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问[无限]》

　　by：榆鱼。

　　晋江文学城。

　　-

　　半个月前，天文局发布消息，北半球将迎来史上最壮观的流星雨。

　　流星雨那天傍晚，林嘉独自一人站在自家的观景阳台看流星。

　　一切似乎都是因这场流星雨而变得古怪。

　　不断有人突然失去语言能力，只会说‘是’与‘不是’。刚开始失去语言能力的人数不算多，林嘉身边最先失去语言能力的是他的一位下属。

　　汇报工作的会议上，他前一秒还信誓旦旦地描绘下个季度的目标，下一秒忽然晕死过去。不等受惊的众人赶来查看，他沉默地重新站起，只是眉飞色舞的表情被僵硬取代，脸上毫无血色，之后问什么都只答‘是’与‘不是’，让会议无法继续进行下去。

　　逐渐的，公司出现这样情况的人越来越多，各个岗位人手短缺，公司停摆，亏损越来越大。

　　社会面也是如此，恐慌、不安等负面情绪如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医疗对此束手无策，谁也不知道下一秒是不是就轮到自己成为‘活死人’——只会说‘是’与‘不是’，缓慢的行动、空洞的目光，这还不是活死人，还能是什么？

　　林嘉并没有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此事上，公司暂时关闭，他待在家里的这段时间发现：他的猫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家的猫是一只黑色的短毛猫，家里亲戚给送的，不知什么品种。林嘉不喜欢猫，只是不忍拂亲戚好意就留下了。一般是他的助理或着保姆给猫喂食添水和铲屎，林嘉压根不逗猫，猫也不亲他，是互相都不搭理的人猫关系。

　　但最近，这只忘记叫‘大黑’还是‘小黑’的猫总会用眼睛瞅他，人与猫彼此默契的安全距离也被猫打破。它会在林嘉阅览文件时，跳到办公桌的角落注视着他。林嘉睡觉时，它会跃起打开卧室门，四条腿立在床头打量他。甚至林嘉泡澡时，隔着雾面玻璃门也能看见猫守在门外一动不动的身影。

　　除了那让林嘉无法忽视的注视外，猫不再吃猫粮，也不会喝猫碗里的水。它会在林嘉用餐的时候，忽然跃上桌吃盛在盘中的熟食，会打开冰箱，半截身子在保鲜层翻找水果。

　　会叼着杯子去饮水机接温水。

　　甚至还会用遥控器，加大电视机的音量。

　　此时，电视里正播放一则采访，采访的题目为：【多地接连出现怪病？患者一瞬之间丧失语言能力，只能说‘是’与‘不是’，来听听专家怎么说。】

　　采访的对象是一名西装革履的专家，等记者询问之后，他看向镜头道：“大脑主要分为左脑和右脑，左脑部分负责控制人们的语言。而左脑有两个关键的语言区域，分别是布罗卡斯区和韦尼克区……”

　　一通解释后，专家道：“而精神或心理上的压力通常会导致左脑偏头痛。①”

　　记者拿过话筒问：“所以您的意思是，其实并不存在什么怪病，而是压力太大导致语言功能障碍？”

　　专家打马虎：“建议大家放松心情，不要紧张——”

　　就是专家的这些建议，让本来在注视林嘉的猫直接跃到他手边——遥控器就在这个位置。

　　猫的注意被这段采访吸引，没注意林嘉在暗中审视着它。不过它也没有明目张胆地放肆，而是佯装随意的模样，猫爪搭在遥控器上，趁机摁了音量加号键。

　　音量骤然加大几分，却在一个合适范围内停下，于是专家的建议更加清晰地飘进林嘉耳中。

　　“感觉到压力大时，可以听听轻松的音乐，可以多出走走，可以适当得运动——”

　　“啧。”

　　短促的一声，似乎带着不满的情绪。

　　但很快的，猫意识到不对，欲盖弥彰地：“喵——”

　　或许是世界都透着诡异，林嘉对于猫的这番表演不作评价。他看了眼腕表，已经晚上快八点了，可保姆还没有来。

　　林嘉不喜与人过多相处，保姆只在指定的时间上门。这名保姆已经帮佣七年了，之前家里急需用钱，林嘉提前预支她薪水，所以哪怕近段时间处处透着不太平，保姆还是会按时来到林嘉的别墅，为林嘉烹饪三餐。

　　今天没来，早上没有来，中午也没有来。

　　林嘉预感到了什么，给保姆拨去电话。

　　果然不出他所料，保姆也成为了只会说‘是’与‘不是’的活死人。

　　两顿没进食，林嘉有些饿。知道保姆再也不可能来了，自理能力不怎么样的林嘉只能自己去下厨，他还是有点偶像包袱在身上的，不能怪病还没找上他，反倒先把自己饿死了——怎么死都可以，饿死太不体面。

　　冰箱里有保姆囤的食材，林嘉对自己心里有数，没有选择为难自己，只打算简单得下碗面。他拿出手机，搜索煮面条的步骤。

　　一道嗤声也在这个时候传来，好似在嘲笑他连最简单的煮面条都不会，林嘉没有抬头也知道是谁发出的。猫既然有过欲盖弥彰的补救行为，则代表它并不想或者至少暂时不想暴露自己的古怪，林嘉也不打算捅破这层纸让自己直面危险。

　　不过初次下厨没把握住面条的份量，锅里煮多了些。林嘉拿出两个干净的碗盛面，一碗是他自己的，另一碗他放在了填满猫粮的猫碗旁，猫要吃就吃，不吃也无所谓。

　　下面简单，难的是调味。林嘉实在没有下厨天份，面条煮得膨胀味道也难以恭维。只是他清楚这个时候不是他摆架子的时候，人人都在自顾不暇，谁会在乎他已经连续五年荣登福布斯富豪榜。

　　他面无表情地吃面，吃完一口，更加面无表情。

　　哪怕是林嘉亲自煮的面，他自己吃一口也需要时间来治愈。

　　在自我疗愈的过程中，林嘉看见猫从沙发跳下来到了猫碗旁。猫也有两顿没有进食，它也饿了。和林嘉一样，猫也清楚人人自顾不暇时，谁会在乎一只猫猫还没吃饭。

　　只是，它嗅了嗅面：“yue——”

　　林嘉：“……”

　　似在艰难抉择，猫最终舔了一口面，呕了几声后，面无表情地去吃猫粮。

　　林嘉：“……”

　　感谢猫的一系列行为，养尊处优的林嘉吃不下面了。他站起身，准备去冰箱里找找看有没有水果可以果腹，刚走出几步，‘啪’得一声。

　　原本灯火通明的别墅陷入黑暗，停电了。

　　林嘉敏锐地抬起头看向偌大的落地窗外，他的别墅配备备用电源，按理说停电后的十几秒内，备用电源就应该工作，家里的灯光会重新照亮。

　　却没有，仿佛陷入了无垠的黑暗，光亮已经是不复存在的过去式。

　　借着惨淡月光，林嘉立于落地窗前。房子里太黑了，他在月光下的影子被黑色完全吞没。

　　目光紧紧注视窗外，晙巡即将而来的危险。

　　庭院外花草树杪攒动，在地面构成一副怪异的影，好在玻璃窗足够隔音，窸窸窣窣的响动被隔绝在外。林嘉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

　　疯了吧！本在林嘉身后的猫一下跃来，似要阻止林嘉这个自爆身位的傻逼行为。

　　近到林嘉身边却发现林嘉喘息有些重，猫忽然明白过来，林嘉似乎恐惧黑暗，就算是夜晚休息时，床头也会有一盏小灯照亮方寸。

　　但也不能这样，猫正要开口说什么，却猛地噤声。

　　一人一猫的视野中，看见庭院的栅栏外出现了五个人。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一对年轻夫妻，年轻夫妻中，女性怀中抱着一个婴儿。

　　他们排列成一排，面无表情地朝着玻璃窗后的闪光处看来。

　　像是有了目标，他们伸手摇晃栅栏，连婴儿都伸出手，贴在栅栏条上。

　　很快地，原本牢固的栅栏竟在疯狂地摇晃下被拔起。

　　他们如同行尸走肉般站在了别墅大门前。

　　砰砰砰——

　　敲起了门。

　　林嘉用手电筒照明，来到别墅门前。隔着猫眼，他看见一家五口都挤在门外——是旁边那栋别墅的邻居。

　　平时碰见会微笑地与林嘉打一声招呼，此时却神情麻木姿态扭曲。

　　他们一直在敲门，林嘉能看见防盗门内慢慢鼓包，凸起五指的形状。能将最高级别安全性的铁门敲成这副模样，可见他们的力气。只怕再敲下去，防盗门必然也和铁栅栏一样被轻易破坏。

　　林嘉沉沉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他与‘活死人’有过交流，‘活死人’在回答问题时身体会保持静止。

　　果然，在林嘉这个问题后，五个‘活死人’没再敲门，他们像凝固了一般，只有嘴巴能开合活动。

　　“不是。”

他们答。

　　“是特地来找我？”

林嘉隔着门问。

　　“是。”

　　林嘉沉默了一瞬，问：“找我做什么？”

　　门外五人没有回答，这样的问题他们无法回答‘是’与‘不是’，于是又要敲门。

　　林嘉只得重新问：“电路是你们破坏的？”

　　“是。”

　　破坏电路、特地来找他，再加上无法忽略的从门外不断传来的饥肠辘辘的腹响。

　　林嘉问：“来这里找食物？”

　　门外异口同声：“是。”

　　活死人不会再进食，几个问题下来后，门外五个‘活死人’深夜拜访的目的在几个问题后逐渐清晰。

　　林嘉感觉肩膀一沉，猫蹿到他肩膀。

　　他顿了顿，就是这一个短暂的停顿，门外复又传来挠门声。

　　尖锐刺入耳膜，不适感从耳蜗向周身蔓延。

　　林嘉抿唇，问：“所以，是来吃掉我？”