宏脑子没怎么转过来，“啊……妹妹你好。”

　　**

　　食堂人不多，三个人找了个靠边角的位置。

　　许文尧跟陈宏去取餐，菜在白蔹之前就已经点好。

　　“我还以为你是隔壁艺术学院的，”陈宏坐到许文尧对面，跟白蔹说话，“不过你要学什么专业？江大除了那三个特殊班之外，生物制药跟等离子专业也比较热门。”

　　不过怎么看白蔹气质跟这些专业都不符合。

　　“应该是物理专业。”

白蔹夹了一根菜到碗里，量子力学跟等离子都属于物理专业。

　　另一只手拿了放在旁边的可乐，单手拉开拉环。

　　陈宏也拿上筷子，眉峰挑起，“那跟我们一样，果然是我们的物理系的小师妹。”

　　白蔹吃饭的时候话不多。

　　陈宏就跟许文尧聊天，两人在暑假期间都要去参加博源基地的夏令营。

　　博源面对大学生的夏令营国外学生也能参加。

　　报名人多，竞争很大。

　　“同峰班跟博源班的那些变态都在，”陈宏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许文尧吐槽，“你说他们都保研了，不去实验室好好待着，怎么要跟我们一起参加夏令营。”

　　江京大学的夏令营含金量高，取得好成绩对考研跟考博很有帮助。

　　白蔹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博源班？”

　　“学校的三个特殊班，”许文尧跟白蔹解释，“博源班，同峰班还有预备班。”

　　“就是三个天才集中营，里面都是一群变态，”陈宏放下筷子，提起这三个特殊班时，他目露敬重，“他们大部分都是国集直接招入的特殊人才，这些人不用高考。特别变态的是同峰班，有二次笔试跟面试。”

　　“我们这些高考生想要进这些班也要经过二次招生，考进江大只是入场券而已。”

　　国集、省队，白蔹都没听过。

　　她在湘城时就知道湘城跟江京的学生资源信息差距过大，此时才知道差距有多大。

　　“同峰班也是国际量子领域的天花板了，江大的三巨头之一，”陈宏说着还向对面的许文尧求证，“就是特别难进，反正我们都不认识三个特殊班的同学，对吧？”

　　陈宏说的没错，这几个班的学生都是江大顶尖人才。

　　许文尧听到这里，不知想起了什么，开始沉默。

　　“你怎么不说话？”

陈宏纳闷许文尧这次竟然没理他。

　　**

　　三食堂门口。

　　一辆黑色的车停下。

　　江大能开进来的车没几辆，这个点三食堂门口人不算多，不过也有几个人朝这边看过来。

　　石屿从后座下来，他穿着深灰外套，走到食堂门口，目光扫视着食堂。

　　食堂人不多，他几乎一眼就看到了靠左边角落的三个人，目光落在青衣女生身上。

　　整个食堂就她一人青色长裙。

　　他直接朝那方向走过去。

　　不远处，已经有人认出了石屿，小声惊呼。

　　许文尧一行人吃的差不多了，陈宏抽了张桌子上的纸，随意擦了擦脸，听到声响他抬了头，就看到不怒自威的石校长。

　　“那是校长？”

陈宏瞪大眼睛，他再度仔细看过去，确定是石屿。

　　石屿去年开学典礼上的发言在网上一炮而红，播放量达几千万。

　　不过他鲜少出现在人前，陈宏也只在开学典礼上见过他，更多的是在学校官网看石屿的证件照，校长事忙，学校里教授讲师大部分也只能在会议上看到他。

　　江大的校长桃李满天下，与他来往的都是学校高层。

　　江京大学崇拜他的学生人数不少。

　　此时看到石屿，陈宏将纸揉成一团，低头克制激动，低声向白蔹介绍：“妹妹，那就是我们江大的校长。你运气真好，一来就能看到他！”

　　白蔹也慢条斯理地抽了张纸出来。

　　听到“校长”这俩字，她抬头。

　　旁边，陈宏还在跟许文尧讨论，“校长今天怎么来三食堂了？”

　　许文尧也站起来，“不知道。”

　　两人说着，石屿已经走到他们这里。

　　石屿看过白蔹的资料，她那张脸辨识度很高。

　　木簪挽发，一眼就能认出来。

　　“白蔹同学，”他停在白蔹这一桌前，目光扫着桌子上的饭菜，“你老师应该有跟你提过吧，你有想好的专业吗？我们去办公室详谈？”

　　陆灵犀跟白蔹提过一点江大的协议。

　　白蔹刚好也想问问石校长同峰班，“行。”

　　她把书先给许文尧保管，跟他说了一声便与石屿离开。

　　石屿也随和地向许文尧跟陈宏打了个招呼，陈宏僵硬地抬手与校长告别。

　　白蔹二人很快离开三食堂，而许文尧跟陈宏还站在原地，如同一块风化的石头。

　　直到食堂收餐具的阿姨问他们还吃不吃，才惊醒二人。

　　陈宏回过神，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许文尧，犹疑着：“文尧，刚刚那是校长吧？”

　　他只是江京大学的一名普通学生，最多认识几个学生会的干部，跟本学院的导员授课老师熟悉一点，这已经算是罕见了。

　　江大的那些知名教授他尚且不认识，更何况是校长。

　　“对，”许文尧比陈宏要淡定得多，他想了想，对陈宏解释：“校长找她，应该是跟她提前签协议的。”

　　“为什么是校长找她？”

学校的操作陈宏也知道，但这些大部分都是招生办做的。

　　顶多让几个教授出马跟心仪的学生谈谈。

　　“这个，”许文尧也抽了张纸，慢条斯理地擦完手，这才抬头撂下一句话，“她是今年全国卷状元。”

　　**

　　石校长办公室。

　　白蔹低头翻阅石校长拟的协议，无非就是允她奖学金、十天出国旅游这些内容。

　　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一目十行，很快看完。

　　石校长看着白蔹，对方年纪很轻，姿态随意懒散，面对他跟主任都过分平静。

　　实在是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石屿多少有点诧异。

　　“怎么样，对什么专业有想法吗？”

石屿放下茶杯，向白蔹介绍办公室的中年男人，“这位贾主任贾教授，教量子力学的，你想要去哪个专业随便选。”

　　贾主任知道这是今年的满分状元，笑着向白蔹打招呼，“白同学你好。”

　　白蔹合上文件，文件上写了江大的所有专业，唯独没有陈宏提起的三个班，她没签，黑色的笔在她修长的指尖转着：“我想去同峰班。”

　　她刚刚已经查过了。

　　马院士，马同峰。

　　这个班就是马院士建的。

　　听到白蔹说起同峰班，石屿一愣，他往后靠了靠：“白同学，其他班我都能安排，包括预备班跟博源班，但……同峰班不行，他要经过校内二次招生，不过白同学我觉得对你来说肯定不难。”

　　石屿身边，贾主任听到白蔹的话，也不意外。

　　马院士的同峰班，不说马院士本人在物理界超然的地位，光是这个专业前面两年都超过国外学校，成为量子领域专业第一。

　　同峰班大部分都是国集生，高考进去的这么多年都没几个。

　　“好，”白蔹将转着的黑笔一握，笑得漫不经心，“那等我入学后再参与招生。”

　　她说完，低眸在协议上随意勾选了物理系。

　　然后把协议还给石屿。

　　终于搞定今年的状元，石屿松了一口气。

　　他把白蔹送出去才坐回椅子上。

　　“同峰班，”贾主任拿起协议，低头看协议上工工整整的签名，不由感叹，“我就说今年学校会很热闹，她跟梁无瑜好像都要考同峰班啊，不知道这俩跟那群特招生们比起来如何。”

　　校内二次招生可不是高考那么简单。

　　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神仙打架，二次招生不关注学生的综合素养，它与国集一样——

　　很变态的只测试数学跟物理。

　　进了同峰班基本上就跟“保研”划上等号，以后出国或者进国内顶尖企业或者实验室，那也只是时间问题。

　　运气再好点，说不定就拜入某位院士门下。

　　成为超级门派的弟子。

　　“这不用担心，反正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就行，”石校长站起来，脸上难得露出笑意，“去不了同峰班，还有博源班跟预备班等着她。”

　　**

　　白蔹从办公室出来。

　　许文尧跟陈宏在楼下等她。

　　“签好了？”

许文尧把书递给她。

　　“签了。”

白蔹伸手接过书，看到许文尧跟陈宏手上拿的资料，“你们要做数模？”

　　许文尧有些好奇白蔹到底学哪个专业，不过她没说他也就没问，“对，博源基地的夏令营，分组建模，我跟他准备报名。”

　　陈宏刚打印完资料，资料还是挺深奥的。

　　一般大二生都不一定能看懂，白蔹一眼道出他们做数模，陈宏估计着许文尧之前跟她说过，“学妹，你要去预备班的话，以后肯定会有数模比赛，不懂的尽管问我跟你哥哥。”

　　白蔹闻言，朝陈宏笑笑。

　　没说话，只是目光看向前方。

　　许文尧刚想问她看什么，就在前面那棵树下看到一道挺拔的身影，看得出身仪态极好。

　　纯白色的上衣，戴着黑色鸭舌帽，帽檐压的低，背对着光线，只看到冷玉般的下颌。

　　似乎感觉到这个方向有人，他站直，朝这边看过来。

　　即便是隔着两三百米，陈宏依旧能感觉到对方一眼扫过来时的压力，对比下来，他老师在课上说的那些话根本就不算什么。

　　“我先回去了。”

看到姜附离，白蔹就向许文尧告别。

　　姜附离向来不怎么理会别人，白蔹也没把人往许文尧跟陈宏这边凑。

　　许文尧知道姜附离的性格，明明是同龄人，对方总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他站在原地，目送白蔹离开：“好。”

　　白蔹拿着书走到姜附离身边。

　　他伸手接过她的包，“见到石校长了？”

　　“他说要二次招生。”

白蔹走在他身边，感觉燥热的天都凉下来，懒洋洋地跟他说话。

　　一听白蔹就是要考同峰班。

　　姜附离只郁闷地给她一个字：“哦。”

　　两人身后，陈宏看着那道离去的挺拔身影，终于平静下来，“他可终于走了，文尧，那是谁？”

　　“我妹认识的人，”许文尧直觉姜附离这个人不简单，但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只转移话题，“回去吧，再晚点齐俊要说话了。”

　　数模三人一组，他们三个人都是班上的优秀生，是一组。

　　提起齐俊，陈宏皱眉。

　　**

　　傍晚。

　　山海公寓。

　　许南璟把车钥匙丢给保安，站在白蔹这栋楼楼下，跟高嫣打电话。

　　“都跟你说了她天天泡图书馆，别着急。”

许南璟目视着上面几层楼，语气不紧不慢的。

　　手机那头，高嫣骂他，“我不着急，你急。”

　　“……我等会问问她，”许南璟想起来一件事，“还有，小鸟说她八月份生日，你准备一下。”

　　“小鸟是谁？”

　　“鹤。”

许南璟收回目光，朝身边的人抬抬下巴，继续道。

　　高嫣对姜鹤为什么变成鸟不太在意，只道，“行，我准备准备，她那你再问问，简老那边我都已经提前预约了。”

　　提起简院长，许南璟若有所思。

　　旁边，中年男人见他终于打完电话，容色恭敬中又带着讨好，“一楼二楼跟三楼前天都已经卖掉了，是谁买的我们也没查到，许少爷，您想买的话还有四楼。”

　　“你们都不知道谁买的？”

许南璟瞥男人一眼，

　　中年男人不敢说话，许南璟又收回目光，不急不缓道：“行，四楼你们看着办。”

　　等许南璟走入楼栋之后，中年男人才抬头，擦了擦额角的汗。

　　“老板，”旁边，助理小心翼翼地询问，“最近怎么这么多大佬买山海公寓的房啊？”

　　中年男人也没想明白，他抬头看着公寓，

　　山海公寓并不是高级住宅，安保绿化环境都很一般，房型也不是很好卖，多数租给研究生与博士。

　　定价这么高完全是占了地方优势。

　　怎么最近这么多人买这公寓？

　　一出手还都几层几层的买。

　　**

　　楼上。

　　许南璟到的时候，是姜鹤开的门。

　　姜附离人在书房。

　　白蔹在阳台打电话，她戴着蓝牙耳机，手机那头是小七。

　　她慢条斯理地拿起阳台上的一袋白菜种子，然后撕开袋子，用两根手指从里面拿出五粒撒在花盆里。

　　“他上午来过。”

她站直，看着花盆的种子，这才拿起旁边的水壶浇水。

　　小七的声音依旧斯斯文文，“你什么时候来认认门？江京的酒吧你好像还没来过。”

　　“嗯，过两天吧。”

白蔹懒洋洋地浇完水。

　　跟小七说完，她才伸手按了一下耳机，切换成论文。

　　客厅里，许南璟靠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伸手拿了个橘子慢慢剥开，见她打完电话了，才抬头：“我妈她知道你来江京了，一直挺想请你吃饭的，正好她还有个老师想给你引荐引荐。”

　　他现在跟白蔹很熟。

　　不说当初机车事件，后面那个拍卖场的邀请函也帮了许南璟的大忙。

　　白蔹走到桌子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冷白的指尖缓慢地敲着杯子，微微侧头：“行，你找个时间。”

　　她跟高嫣加过微信。

　　对方话不多，只提醒白蔹下雨带伞，知道她考试时会发消息鼓励，交流不多，但白蔹知道高嫣肯定关注了湘城的天气。

　　所以每次天气变化的时候高嫣都会提醒她。

　　许南璟猛地坐直，他把手中的橘子塞到姜鹤嘴里，拿出手机给他妈妈发消息——

　　【你准备准备，阿蔹妹妹同意了】

　　**

　　书房里。

　　姜附离坐在桌子上，打开白蔹的电脑装软件。

　　左手边的手机是亮着的，上面显示着马院士的脑门，他刚脱下外套，坐到自己电脑边，“你们都回江京了？”

　　姜附离慢条斯理地帮白蔹装软件，“恩。”

　　马同峰显然心情不错，他登录学校后台，“她竟然也不跟我说她回来了，我还要带她看看我的实验室，她要考同峰班的吧？”

　　去年就摘下国际量子NO.1专业的桂冠，马同峰显然对自己很自信。

　　姜公子听得烦，伸手掐断电话。

　　突然间黑屏，马同峰也不生气，反而抬头，看向办公室里的黄主任，“她终于到了。”

　　黄主任知道他说的是谁，顿了顿，试探着问：“我小师妹？”

　　马同峰取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没反驳。

　　黄主任深吸一口气。

　　从老师去博源基地看一群高三生，他应该就能猜到，老师的关门弟子会是谁：“她要考同峰班？”

　　江京不少权贵把人送到马同峰这里，可他没看上一个人。

　　马同峰重新戴上眼镜，笑了，“对。”

　　“她成绩会如何？”

黄院长猜测，“小师妹数学应该非常好。”

　　马同峰只朝他看了一眼。

　　校内二招只考数学跟物理，对大多数高考生不友好，反而国集生很适应这种考试。

　　所以校长跟主任猜测白蔹不会考得很好，但他们不知道——

　　在数学跟物理这个天坑里，总有那么几个神仙在里面乱飞。

　　白蔹就是其中一个。

　　她偏科偏得厉害，生物化学一开始只有“0”，考其他的，她状元还有那么一丝危险，可只考数学跟物理，马同峰想——

　　江京大学的学生很长一段时间都要活在她的阴影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